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永远的审神者》海间

25、第八章 等待

　　没有风，没有光，猩红的虚空里氤氲着激荡的灵力漩涡。烛台切光忠还记得他们初遇的时间和地点，在她的强迫下说了出来。若狭手里的灵力编织出笼罩出他全身的防护罩，她看着他，竭力做出微笑的表情，泪水却涔涔落下。

　　“请你一定要回到我们初遇的地方，在身为审神者的我击败了身为历史修正主义者的我以后代替掉落的那把刀，然后击杀‘我’。”

　　他的目光没有片刻离开过她单薄的身体，忽然，她跪倒了，他看到她惊慌地用手捂住口鼻，指缝里漾出了鲜血。
　　“若狭！”他向前走出了一步，然后看到她抬起一只手制止了自己：“不要过来！呆在那里别动……就差一点了。”
　　就差一点了，最后的那一点。烛台切光忠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一种熟悉的疼痛炸裂了开来，这是和之前的千百次相同的、锥心刺骨的痛楚。他强迫自己看向她，这是他们的分离，他就要离开她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然后继续集中精神将灵力用于传送。她不能跟他一起去，必须留在这里继续自己的使命，所以坐标务必精确无误。将三倍多于平常的力量灌输完毕后，她胸前的衣服已经染上了数滴鲜红。
　　“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一定……”她支撑着自己说完这句话，勉力朝他笑了笑。烛台切光忠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化作点点光粒逸出这个世界。她眼前一黑，在他完全消失前就倒在了地上。

　　意识开始消逝，在亲眼目睹他离开了自己后，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这里的寒冷。

　　地平线上出现的蓝色光芒在她半睁半闭的眼里模糊成一团，等到终于醒转能看清的时候，出现在若狭面前的是一支全员骑马的精锐队伍。她想起了07101974174最后的叮嘱，可是她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和它们交流。
　　“你们听得懂我说话吗？”蓝色的电光莹莹地闪着，他们将她团团围在中间，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要做你们的主人……长官、领头的，随便怎么说都行。我愿意向你们宣誓，什么烙印，印记，乱七八糟的都无所谓。把你们的指挥权给我，服从我的命令，我要取得这个资格。”
　　说完后她环视了周围一圈，回答她的是沉默。紧接着，离她最近的、看上去像是领队的太刀挥刀出鞘，湛蓝的闪光刀尖朝她胸前刺来。
　　刀刃入肉的声音响起，若狭的头向后仰去，眼睛睁大得几乎连眼白都一览无余。她张大了嘴，可是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鲜血顺着贯穿了她心脏的刀滴了下去，却在接触到地面前蒸发成了淡蓝色的气体。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从有到无，从无到有，甚至能感受到定格在身体里的那把刀的存在。黑色的纹路如同蜿蜒的墨痕，在她的心口自动绘出了一个小小的咬尾蛇纹章。在最后一笔完成的时候，它抽回了刀。

　　“啊——”

　　顺着它的力量而前栽倒的她用双手撑住了地面，蓝色在她苍白的皮肤上一现即散。残留下来的星星点点的微光在空气中闪耀着飘零，继而轻柔地落到了土地上。她的手指按上灼热的墨色花纹，凭借指尖的感触描摹着它。
　　“这就是检非违使……”若狭抬起头，目光所到之处，它们都向她低下了头。她虚弱地喘着气，然后被它们之一拦腰抱起，架到了马背上。
　　“烛台切光忠……”在颠簸里她感到格外疲倦，闭上双眼前，念出的是他的名字。

　　你见到了那个时候的我了吗？
　　你已经杀了我吗？
　　结束了吗？

　　还没有。

　　忍着疼痛，若狭将小臂上溃烂的外皮揭了下来，只出了不多的血。她吁了口气，泡在水里的双脚肿得厉害，身体越来越频繁地处于一种让她日不能安、夜不能寐的钝痛中，手足也渐渐乏力——这些全部都是辐射的后遗症。
　　距离她带着队伍去见成为历史修正主义者的自己过去了三天，而早在半个月前，她就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带着队伍上战场——所以才只见了一面。不仅要骑着马掩盖不能正常行走的事实，而且还得趁着脸上和裸露地方的皮肤还没有烂光、趁着自己整体看上去还像一个“人”的时候去向自己传达消息。虽然还□□没有被侵蚀到那个程度，若狭心里明白这是迟早的事。用手捂住心口咳嗽了一下，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嘴里，于是习惯性地将它吐到了一边。水面上映照着她的脸，她一点都不想看。小腿上的新肉没有长全，粉嫩的红色连着斑驳的棕褐。伸手掬了一点水抹到那附近上，碰到新皮时痛得她立刻皱起了眉头。
　　活着就是在接受绵延无期的酷刑，她期待着这份刑罚早日结束。频繁的呕吐和腹泻让她更加衰弱，她经常陷入大段大段的昏睡里，经历过的那些往事一次又一次地在亦真亦幻的梦境里重演。梦醒后，她还得挣扎着将她的队伍送去被撕裂的空洞，替还是历史修正主义者的自己开拓前往本丸的道路。

　　时间一天天地流逝，而审神者却依旧活跃在历史战场上。她起先是诧异，然后是愤怒，接着是失望，而到了最后——

　　“烛台切光忠，你究竟在做什么？她躺在床上，灵力修复了她迸裂的皮肉，延续着她垂死的生命，“你答应过我的，会完成我的命令……你骗我。”
　　“也许他碰到了麻烦……”自说自话地寻找着理由，内心的小声音在告诉她并非如此。
　　“也许他过于温柔，没有办法下手……”一方面是赌上性命做出的选择彻底落空，一方面证明了他对爱情的忠诚和感情的深厚，她竟不知道是该为此悲哀还是高兴。
　　“也许……”

　　“烛台切光忠！”她坐在走廊的边沿，看着樱花落下。他的身影在拐角出现，于是她笑嘻嘻地招呼他过来坐着。他依了她，坐到了她身边。
　　“樱花开得真好看。”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她的脸上浮起一层很淡的红晕。英俊的侧脸上带着非常温柔的神色，也在看那不断凋零的美丽花瓣。地上如同铺了一层华丽的粉色毯子，点点青色和绿色缀于其中。
　　“我……”她很小声地说了什么，然后脸刷得一下变成绯红色。坐在她身边的近侍转过头看着她，看了她一会儿，也说了些什么。她的心跳声和呼吸声都越来越急促，听他说完了最后一个字。烛台切光忠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吻上了她的嘴唇。
　　霎时间场景变了，视野里明媚的一切都变得昏暗，骤然出现的大量红线从四面八方延伸出来，禁锢着他变为黑色的身躯，割入了他的皮肉。樱花仍在飘落，只是一片片都带上了血色。而她已成为了一尊坐在他身边的枯骨，指骨还卡在他不成形的手指间。
　　“烛台切光忠……”他染上了墨色的身体对这声呼唤的反应是颤抖、喜悦和畏惧，那双金色的眸子如同燃烧的火焰，还维持着一分黑暗中的明亮。他在不紧不慢地回答，同时数条穿过他心房的红线开始渗血，一点点滴了下来。
　　“我喜欢你。”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传来，缠着他的线终于全部开始收紧，似乎是要将他绞碎。流出的血顺着线不断滑落，将本丸的墙壁，地面和人形尽数浸染成刺眼的鲜红。

　　好不容易从这个梦境里挣脱出来时，若狭满脸都是泪水。她没力气去质问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种景象——是幻觉吧？是想象吧？承认它为真实的话几乎立刻就会将身心击溃，她不敢去想象烛台切光忠目前的处境。
　　他是耽于幸福的表象，所以才抛弃了在这里等待的她吗？他是在接受她的爱意和表白时因为想起现在的她，所以才会产生如此深重的负罪感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挥动手里的刀早点结束这一切？！

　　“我也喜欢你。”

　　梦里的他轻声说出这句话，若狭捂住了耳朵，发出了悲愤的叫喊声。她弓起了身子，企图将自己的听觉封闭。
　　曾经将唯一的解脱希望寄托给了他，现在也在一边忍受着痛苦，一边思念和恳求着他的恋人快点杀了自己。她不忍心坦然地去恨他，即便是痛得用头撞击地面撞到血肉模糊时，她也不愿意将自己承受的这份苦痛迁怒给她深爱的男人。
　　她无数次怀疑自己会不会死在最后一战之前，渐渐连这种怀疑也成为了习惯。她觉得自己正在成为一具空壳——如果还能把这摊烂肉称之为“空壳”的话——灵魂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鲜活完整的一整颗灵魂被蚕食得坑坑洼洼后，仅存的碎屑风干后也不知道丢到了哪个时空，她已经不想去找了。
　　曾经她活着的理由是为了烛台切光忠，现在变成为了独自斩杀她自己。在历史修正主义者的暗堕刀的带领下，她带着全部部队向本丸进发。一切就如记忆里那样确实地发生了，除了这一次是以另一个视角看到了他和她——
　　“啊……”他果然从战场撤离，急匆匆地前来保护他心爱的审神者。若狭感到脸上一阵剧痛，她知道这是表情牵动了肌肉。

　　是哭泣，还是微笑呢？

　　见到她的烛台切光忠立刻收刀回鞘，她也追上了扭头朝准备朝反方向跑出去的自己。将手里的刀插入她的背心之前，她却被他挡住了。紧接着，她看到烛台切光忠击向身为审神者的自己的后颈。看着另一个自己慢慢跪倒在地上晕了过去，若狭再也支撑不住，跟着倒了下去。这场战斗让她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生命之火随时随地就会熄灭——然后她被他抱住了。
　　“我不会恨你，但我也绝不原谅你。放开我。”若狭动了动喉头，不知道他是否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放开我。”她抬起手拍向烛台切光忠的面门。燃起的苍蓝火焰将他的眼罩掠掉了，眉骨上顿时留下了被灼烧的伤痕。她心里一颤，火焰立刻熄灭了。他将她挡着脸的兜帽摘下了，温暖和煦的阳光让她瑟缩了一下，同时也清醒了。
　　“为什么不躲开？！”她单手捂住自己的脸，想要推开他。他抱着她，背对着血肉横飞的战场，背对着伙伴和敌人厮杀的喧嚣之地，看着他的主人：“这一次，我没有被你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