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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湖上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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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老赵向我表示,要在我屋里落户的时候,作为户主的我其实是拒绝的。我一个大活人,即便心理素质再好,叫我每天跟一只怨气缠身的厉鬼同吃同住,我也还是接受不了。可这老小子光棍一条,半点行李也没有,我甚至连把他的东西从楼上丢下去以示抗议,都做不到。
作为一只鬼,而且还是鬼中的厉鬼,即便他将敛息的功夫做得再好,但如果长期驻留一地,就必然会在那儿留下难以化去的阴气。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的,但这寝室,就近了说,等到答辩的时候,我室友还是要住的,往远了说,更是还有无穷无尽、一茬接着一茬的学弟们。
那么,如果这货真的打定了主意要占下我的地盘,为了把损失减到最小,我好像就只有一个办法。
——让他屈尊躺在我的床上。
鬼的生活是十分无聊的,这一点我早就知道,所以白天倒也没太在意他收走我手机的事,但晚上就不行,因为今天晚上,我得去上一堂体育理论课。
为何都大四了还要上体育课,这事儿说来话长。听我爸妈说,我六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发了四十多度的烧,浑身热得像块炭,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当时大家都以为我救不回来了,谁知道,放置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居然自己就好了——从那以后,我忽然就能够看见形形色/色的鬼魂,并且与他们说话了,只是我当时太小,并不是很懂事,所以细节方面,记得不是特别清楚,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更是一点印象也无。
但我拥有的这种能力,其实是双向的,我能看到鬼魂,听到它们的低语声,同时,鬼魂也知道我能看见它们。因此,我对鬼魂而言,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前面说过,鬼魂的生活是相当无趣的,所以,那些过路的外来鬼在听说了我这么个奇葩的存在以后,必定要找上门来,见识见识,其中有只是闲得无聊的,更有包藏祸心、想要置我于死地的——长期与这些灵体接触,使我身上的阴气一直很重,身体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即便我每天坚持晨跑,一千米考试也还是到不了及格线,只能郁闷地重修。
我的学校很一般,只是一所三本的民办,这个校区才刚建起不算太久,大概也就十五六年左右——这是我自己揣测的,并没有考证过——挺大的一块地,估计当初征地的时候,花了一笔不小的钱,不过考虑到它在高教园区内,离市区比较远,所以地价应该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贵。
四月份的天了,晚上还是有点冷,不是温度低,只是风大。这儿的妖风,我一开始来的时候还真有点不习惯,一学期下来硬生生地被吹折了三把伞,后来我就学乖了,直接去超市买了套雨衣,虽然造型不太好,但总归不是一次性,可以重复利用。
出门前我站在阳台上看了看,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温度,又往身上套了件套头衫,这才回到室内,对床上的老赵讲,“手机给我,我要去教室接受再教育啦,很无聊的,没它不行。”
老赵这会儿兴许是困了,正枕着我的枕头,闭着眼睛打盹儿。我见他迟迟不理我,就站在椅子上,偷偷摸摸地从他手里拿走了手机,轻手轻脚地往门外潜,感觉自己像个得手就跑的贼。
现在想想,我特么的当时还真是胆大心细,在那种紧要关头,居然还能想到要用钥匙悄悄地锁门,不能让关门时发出的声响,把屋里那货惊醒。
我不知道的是,在钥匙探入锁眼,并且轻轻转动的瞬间,原本正在假寐的老赵猛地睁开了双眼,一对深邃的红眸在漆黑的室内闪现,殷红如血。
从我的宿舍去教室所在的文传大楼还是有一段路的,大概得走十来分钟。这天我出来的有点晚了,就索性抄了近路,往重修湖上架着的那座小桥上走。不知道是不是中饭吃得有点油,晚饭却没吃的缘故,我总觉得这脚下的湖水格外地腥臭,像是死了好几条鱼,于是我赶紧加快了脚步,指望着能快点脱离这巨大的污染源。
大晚上的,学校里并没有什么人,有条件的已经出去嗨了,爱学习的一早就去了图书馆或者自习室,其他的不是在寝室打电脑,就是在床上窝着看小说,也就我这种苦逼,大晚上的跑来这里受罪。
湖边上的柳树已经抽条了啊...从这个角度看水上图书馆还真不赖,可惜这水实在太臭,不然改天还能拿个照相机来拍拍照,发去空间上装个逼什么的。
突然有阵带着恶臭味的风从西边吹来,又凉又腥。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忽然想起去年那个学长失足落水而死的旧闻,心里顿时有点不舒服,可我以往去上课的时候,走的也是这条路,并没有出过什么意外。
哦,我以往去上课都是在白天。
虽然如此,但我仗着自己那特殊的体质,心中并不十分的害怕,反倒有点好奇,如果那学长的鬼魂果真还在此徘徊不去,那么是否是有什么遗愿未了?如果此事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从桥上穿行而过,走向了教学楼。
体育理论课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说,无非就是告诉我们,重修需要上哪些课。我想着待会结束的时候,可能要刷卡签到,就找了个第一排的位置坐下,打开手机玩。
牲口!我的“1010!”排行榜,最高纪录怎么就变成两万多了?这尼玛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休想破这记录了?
我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这游戏删了重装,奈何这教室里没有wifi,我要是烧着流量下载,估计等这堂课上完,我的人就要归移动公司所有了。妈个头。
浑浑噩噩地听完课,我一马当先地刷了卡,就往教室外面跑,边跑边寻思着我他妈到底图个啥,这手机明明是我自己挣钱买的,却要像偷了那货的一样,“借用”完了还得赶紧还回去。
已经九点过了,今晚没有月亮,天上只有一层厚厚的乌云,学校里的路灯有几个是坏的,有些路段因此乌漆吗黑的,看不清东西。我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等走到小桥的四分之一段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响动。
像是什么东西在一遍一遍地划开水面发出的声音,听上去又沉又闷。我寻思着,可能是条倒了霉,不幸被冲到这人工湖来的大鱼,就从桥栏杆上伸出了脑袋,往浑浊如墨的水里瞧。
什么都没有,我一边仔细辨认着声源的位置,一边往旁边走了两步,同时身体进一步往前探,试图看个清楚。
谁料我这一看之下,竟真的看出了好歹来。
——我看见了一个人头。
一个微微鼓胀,像个被泡坏了的馒头一样的人头,正漂浮在桥洞下方的水中。它在水流的推动下时不时地就晃动一下,像个正在不断沉浮的浮标,又像个装满杂物的垃圾袋。
我这个角度看不清它的脸孔,只能看清它头顶那湿漉漉、粘糊糊的头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鬼使神差一般地将身体再度探出了一些,想要看看——
就在这一瞬,它忽然一震,然后猛地仰了起来,两个没有眼珠的、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望向我的方向。它的面孔几乎是一个平面,上面既没有鼻子,也没有耳朵——或者原本是有的,只是后来被什么东西给扯去了。它苍白的嘴唇不断地开合,似乎是在重复地念叨着什么,可是被“咕咚咕咚”的流水声冲开了,使我听不太清楚。也正是这时候,我忽然注意到了它脖子上那根入肉三分的麻绳,被勒破的地方的皮肉涨得发白,尽是已经坏死的组织和肌肉。
这他妈的...它是被人吊死在这里的!
反应过来的瞬间,我下意识地就想要后退,可是已经晚了。
先前为了看清这具尸体的具体情况,我的身体已经探出桥的栏杆有一定的距离了,这会儿猛地受了这么一吓,正是站立不稳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偏偏身后忽然有一股让我无法抵御的巨大推力,作用在我的后背上。我一个踉跄,顿时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直接一头扎进了那臭气熏天的湖水里面,接连呛了好几口泡过死人的水。
于是我身上本就不十分兴旺的阳气一下子弱了下来,体温低得吓人。我一边胡乱地扑腾着,一边努力仰头,朝着我先前站着的地方看去。说真的,我这会儿已经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就想看看,究竟是谁,居然在背后用这样阴狠的手段害我。
借着远处的路灯投射过来的微弱光线,我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奇怪的是,它似乎是背对着我的,所以我只能看见一个影子,而看不清它的具体模样。
我其实是会游泳的,但这四月天的水,实在是冷的要命,我又紧张,连喝了几口不干净的水,腿就有点抽筋,虽然不至于马上就沉下去,但也着实悬得慌。可我现在不仅仅是要努力浮着,还得赶紧逃,桥上的那位一看就知道是个狠角色,一旦它欣赏完了风景,从那儿下来,往我身上一坐,我就肯定要完。
可我忘记了,我要防备的,可不止它一个。
桥上的那一个,因为某些原因,一直站着不动在拗造型,可桥洞下面却还吊着一个,这会儿一见我向着它那边去,嘴立刻裂开了一条大缝,嘴角一直咧到原本该是耳朵根的位置,抖着獠牙就要冲我咬。
说时迟,那时快,我那会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在千钧一发之际,无比风骚地在水中回身一蹬腿,正好把我那39码的臭鞋踢下来一只,不偏不倚地送进了它嘴里。趁着它因为失去平衡,而向后仰的瞬间,我从它脑袋边上一溜而过,穿过了桥洞,来到了桥的另一面。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如果我今晚真的死定了的话,那我至少也要看看,那个在我背后使绊子害我的邪物,究竟是个什么尊容。
可是一抬头我就愣住了,不是因为那东西长得有多惊悚,而是因为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老赵。
是老赵,是本该在我的床上呼呼大睡的老赵。此刻他正站在岸边的一盏路灯上面,面色阴郁,目光锐利,整一个反派boss的典型。
看到他,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妈蛋,至于吗?不就是把手机从你手里拿走了么?你至于追到这里来吗?随后又有点担心,这老东西之所以半晌都不说话,是不是正在跟他的那位同族讨论要怎么瓜分我?
他显然也看到了跟个落水狗似的我,更是看到了我身后跟着的那个叼着鞋的死人头。他低低地“哼”了声,然后扬起脸,给我看俩大鼻孔。
我张了张嘴,只觉得口腔里又苦又涩。我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我程某人此番能够生还,定要写万字长信向学校抗议,让他们好好地注意一下这里的水质问题。
想归想,我拼命挣动的手却是渐渐慢了下来,身体更是愈来愈重——我已经不行了,我其实比谁都清楚,之所以还硬挺着,只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身后的那颗死人头已经把我的鞋咬成了两截,吐到了一边。我看着那两块碎片,想到我马上就会跟它一个下场,心尖儿就止不住地发凉。
在我盯着鞋子发呆的当口,那一口利牙已经猛扑上前,撕烂了我的套头衫,这样一来,我身上就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破衬衣,被水一浸,顿时从表皮凉到心里。我挣扎着扭头,想要去呸站在桥上的那只鬼一口,却力不从心。
站在路灯上的老赵突然动了,他伸出一只惨白色的手来,朝着我这边点了点,我正想破口大骂,说你特么都这时候了,还要嘲讽我,老子真是白陪你睡了一下午了!
我的怒吼声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下一秒,我感觉有一股力量,抓住了我的腰,把我跟拔萝卜似的,“噗”地一下从水里捞了出来。
赵音铃十分嫌弃地把我提在手里,粗略检查了一番,发现该在的都还在,这才慢慢地抬起头,冲着站在桥上的他的同族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他骚骚地说道,声音又低又哑,还很有磁性,“别动,否则就吃了你。”语气平静地像在对一块贴在盖浇饭上的香菇说话。
我以为他这话是跟我说的,立马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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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我忽然想起这件事,于是问他,“你这么能,怎么当时不在我落水之前提醒我?”
老赵沉思了会儿,问,“想听真话?”
我大力点头。废话,特么的有真话听,脑壳坏了才要听假话。
“我看了看水,又看了看你穿的衣服,忽然觉得,你要是掉进水里,那模样应该还蛮性感的,就没插手。”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