《忍放花如雪》时一弄

18、信任

　　郑砚府中没有什么下人，除了蝉儿，就只有一个年老的管家，他曾是郑家的邻居，人很和善，三十来岁就丧妻，花甲之年依然鳏居。郑砚念他孤独一人，既没有什么亲眷，也没有子女养老送终，便接来府中，让他做了管家，实际上只看看门，都是蝉儿在管账和打理府中事物。

　　郑砚经过那几排荼蘼花架，来来回回穿梭了好几遍，就是不见绯衣的影子，不知道那顽劣的小丫头又跑哪玩儿去了，他终于在转过回廊后，听见了她稚嫩的语调。

　　郑砚仔细一看，绯衣正咧嘴对着藤椅上晒太阳的老管家笑。
　　老管家在和她讲什么话，绯衣高兴地举起手里的荷包摇晃了两下，随后轻巧地拉开荷包，从中挑出了一颗饱满的蜜饯来，递给了管家，还开心对他笑道：“爷爷，给你吃。”

　　管家耳朵有些聋，扯着自己一边的耳朵大声问她：“啊？小丫丫，你说什么？”
　　绯衣高声说道：“给爷爷吃！”

　　老管家听清了，也咧嘴微笑，牵扯出满脸的褶皱。“爷爷吃不动……小丫丫，你自己…吃啊……”
　　“娘亲跟我说，要我把好东西给别人一起享用。”绯衣认真地说。
　　老管家没有听清她的话，问绯衣：“这好吃的是谁给你的？能不能给我老头子瞧瞧…”
　　绯衣慌忙把剩下的藏起来：“不行。这是我娘亲特意给我做的。”

　　郑砚摇摇头，走过去教训她道：“绯衣，你刚才不是还说你娘亲让你把好东西与别人分享吗？”
　　绯衣低下头，瞅了瞅荷包中所剩无几的蜜饯，把它递给了老管家。老管家一直在和蔼地笑，：“爷爷吃不动。”

　　“爹爹，你看，不是我不给爷爷吃嘛，爷爷他没有牙，嚼不动！爹爹你也不喜欢吃甜的，嘿嘿，那就只有绯衣自己吃啦……”绯衣高兴说着，蹦蹦跳跳地跑了。

　　郑砚又无语地摇头，老管家问他：“官人可是好事将近啦？”
　　郑砚点头，“阿翁觉得绯衣这个娘亲如何？”
　　老管家慈祥地笑：“官人选的一定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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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郑砚刚从管家那边过来，又看见坐不住的绯衣撒欢儿似满院子跑，她又是在鸡群里捉那只飞行蜕化的寒鸦，撵得鸡飞狗跳。

　　姜姝闻声也从屋里出来了，刚立在廊前，就被一只猛然飞起的公鸡展开的翅膀打伤了脸，而绯衣还欢欢喜喜地一个劲儿地跑个不停。

　　郑砚恰看到这一幕，很是生气，他大步走过去抡起绯衣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两下。绯衣哇哇大哭起来，姜姝顾不上脸上的疼痛，走到郑砚身边一把扯过孩子，斥责了郑砚几句，关切地帮绯衣查看痛处。

　　郑砚不管，斥责了绯衣几句，把她拉出了姜姝的怀里继续训斥她。蝉儿恰好路过，快速过来领走了大哭的绯衣。

　　郑砚走近姜姝，帮她查看起脸上的伤势。
　　姜姝推拒着他：“没什么。”
　　郑砚气愤说起绯衣：“平时真是太纵容她了，一直这么顽劣调皮，哪有女儿家贞静的样子！”
　　姜姝接过他的话说道：“我倒挺喜欢这孩子呢！真不像是她的女儿，竟跟我的女儿一样。”

　　郑砚愣了一下，闻她继续说道：“姐姐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贞静温婉。而我以前一直跟现在的绯衣一样呢！顽劣得狠，简直无恶不作，邻里都头疼，调皮是出了名的，你对你女儿这样苛刻，肯定也不喜欢我了。”

　　“哦？”郑砚抑制不住笑了起来，搂过她的腰，鼻尖同她额头相触：“可你现在一点也不顽劣，不过你当年与我斗草的时候确实可以看出几分顽劣。”他说完，又思虑起她的话来，她说清泠贞静温婉，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的呢，蝉儿跟她说的？初见清泠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清泠其实跟热情的榴花一样，想必与当年的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蝉儿把绯衣领回房间，她还在一个劲儿地抽泣，蝉儿问她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一抽一抽地也讲不清楚。只道：“爹爹不喜欢绯衣了呢！爹爹现在好像不喜欢绯衣了呢！我要去找我娘亲！”

　　蝉儿一把将她拉回来，问她：“那你知道你爹爹现在为什么不喜欢你了吗？”
　　绯衣摇摇头。
　　蝉儿说：“因为你娘亲回来了，你爹爹要陪你娘亲呢，就没有时间照顾你了。”
　　“真的吗？蝉儿姑姑。”
　　“当然。”蝉儿笃定点头，继续道：“你看，你去找你爹爹的时候，你爹爹在哪儿？你爹爹是不是大多时间都会陪着你娘亲？你天天去找你爹爹，爹爹就很不耐烦，你想想，爹爹之前对你是这样的吗？”
　　绯衣努力回想，缓缓摇头。
　　蝉儿微笑道：“以后，你娘亲会再给你生一个弟弟或妹妹，你爹爹既要照顾你娘亲，又要照顾你弟弟妹妹，哪里还有时间照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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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我尽量轻一点。”
　　“什么药啊？沾上脸好疼。”姜姝坐在一边，死死地抓着为她涂药的郑砚的衣裳。
　　郑砚悉心安慰，“虽然疼了点，可是药效好，不会留疤的。”

　　“不好了——不好了——姑爷！”蝉儿颤抖的声音大老远地从外面传了进来。
　　郑砚和姜姝心里均是一惊，二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郑砚夺门而出，焦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蝉儿上气不接下气，边喘边道：“绯——绯衣……她……”
　　“绯衣怎么了？”
　　“她呕吐……不止，浑身发热……不知是何原因？姑爷你快去——”
　　郑砚来不及做更多思考和询问，不等她说完，已经奔了出去。

　　郑砚赶到床前时，绯衣已经陷入了昏迷。他惊慌失措，朝随后赶到的蝉儿吼道：“大夫呢？速速请大夫！”
　　蝉儿哭诉：“已经叫了，大夫正往这儿赶。”
　　郑砚抱起昏迷的绯衣，发现她浑身滚烫，双臂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姜姝赶紧打来凉水，一块一块湿毛巾接连递给郑砚。
　　焦虑的郑砚用尽了一切办法，也没能让绯衣从昏迷中醒过来。
　　这时，大夫来了，快速查看了绯衣的情况，大夫决定给她施针。郑砚眼睁睁地看着满头针的女儿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差点站不住身子，姜姝来到他身边，握紧他的手安慰他。

　　大夫无奈摇摇头：“再施最后一针，能不能起死回生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郑砚浑身僵住，整个人瞬间麻木在原地。清泠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臂，嘱托他照顾好女儿，他却没有办到。郑砚闭上了眼睛，死死扣着姜姝的手腕，不敢去看大夫扎那最后一针。
　　然而，奇迹还是发生了，大夫扎对了穴位，绯衣感受到了疼痛，啼哭了起来，郑砚慌忙上前抱住女儿同她一起落泪。

　　姜姝询问大夫：“孩子此次昏迷到底是什么原因？”
　　大夫答：“吃了有毒的食物。”他又问姜姝：“她最近都吃了些什么？”
　　姜姝答不上来。
　　蝉儿答：“吃的都跟往常一样啊！”
　　姜姝想了想，说道：“还吃过我给她做的蜜饯。”
　　装蜜饯的荷包被找来了，里面的蜜饯已经被绯衣吃完。大夫接过荷包，仔细查看里面的碎果脯，于鼻尖嗅嗅：“正是毒物来源。”

　　姜姝腿软下来，连连后退两步。
　　郑砚听到了大夫的话，吩咐蝉儿拿钱随大夫出门取药。

　　姜姝奔至郑砚跟前，哭诉道：“不是我，我并没有下毒。”
　　郑砚紧紧抱着绯衣，没有言语。
　　姜姝转而去看绯衣，她面色依旧苍白，毫无血色，泪痕阑干，见了她还无力地叫了一声：“娘亲…”
　　“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下毒。”姜姝急切地拉着郑砚的衣袖，情绪激动高声向他哭诉。
　　郑砚抬眸与她对视，语气淡淡说道：“不要吵了绯衣休息，她现在还很虚弱，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姜姝泪流不止，松开了他的衣袖，转身跑回了房间。
　　郑砚整晚守在绯衣床前，守着她一步步脱离生命危险。

　　连日来，姜姝也没怎么休息，她终于等来了郑砚疲惫的身影。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看着她也没有开口说话。
　　姜姝先发声问他：“绯衣好些了吗？”
　　郑砚点点头。
　　姜姝笑笑：“那就好。”亦不再多作解释。

　　郑砚忽然走近她，将她圈在怀中，姜姝愕然，没有预料。
　　“阿姝，我们成亲吧！”他闭着眼睛，忽然以疲惫语气说道。
　　姜姝亦拥住他：“好。”

　　郑砚把脸埋入她的肩窝：“成亲后，我会给你一个孩子，我们会有我们的孩子。”他又拥紧了她，在她肩上蹭了蹭，继续说道：“虽然绯衣不是你的孩子，可她从来都把你当成她的亲娘。”

　　姜姝略略不解，她喜欢小孩，也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知道他的顾虑，轻声对他说：“你放心，我会一直善待绯衣，把她当做亲生女儿。”

　　“阿姝……”
　　“嗯。”
　　“我爱你……”
　　“嗯…”姜姝内心无比欢喜。

　　“阿姝，我并不爱清泠，绯衣不仅是她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是我对不起你，我会补偿你，请你务必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伤害她了……”

　　郑砚说完，察觉到姜姝圈住他的手臂忽然滑落。他站直身子看她，望见她眼中粼粼的湖水。
　　“你还是不相信我……”她冷冷说道。
　　郑砚重新抬手去触她，她猛然退后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阿姝，我爱你，会一辈子照顾你和绯衣。我不会怨你，绯衣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会怨……”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姜姝打断了他的话。
　　郑砚看她一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