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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

  •   乔正僧听了个明白,心里却在冷笑。想来吴丽华的话是实在的,那么糊弄她的是谁,项宝通还是廖枯人?此刻他也不想对这个女人解释,只是问,“既然你不知情,那么项宝通呢,他知不知道?”
      “不知道……”吴丽环茫茫然的回答。
      乔正僧明白她的意思,她不知道项宝通知不知道,失望之余,于是忍不住出言讥讽了一句,“你倒真是相信他。”
      被对方说的一阵羞愧,就跟当初在船上与项宝通私会,无意间被杨满撞破一样。吴丽环也问自己,为什么这么信任项宝通?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的一面之词,但杨满救过他,她自信项宝通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再说了,不相信自己的爱人,难道相信你乔正僧?
      这时炉子上的水开了,蒸汽顶的壶盖子发出轻响。乔正僧翻出一个杯子来,走过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吴丽环。同时对她说,“我要出去一下,你姑且在这里待一阵,等我回来了你就可以走了。”
      自己被监禁了,吴丽环悲哀的想。
      眼睁睁的看着乔正僧出门,清晰的听到房门落锁的声音。之后她走到窗边,从木条的缝隙看出去,外面隐约走过一个人,很像是刘罗新。
      这段时间内,乔正僧找刘罗新来照看吴丽环,中间一日三餐,包括还可能要给她送药。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次去找项宝通,最后会是个什么状况。
      混江湖出身的人讲信义,所以要撬开项宝通的口,是一件难事。不过他也有他的死穴,那就是他重情。自古情义难两全,所以当乔正僧威胁说,如果实在万不得已,他也只有送吴丽环去看个旧友了。这位硬汉的动摇,似乎也在意料之中了。
      由此乔正僧看出,项宝通不是个成大事的。
      然而人生在世,并非每个人都要成就一番事业。乱世儿女情更深,项宝通妥协了,乔正僧反倒有几分欣赏他。吴丽环当真没有选错人。

      山上的日子很无聊。
      廖枯人的伤需要静养,所以杨满能够陪他的时间很短。
      护士有黄鹤的授意,即便违背少帅的意愿,也要让强行让他休息。有时候两边争执起来,杨满尤其觉得尴尬,这使得他每次进入廖枯人的病房,都惶惶然带点负罪感。
      剩下的时间就是无所事事了,冬天一来,山上的叶子落尽,野外显得毫无生机。但即便如此,杨满也想出去透透气。
      黄鹤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好不容易逮住他一次,杨满提出这个要求,结果被他当机立断拒绝了。“杨经理,看来你还不明白少帅的处境,也不明白你自己的处境。”
      杨满倒是很有几句反驳的话,但看到黄鹤眼睛充着血丝,脸上满满的倦色,知道他这一阵子是真的操劳了,便有些不忍心。可是接下来这个问题,他无论如何也要提出来。
      “我干娘那里,有没有帮我去看一下,她现在怎么样,信收到了么?”
      杨满关心的是秋雁,但让黄鹤头疼的却是乔正僧。使馆晚宴的那一幕,让他觉得这个人有点居心叵测,但事后他找人查了一下,发现乔正僧是有伴侣的。成王府的贝子爷,芙蓉一样的美人儿,出身尊贵不说,就连才情也是拔尖的。
      现在黄鹤后悔没有亲自去见一见乌雅岚熙,或者找一张清楚点的相片也行。凭他的观察力,一眼便可破玄机。如今晚了,百密一疏,没有计算乔正僧的反应。他知道眼下警察队正在城里翻天覆地的找人,到底要闹到什么程度,也只有静观其变了。
      “吴小姐陪着她呢,没事的。”
      聊胜于无的一句话,要用它来安慰自己,杨满有点做不到。“都一个礼拜了,让我回去一趟吧。偷偷的就行,我想看看干娘。”
      最近廖藏林的几个死忠,私下勾结了日本人,正在想方设法的救人。同时在山东煽动舆论,要让廖藏林出来主事。黄鹤应付这个已经焦头烂额,秋雁的近况,他理所当然的没有关心过。
      但是事情不用想也能知道,只会差不会好。所以黄鹤只能再一次拒绝杨满。
      这次杨满不甘心,忍无可忍的问,“这回又是为什么?”
      “事实是……我们不能冒险。”千遍一律的借口,就连自己都说的有些厌烦。反正你人在这里,四面高墙,又不能飞出去,黄鹤甚至有点懒得敷衍。
      “那么如果我问问少帅呢?”这是迫不得已的一步棋。杨满并不想滋扰病人,也知道黄鹤如今是将在外,未必能受君令,但他实在没辙了。
      黄鹤不为所动,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冷冷的说,“你可以试一试,少帅对你的感情很深,我想他是不会拒绝你的。但到底要不要因为一己之私,就将朋友置于险地,就看你自己的觉悟了。”
      杨满很想骂一句娘,他长于鱼龙混杂的烟花地,并非看不穿对方的伎俩。但出身卑贱未必性情凉薄,对方也吃准了他这一点,所以思来想去,杨满还是没忍下心来去找廖枯人。
      接下来的日子是更加的百无聊赖。但看到廖枯人的伤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杨满还是高兴的。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多了,聊完了旧事就聊近事。
      从外面的消息来看,这次的暗杀事件民众反应大,但官方却没有表示,可见国民政府对外是要示好到底了。这使得廖枯人的立场尴尬,仿佛一个弃子。当然,或许真的是也说不定。
      听廖枯人说,黄鹤的建议是以退为进,让他辞去国民政府授予他的华北军区副总司令的职务,以养病为由宣告退隐,然后再出国争取政治支持。
      杨满对政治不是那么在行,给不出什么建议,但他倾向廖枯人能够出国静养。不管怎么说,国内这样刀剑相逼的气氛,对他的健康是大不宜的。
      听到杨满附和黄鹤的提议,廖枯人意外的高兴起来。几乎是一时脑热,就冲口而出,“跟我一道走吧小满,我们可以先在欧洲逛一圈,然后再去美利坚。英国、西班牙还有法国,上个世纪到现在的航海强国,你都可以去看一看。”
      出去看看是不错,不单是看看洋人们的工业,也看看他们的生活。听说那里的工厂很多,规模也很大;城市的马路上车子密集;女人们念了书出来做事,能做到跟男人一样的位置。西方的思维,跟中国是多么的不同,差异大到匪夷所思,被乔正僧说出来,往往让杨满咋舌。
      这样想着,杨满便有些出神。廖枯人以为他在考虑,便没有打扰,安静的给他时间。谁知杨满根本没有当真,他开玩笑说,“坐船还是坐飞机呢?不坐船有点忘本,但我还没坐过飞机呢。”
      廖枯人反应过来,于是很认真的再次说,“我是说真的,一起走吧。到了外面我不拘束你,你可以自由行动。”
      杨满摇摇头说,“我不去。”
      廖枯人问,“为什么?”
      为什么,杨满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好像当初乔正僧要带他离开南京,他也是不假思索的给出了答复。
      改变意味着舍弃,舍弃那些旧的,去迎接某些新的。
      虽然那些陈旧也曾经灼灼燃烧,带给他些许温暖。但如今正在腐朽,慢慢死去,变成他人生的负累。那么是否就可以断然割舍,一去不回呢?显然他做不到。
      或许自己真的是个没有魄力的人,杨满难免自省。他的性格如此的软弱,导致他的态度如此的保守。那些无用的东西牵绊着他,使他的生命变得沉重,不能轻松的跨出前进的步伐。
      上一次乔正僧把秋雁捎带上了,这一次廖枯人不会。而且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杨满也不能答应。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里,又有了一些东西在他心头滋长,并且牢牢地抓缚着他。
      一些无望无用的感情,徒增烦恼而已,但杨满丢不开也挣不脱,这或许就是他的命数了。
      对于乔正僧,杨满的答复是舍不得秋雁;对于廖枯人,他不能说自己舍不得乔正僧。那么只好重复上一次的回答,当初还尚有几分真实的答案,如今却成了一个十足的借口。
      种种情由,本不足为外人道之。外人看不穿的这个解释,倒还算是合乎情理,至少廖枯人相信了,开始认真的劝说杨满,并且承诺在他出国期间找人照顾秋雁。
      杨满清楚,廖枯人不知道他与秋雁真实的关系。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如果说出来了,效果会不会恰得其反,引起对方更激烈的回应。
      这当然是难以启齿的,但在小春楼里,杨满还不觉得怎样难堪。那时候他已经在乡下躲了两年,等到廖藏林调任才回到南京。
      十五的年纪,差不多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加上些在外头飘荡的历练,已经很有了些年轻男子的味道。这时候杨满的人才也显了出来,眉目清秀,身姿挺拔。在妓馆里行走,时常引人侧目。这里头不但有姑娘,还包括了一些寻欢客。
      其中有一位斯文人,自称是个教书先生,看中了杨满,私下里跟他商量,要带他去学堂念书。老实说杨满有些心动,但他考虑了自己的情况,还是婉拒了。教书先生不甘心,怂恿他跟自己私奔,理由是秋雁手上没有卖身契,本质上来说,其实杨满是个自由身。
      对方后来留了个地址给他,说自己三天后就要离开南京,这期间如果杨满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去找他。
      杨满当然没有赴约,但他受了启发,跟秋雁提了这件事,说自己想出去念书。福州船务学堂是官办的,只要能考进去,学费全免,而且还包食宿,是当时寒门学子的首选。
      秋雁一开始不同意,这件事就拖了半年,在这半年里,他们发展成了后来的关系。
      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杨满并没有十分的抗拒。在小春楼这样的地方,人们放肆的很,那些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是带了预言的陷阱。也或许事实本来如此,一切都沿着正常的轨迹在走。他与秋雁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这样的关系。
      按道理秋雁尝过鲜后,是该放他走的。因为从长远考虑,杨满不能一辈子靠她这个干娘养着,呆在这个妓院子里头,出去学个安身立命的本事才是正途。然而秋雁自己也没想到,得了他之后反而更加舍不得,恨不能时时刻刻粘着他,日日夜夜的不分离。
      杨满并不烦秋雁缠他,但他要出去念书的心很坚定,这是他人生中难得的一次为自己抗争。
      最后秋雁要杨满发个毒誓,她怕他一去不回头。誓言的内容是,要陪她终老,这一辈子不能娶亲,也不能生子。
      陈年的往事,说了也是乏味。就好像那些故纸堆里找出来的,尚且不能博人一笑的旧闻。
      杨满这样想了,终于就没有说。
      廖枯人执意要他考虑几天再做决定,这般的殷切,让杨满想起那个教书先生。世事总在轮回,结果也总是一样。因为杨满自己清楚,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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