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无香花自开

2、第 2 章

　　第二章
　　十年，也许不足以让沧海变了桑田，却足够让疆西改了天地。大元历35年，疆西于族的族长于慕天已经22岁了。
　　自从十年前他接受中原皇帝的册封回来，全族就被迫在金鹏王朝三万铁骑的押解下一路西移，开始了长达一年的漫长旅程。圣旨里面没有理由，于慕天用沉默代理了解释。十数万族人告别了水草丰美的家园，渐行渐远，只留下一路的鲜血和泪水。这就是触怒了中原皇帝的下场，没有哪个民族可以承受这样的摧残。
　　然而，就当疆西其他部族对此唏嘘不已的时候，于族就已经慢慢的从那片不毛之地爬了起来。洗净了伤口，在一望无尽的戈壁上比照顾自己的孩子还小心的照顾自己的牛羊。
　　在于慕天20岁的那一年，享受着疆西肥沃草原的人们突然看见西边狼烟四起，一群衣衫褴褛的野蛮人叫嚣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占据了一片又一片的土地。各部族人人自危，于慕天这个名字再次响遍了疆西草原。
　　金鹏王朝震惊了，于慕天，这个名字代表着复仇。

　　开春，正是北方风起的时候。
　　于慕天骑着白马站在这片起伏山丘的最高处。左右是同自己一样傲然挺立的三万轻骑，眼前，刚刚冒出新绿的草原一直延伸到金玉河。蓝绿的河水夹着远处天山的冰雪缓缓的流淌着。在这片狭窄的空间里，已经走投无路的路族士兵像一群被吓坏了的蝼蚁，密密麻麻的在河岸上打转。
　　于慕天嘴角噙了一丝笑容，眼瞧着一人发疯般踉跄着朝山坡奔了上来。身旁有人举起了弓箭，慕天挥手示意他们放下，静候这个人的到来。
　　果然，盔甲残缺不全，一脸血污的人正是路族的族长，路贻奇。
　　「于慕天！」路贻奇满是血丝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做势要冲过来却被人从马上一棍打翻在地。
　　「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请搞清楚你的身份再来和我说话吧。」于慕天轻踢马腹，小步向前，「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路贻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传说中于慕天是西方妖魔的化身，对待手下败将从来不会心慈手软。被他扫荡过的部族男人全部处死妇女全部为奴，绝无复族的希望。
　　「我……我……」路贻奇挣扎许久终于跪倒在青草戚戚中，「我代表路族，向尊敬的于慕天族长投降。」
　　身后欢呼声响彻山河，于慕天只是静静的看着脚下这个泪流满面的男人。他和自己在这片草原上纠缠了整整45天，两万多精兵现在只剩不到三千，再无任何反扑的力量。不过，他知道路贻奇这么拼命绝对是有原因的。
　　「尊敬的于族族长，请你了怜悯我们的族人。我可以率领我所剩的三千男儿全部投入金玉河，但是请求您放过我族的妇孺。」
　　于慕天一愣，路贻奇已经站起了身，面对着手下将士高举手臂。河岸上密密的人群开始缓缓的移动，毫不犹豫的走进冰冷的河水中。
　　于慕天愣了，一时间竟无法开口阻止。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进攻的号角。军队西翼狼烟升起。于慕天突然缓过神来，怒喝，「谁给你的权利让他们白白送死！」
　　路贻奇呆了呆，却仍是挥舞着手势阻止族人的自杀行为。
　　西翼的哨兵来报，「族长，西边有一支部队向我们冲过来。人数不明。」
　　于慕天皱了皱眉，他不认为这片草原上还有谁敢这样公然的挑战他的势力。「打得是谁的旗？」
　　「苏。」
　　苏？！于慕天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天朝大国终于坐不住了么？来的还真快，自己居然还没有任何消息，第一次被打得这么措手不及。
　　「下令，中路迎敌，右翼先撤。」于慕天镇定的指挥，却也没露过路贻奇眼底一丝欣喜的光芒，「你们路族的性命从现在起是我的，就永远是我的。若你和苏军有任何牵连……」
　　于慕天没有把话说完，路贻奇已经倒吸了一口冷气。于慕天知道自己绝对不敢拿数万族人的生命当赌注。
　　风儿吹得衣角轻摆，阳光下，于慕天得轮廓一点点的模糊起来。转身望向身后族人完全信任的眼神，微笑，扬鞭。骏马放开四蹄，决尘而去！

　　雁关
　　夜幕降临的时候，一支部队排着整齐的队形安静的进城。然而刚走到城门，四里的灯火就全燃了起来，城内的道路两边满是迎接的群众，像点燃了一只巨大的爆竹，整座城池亮如白昼，声嚣沸天。
　　部队在城门处停了下来,守备军长官蒋义是一个四十于岁的老将，狭长的脸上有一道从左眼角下来的伤疤，昭示着他戎马生涯的赫赫战功。
　　「属下蒋义恭迎信王殿下。」蒋义从列队里走出来，在为首的一匹枣红马前跪下 。
　　马上这人就是金鹏王朝唯一的皇子，信王恨水。
　　虽然金鹏皇帝至今也没有确立信王为太子，但是没有人怀疑信王即将继承皇位。这位年轻俊朗，甚至上称得上是秀丽的皇子，在当今宰相的一手辅佐下，文治武功都是上上之选。一般人都只道疆西于族威胁了金鹏王朝臣属国的利益，皇帝才派信王前来围剿，却不知道信王此次的担负着更重要的任务，金鹏国面临着的最大危机并没有被太多的人知晓。
　　马上的人一个轻旋利落的下马，伸手扶起这位老将。「蒋将军，辛苦了。」恨水抬头扫了眼这副阵仗，秀气的眉毛趸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蒋将军笑了起来，眼角的伤疤抽搐着，说不出的诡异。「殿下仅用3000兵力就击退了于慕天的3万大军，全城百姓无不交手称快，全军将士也因此士气大震，所以，城中军士百姓自发组织迎接殿下。」
　　恨水勉强忍住怒火，袖摆一挥，淡然道；「于慕天不是傻瓜，能赢不过是因为他没有料到我们能来的这么快。他现在就在距此百余里的地方安营扎寨，而你此刻就开始庆祝不，不觉得为时过早了么？」
　　「是是是……属下愚昧。」蒋义弯着腰唯唯称是，态度却是不卑不亢。恨水有些奇怪，眼角扫了过去却被他有意无意的避开。
　　「那……先请殿下进城休息。」
　　「能否让百姓先回去休息。」恨水并不妥协，用的却是商量的语气，蒋义是守关的老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礼让三分。让她迷惑不解的是，蒋义守关十数年忠心耿耿没有任何闪失，却是……这样一个文绉绉趋炎附势的小人？
　　蒋义嘴角挂上一丝浅笑，「殿下说的是。」转身吩咐手下将迎接的队伍全部撤走。
　　远处逐渐传来口哨和号角的声音，城内一片杂乱声渐渐散去，只片刻就恢复了一片宁静。空荡荡的街道，就像刚才那群人是从平地里冒出来的一样。
　　恨水惊异的睁大了眼睛，询问的看向蒋义。
　　蒋义只是淡淡的解释，「这边疆地域辽阔，口传命令行动缓慢，城内就用口哨和号角代替，久而久之，当地老百姓也能听明白这些号角的命令。」
　　蒋义说的简单，但是全城皆兵岂是一朝一夕练成的？恨水心底暗暗敬佩，伸手邀请蒋义先行，「蒋将军，请。」
　　蒋义到也不谦让，率着一众人马替恨水开道入城。

　　夜，渐渐的深了。雁关将军府也从喧嚣中渐渐平静下来。今天是信王恨水驾临的日子，整个统帅府都忙的人仰马翻。
　　统帅府鲜少接待这么多的客人，人手不够，一群小丫头也早忘了蒋将军日常的军规家法，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后院乱窜。
　　一个端着托盘的小丫鬟迅速的穿过回廊，客厅里的大人们酒过三巡还没有撤，反倒越聊越有兴致，她忙着上茶来回就已经好几趟了。正抱怨着，一没留神，一头撞进了一人怀里，茶壶茶碗砸了个稀烂。
　　「有没有事？烫到没有？」小丫鬟还在发呆，被撞的那人就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啊，没有没有。」小丫鬟一抬头，顿时惊的目瞪口呆，「信……信王殿下！」
　　「走路要当心一点啊。」恨水小心的看过小丫鬟的手，确定没有受伤才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放下。「蒋将军府里看起来一向清净，这次真是打搅到了。」
　　一个年轻的军官远远的追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殿下！」又看了一眼兀自发呆的小丫鬟，「你干了什么！」
　　小丫鬟这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声音都抖了，「奴才该死。」
　　恨水一把把小丫鬟拽起来，回头看着自己怒气冲冲的副官，刚想发火又没了脾气，「李贲，一个小丫头，你跟她计较什么。」
　　说着安慰着已经抖成一团的小丫鬟，「小心点，你走吧。」
　　小丫鬟忙不迭的道着谢跑掉了。恨水甩甩袖子，继续往前走，只当看不见自己那位忠心耿耿的副官。跟了自己也有好几年了，热血少年成长为热血青年，对自己的迷恋到是丝毫未减，一点小事也足以让他一惊一乍的，这点是最最让恨水头疼的。
　　要是他在对待自己的私事上能有他在战场的一半冷静该有多好。恨水天真的想。
　　「殿下！」李贲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急走两步冲到恨水跟前，伸手就要抓恨水的手腕。
　　恨水一惊，袖口一甩。「放肆！」
　　李贲这才反应自己做了什么，忙单膝跪倒低下头去，「属下鲁莽……」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天知道一向谨慎的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每次从战场上下来他都觉得信王殿下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种紧张的感觉能持续好几天。
　　恨水叹了一口气，「你起来，我没事。」恨水撩起袖子给他看，莹白的手腕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李贲松了一口气，恍然间又反应过来自己的眼光过于放肆，忙又低下头去。
　　恨水呵呵的笑起来，让李贲不自觉红了脸颊。
　　「别装了。我们一起兄弟相称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和人太过亲近。」
　　李贲有点懊恼的挠了挠头，「可是殿下，你不能一离开我的视线就要出一些状况吧。」
　　恨水自动的忽略不愿意听的牢骚话，边走边问，「你怎么也过来了？蒋将军呢？」
　　「还在和骑兵队的几位将军喝酒。」李贲亦步亦趋的跟上。
　　恨水微微的一笑，「我开始以为这个蒋义不过是一个只会打仗的沉闷的家伙，没想到几杯酒下去也这么能说。似乎和你也聊得很好。」
　　「蒋将军可是武状元出身，从军多年，建功无数。殿下只是不熟悉蒋将军，他的经验丰富可不是我们这些后辈可以比的。」
　　恨水推开门走了进去，李贲也毫不犹豫的跟了过来。恨水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这个毫无自觉的部下，自己的心肠软，治军不够严格也是真的，再说自己就常常和这些副将打成一片，想偶尔摆点威严出来，好像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你也要跟进来么？」恨水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屋内，「我是准备休息了。」
　　李贲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慌张的连退几步退出房间，「属下，属下……」连着犯这样的错误，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只一会儿就是一头一脸的汗水，他这个主子平日里玩玩闹闹没有关系，惹恼了自己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今天你酒喝多了，我不追究。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恨水坐到桌前，伸手倒了杯茶递给李贲。
　　李贲犹豫着不敢落座。「属下……」
　　「我叫你坐！」恨水把茶重重的放到桌子上，李贲忙端着一饮而尽。
　　「先醒醒你的酒。」
　　李贲看恨水绷着脸，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今天的信王殿下看起来有点奇怪。「我带了三千精锐日夜兼程提前来到这里，但是等大队人马过来至少还得等三天。这几天，对于于慕天，我们该怎么办？」
　　李贲没想到恨水会突然问他这样的问题，忙正色道，「雁关易守难攻，我们在兵力尚不充足的情况下，主动进攻无疑是很危险的。而且，在此之前，于慕天并没有对边界做出任何挑衅的事情，所以属下觉得……」
　　李贲犹豫了一下。
　　恨水皱眉，「说下去。」
　　「挑起战争的责任，我们不应该承担。」
　　恨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等的就是这句话。这群将士在京城呆久了，恨水担心的就是他们来到边疆会不计后果的急于建功立业。金鹏王朝现在最大的危机是内忧而不是外患，只不过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多少人知道罢了。
　　「殿下……」李贲小心的查看着恨水的脸色。
　　「明天你回去接应大军，只留几名老将在那里，我不放心。」
　　「殿下！」李贲激动的站起来，殿下这是要撵他走？！
　　恨水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想法，她的这个第一副将在某些方面是个太单纯不过的家伙。「我不是撵你回去，身后是我们的全部支柱。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李贲恍然，激动的身子都有些颤抖起来，跪下重重的一叩首，「属下明白。」
　　「你下去吧。」
　　李贲恭敬的退下，带上房门。
　　恨水端起茶杯自斟自饮。那么从这一刻起，就要一个人面对于慕天了。恨水不自觉的想起十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那时候他们还都是孩子，名副其实的孩子。
　　他在被自己打的鲜血淋漓的情况反倒是安慰自己的语调，他说，他会来接自己。奇怪的小孩。恨水苦笑，这就是当年放走他的代价。宰相说的对，放虎归山终究为患，于慕天用这种方式来接自己，不过就是换一种说法的挑战而已。十年过去了，只是不知道他会长成什么模样。
　　恨水揉了揉额角，太累了吧，竟然会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担心一下如果于慕天把自己是女子的事情公布该如何才是正经。今日在战场不过是凭着兵贵神速吓退了于慕天，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于慕天的几万大军边守边退，依旧运转自如，那份镇定自若当真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
　　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恨水移过烛台放到床边。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风丢到屏风上。一木筒的温度适中的热水应该是准备好的。
　　只是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像是……被什么盯上了的感觉。恨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挂在床头的一把宝剑，转身，静静的半坐在床上。敌暗我明，她要等。
　　塞外的风吹进这座庭院的时候似乎已经放缓了脚步，窗外刚刚结出大朵大朵粉紫色花朵的油桐树摇曳着繁复的枝桠，飒飒作响。西天月亮正圆，几丝流云滑过，白驹过隙……
　　一道人影从窗前一闪而逝，恨水提剑就刺。恰在此刻，一道寒光映上恨水的面颊，想撤剑已经来不及了。叮的一声，两把剑撞在一起激出几点火花，恨水只觉得虎口一麻，剑已脱手，那人似乎不想让这剑落在地上，剑花一闪，宝剑直飞入屏风后的水桶，一声轻响。
　　只是这样的动静也足够让门口的侍卫惊醒。「殿下，出了什么事么？」
　　寒光四溢的剑抵在咽喉，恨水咽了咽口水，「没事，你们退下吧。」
　　脚步声渐远，那人的剑终于放下。恨水还不及回头，那人就轻轻的笑起来，「苏恨水，你跟小时候一点都没有变。」
　　恨水猛的转身，窗边，那人的一半的表情映在月光里，慵懒的，松散的笑容。一身黑色的联体夜行衣却掩饰不住那张分外俊朗的年轻面庞。恨水睁大了眼睛，「于慕天？」
　　于慕天点了点头，毫不客气的走过去在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又顺手给恨水倒了一杯，伸手递过去，「这么久没见，没想到你还能一眼把我认出来。刚才吓到你了吧，喝点茶压压惊。」
　　于慕天举着茶杯满面喜色，恨水却是冷冷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半天恨恨的挤出一句，「这是我的房间！」
　　小孩子般幼稚的话语先把自己吓到了，慕天先是一愣，随即毫不客气的笑起来，夸张的样子似乎随时会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恨水脸顿时涨的通红，见到他并没有陌生的感觉，虽然只是十年前的那次尴尬的相遇。也许只是因为这是一个了解自己秘密的人，所以才会变得放松也说不定。
　　于慕天好容易忍住笑，举着茶杯冲着一脸不自在的恨水示意，「老朋友见面不必要这么紧张，至少要请我喝杯茶吧。」
　　恨水冷冷的开口，「你可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于慕天看着她，嘴角轻轻的上扬，「你是金鹏王朝的皇子，我是于族的族长，没有变啊。还是……」他的声音低沉下来，「金鹏王朝已经向于族开战了么？」
　　恨水一愣，随即干脆的坐到桌子的另一边，嘴里却是不饶人，「你这个家伙过了这么多年，偷鸡摸狗的秉性还是改不了啊。」伸手接过茶杯，一口饮尽，举手投足之间的风情让慕天看傻了眼，他没有见过这样这样的女孩子，外表如同男孩子一样英气十足气质非凡，偶尔露出的小女儿神态却又万分的诱惑。就像此刻她在自己的专注的眼神下涨红了脸。
　　「为……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恨水把脸别向一边，他现在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慕天放下茶杯，托着腮帮子看着恨水小声的笑，「傻丫头，你都不怕我在你茶里放药？」
　　恨水又是一愣。她……是……竟然没有想到。一向小心谨慎，不然也不会平平安安的长到今天，而在这个气氛诡异的晚上她连这么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想到这里，恨水立刻惨白了一张脸。难道这个人，他……
　　眼瞧着恨水瞬间变了眼色，于慕天有些不忍，下意识伸出手抚上恨水的脸颊，「我不会伤害你的……」温柔的声音，一如当年遍体鳞伤的少年对少女的承诺——别哭啊，我会来接你的。
　　手指温热的触感，沿着脸颊渐渐下滑，划出一滴泪水的痕迹。恨水恍然清醒过来，惊得连茶杯都跌落在地。「你！」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于慕天自信满满，看着眼前惊惶失措的女子。在部下的面前，她是怎样的王室贵胄不可一世，而在他的面前，她又像当年那个在家族悲剧下忍不住哭泣的女孩子。这样的一面，只有他能看到而已。
　　于慕天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十年了，他记得这个女人，不仅仅是全族被驱逐的恨而已。「你别这么紧张，我们可以说些别的。」
　　恨水倔强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有可能，她会想和这个人好好的谈一谈，金鹏王朝经不起战乱的折磨，但是首先，不是在这个环境里，不是在她这样失常的状态下。「我们有什么可以说的么？」
　　「没有可以说的？」于慕天挑了挑眉头，「那你来雁关干什么？欣赏塞外风光么？」
　　恨水一时语塞，恨恨的看着眼前这个仍然悠闲自在似乎掌握了全局的人。
　　「最主要的是，我们要不要打一仗的问题。」
　　恨水瞬间打断他的话，「我讨厌战争。」
　　「这样我们就有共同点了。」
　　「可是……」恨水想要反驳却再次被慕天打断。
　　「我们只不过是想夺回原本就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而已。」于慕天注视着恨水的眼睛，几乎要忘进她的灵魂深处，「我们是想复仇的。在三万士兵皮鞭的驱使下，我们的族人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到一片只有连绵沙丘的不毛之地。」
　　恨水被他的目光盯得几乎站不住脚，却仍然倔强的看着他的眼睛，「每个人都要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我当初放了你，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今天领兵前来和你一起筹备一场战争。」
　　互不相让的眼神，慕天终于躲闪开去。「啊，真是争强好胜的小丫头啊。」慕天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需要好好的谈一谈，不过可能不是今天。」
　　「如果能用协商的方式讨论，我自然也不希望有战争。一将功成万古枯，我不想让我的百姓为了那种无意义的事情而死。」
　　「那你愿意出什么样的代价讨好我？」于慕天看似漫不经心的吐出这句话，成功的勾起了恨水的怒火。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于慕天！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如果你不想让你的族人再遭受一次灭顶之灾的话就不要踏进中原一步！」
　　于慕天站起来，一步步走近恨水。「哦？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于族并没有跨进中原一步，你们为什么这么急匆匆的赶来呢？苏恨水，你比我们更输不起，对不对？」
　　恨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来了，提早来了，这份焦急这份出于威慑目的的焦急已经被这个人看出了端倪。他们是输不起，金鹏王朝顶不住这样的内忧外患，最重要的是自己抗不起这份责任。
　　「而且……」于慕天更进一步，逼得恨水靠上雕花的红木床栏，「你不是金鹏王朝的皇子，而是公主，恨水，这件事情我已经替你隐瞒了十年。」
　　突如其来，恨水只觉得于慕天的脸在自己的面前不断放大，成年男子温热的呼吸就在脸边。下一瞬，嘴已经被封住。先是轻轻的浅尝，随即温热的触感滑得更深，恨水瞪大眼睛头脑一片空白，几乎忘了呼吸。那样炽热的感受是她这么多年从未体验过的。从来没有人离她这样的亲近，她几乎忘记了和人身体接触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更何况是这样的接触。
　　反倒是于慕天先撤出了这个吻，轻轻摩娑着恨水的脸颊，轻笑着，「喂，回魂啦。」
　　恨水猛的清醒过来，一巴掌顺势抽了过去。慕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恨水，我早就认定你是我的女人了。所以，我可以再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明天，欢迎你来我的大草原做客，」
　　「你在胡说什么！」
　　慕天又笑起来，嬉皮笑脸的样子让恨水一时间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知道你不喜欢呆在这里，我会救你到自由自在的大草原去。」
　　「你发什么疯！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恨水气的牙痒痒，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于慕天之间的差距，光是体力，她就完全不是那个野蛮人的对手。
　　「我可是十年前就认识你了。」于慕天突然在恨水的脸颊上偷了一个香，不及恨水反应就跳到了窗前。「明天，我等你。」一眨眼，便消失在窗外。
　　「混蛋！」恨水愤恨的把茶壶砸碎在地。
　　开什么玩笑！这个蟊贼秉性不改的人就是于族的族长！？被侵犯过的唇还肿胀的厉害，在空气中火辣辣的疼。恨水用手指轻轻的抚过，不期然想到那双明亮的眼睛真诚的望着自己——我会救你出去。
　　自作多情啊，他以为她没有想过么？小时候看着连卑微的宫女都可以穿着漂亮的裙子在春天里采摘野花，而她却得日复一日练武习字，哭得眼睛都肿了。可是慢慢长大了，她明白这是她的使命，是她自从生在皇家的那一天起就必须担负的使命，她甘之若饴，甘之若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