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禾藏雪》沐原

6、休养生息

　　“本来不想这么晚给你打电话的，但是明天赶不回去怕你担心，晚饭后外婆突然晕倒现在刚送到医院，因为没确定病因还要再观察几天，所以这几天我跟妈妈会留下照顾外婆。你自己一个人要好好看家，好好照顾自己……”
　　电话那端传来萤子温柔的声音。
　　“外婆病得很严重吗？”
　　“啊，不用担心，医生说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会在医院再观察几天。啊，对了，你跟雪相处得没问题吧，要对他温柔一些哦……”
　　“呃…嗯。”西禾瞥了眼满室狼藉以及惨遭破坏的屋子，颇感头疼地抚了抚额，无奈地叹口气，闷声回应。
　　不过说起那个冷血的家伙，只是接了个电话的时间就不见踪影了，明明受了伤这个时候还逞强，不过这么晚了会去哪里啊？一边埋怨一边拿了外衣准备出去的西禾，一只脚刚迈出门却又幡然醒悟似的退了回来，那个混蛋刚刚还想杀了自己来着干嘛管他死活，哎，可是……
　　丢掉外衣一头栽到沙发里的西禾极为不幸地陷入无尽的纠结和矛盾中…不能自拔。把那样一个受伤的人丢在外面怎么都觉得不厚道吧，但是他自己要走的，再说他本来也是个危险分子走了正好；可他刚刚不是还救了你一次的说，但也还不是差点杀了你，亦有分分钟把你撕碎的势头和力量；呃…好歹他跟源木师傅也是同门，而且姐姐也拜托自己好好照顾他，唉？你这么快就忘了那个性格恶劣的家伙是怎么对你进行精神打击和摧残的吗？而且又冷血残暴，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啊，说起来还真是一无是处呢，完全找不到半分有说服力的优点！呃，不过，话说回来他会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说到底还跟不是自己脱不了干系，一直被追杀还差点再次丢掉性命，性格会变得这么差也实在是情有可源，啊，或许现在本身就已变得外表强硬其实内心脆弱呢，或许现在很想有个人去安慰也说不定……但，也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也有可能的说。
　　纠结了半天的结果是依然没有分出个所以然来，却突然产生深重的罪恶感，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深怀愧疚的负罪感。啊，果然还是该如此选择么！西禾无奈地苦笑着暗叹。起身向外走的时候，但肩膀突然传来的刺痛让他不由得身形一顿，扭头看到左肩被刺破白棉衬衣已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这才想起自己刚刚也是受了伤的，不过还好箭上没毒。简单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把剑从他眼前飞过去的瞬间，藏雪没有情绪的脸，以及那双同深不可测的寒潭一样冷漠的眼……藏雪他应该不是真的要连自己一并杀了吧？虽然没理由在意自己的死活。
　　已近子夜。此下万籁俱寂，明月清辉若半透明的薄霜铺洒一地，街道两边的樱花开得正盛，清凉的夜色里落樱飘舞暗香浮动。如此佳夜美景下，我们傲娇又可爱的西禾君已经精疲力尽地跑了九道街。藏雪这个混蛋到底跑去哪里了？西禾两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暗自抱怨，一枚边角破碎的单薄花瓣从头顶飘落坠入排水道，他突然脑袋灵光一现，唉？该不会已经被杀掉了吧？照目前情况来看的话好像还真的是只有这种结果才合理，啊，果然还是命中注定不让自己去跟他趟这趟浑水，想到此顿时心生欢喜，连眼下这空荡清冷的街道都觉得美好的不像样。正待他暗自窃喜并悠然自得地转身欲走之时，却隐约好似有乐声传来。
　　循着声音顺着清幽的街道一直走到尽头，小巷斜对面有一家灯火隆隆丽人攒动的热闹歌舞坊。原来是艺妓町啊，西禾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极度疲惫地伸了个懒腰，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二楼的窗口，唉？临窗而坐的那个人影好生眼熟啊！
　　然后…然后他就看到那个衣衫半解醉眼朦胧的人影慵懒地扬了扬手，冲他打了个招呼。哎？他揉揉眼又走近几步仔细一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由怪叫一声，有种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感觉。“唉——”
　　待毫不犹豫的迅速冲上去，看到衣衫凌乱模样憔悴的宫野藏后竟然鼻子一酸，积攒的满肚子的怒火和斥责被他抛到九霄云外。“那个，前辈是为了我的安全才离开，因为毫无归栖之所而流落至这花柳之地的么？”
　　宫野藏默了一默，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家厨房的那几瓶酒纯度不够吧？”
　　唉？反应过来的西禾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冲他怒吼，“呀！你这个混蛋，那是妈妈上周在超市大减价时采购的料酒。”他无奈地叹口气，果然纯属是自己想太多。“不过，话说受了重伤的你是现在能喝花酒的时候吗？”
　　宫野藏对端着酒食上来的女侍指了指旁边怒声斥责自己的西禾，“诺，一下那个人会去结账。”
　　“哈？”西禾跳起来，分贝不由高了八度。退下的女侍从他身边经过时冲他微微欠身温柔一笑，刚刚还在暴跳如雷的西禾君顿时打消了掀桌砍人的冲动，尴尬地苦着脸挤出一个僵硬扭曲的微笑作回礼。啊，这下算是直接默认自己会去结账了。极度受挫的西禾瘫坐在榻榻米上直勾勾地盯着对面悠然自得喝酒的宫野藏，备受打击地长叹：果然还是自己太善良了。
　　待他回家取了钱再次返回付账的时候还忍不住念叨，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一定要给那个恶劣家伙付酒钱啊？
　　从艺妓町出来的时候已是凌晨四点，西禾压着满肚子火跟在一步三摇的宫野藏身后，一脚一个准地踩在他的影子上。“酒量浅，酒品差，还偏偏喝那么多，白痴……”一边碎碎念一边低头踩影子的西禾咚的一下便撞上突然停下的宫野藏，稳住身形后抬头便看到一脸严肃的宫野藏，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他立即警惕地环顾四周。“怎么了？是不是那些人又来了？”
　　“忘了带壶酒出来。”
　　“唉？身无分文还骗吃骗喝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西禾一脸嫌弃，语带嘲讽，而后又懊恼地感叹，“我脑子进水了么？干嘛要给这种家伙付酒钱？”
　　“难道不是为了感激本大爷对你的救命之恩才来表忠心的么？”
　　“哈？话说该报恩的人是你才对吧，姐姐救你一次，我救你一次，啊不，应该是两次，没有我身无分文的你除了吃霸王餐，便是饥寒交迫露宿街头的下场。”但一想到这根祸之源还是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便顿时有些底气不足，声调慢慢降下来。
　　宫野藏无所谓地笑，“没有杀你不已经是最好的回报了么？”
　　西禾被他这近乎无赖的回答噎得无言以对。接下来两个人便一路无语，在快到家时，西禾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如果我当时没有从紫姬手中挣脱出来，你是准备连我一并杀掉么？”
　　“谁知道。”
　　“哎？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你的救命恩人的性命吗？”
　　“不在意。”
　　“哈？我说你这个混蛋……”
　　宫野藏像看到外星球不明生物似的突然靠近挑眉淡淡打断他，“就紫姬那种水准的小角色你以为本大爷会放在眼里？而你这种无关紧要的路人甲本大爷更是不屑于动手，所以不要再嚷着说什么救命之恩，你所谓的救命也不过是一个画蛇添足的愚蠢行径。”
　　虽然宫野藏自以为是的态度很让人恼火，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当时自己还拼命试图保护他的行为不是很可笑吗？啊，还真的是脑子进水神经错乱才会这么做，极度懊恼的西禾哑口无言地看着面前冷峻狂傲的背影。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果然还是很讨厌，很讨厌这个冷酷无情狂妄自大的混蛋。
　　“等一下，话说当时你不还是受了重伤来着？”
　　“没有受伤。”
　　“我都看到了。”
　　“没有受伤。”
　　……
　　第二天中午，西禾顶着两只深重的黑眼圈，揉着咕咕叫的肚子睡眼惺忪地摸索着爬起来，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不是从床上下来而是直接从地上爬起来的，是中途不小心滚下来的么？这么想着的时候便眯着眼睛下意识地扭头瞟了一眼身后的床，在看到自己柔软的大床上多出了一大坨白色不明生物后，他顿了两秒，然后突然睡意全无，惊悚地鬼叫起来，“耶——”
　　“藏……雪？！”
　　难道是自己现在还在做梦？啊，不对，昨晚的一切才是梦吧，可被毁坏的墙体和满室狼藉，以及自己左肩包扎粗劣带血迹的纱布都活生生地印在眼睛里。“可现在又从人形幻作白毛大犬，这算什么？咦，难道说是因为心智已经被幽冥果实侵蚀控制妖力不稳定的原因？”
　　“都跟你说了不要小看本大爷。”被吵醒的宫野藏一爪子将凑过去用手指在他头上戳来戳去的西禾拍到地上，然后又安然阖了眼幽幽道，“果然现在妖力还是不稳定。”
　　刚刚还在为不是做梦趴在地上而倍感颓丧的西禾一听此言，瞬间便跳起来中气十足地冲宫野藏怒喝，“喂，我说藏雪你这家伙不是快要变成幻妖了么？怎么还有心思这么悠然自得的在这儿浪费时间？”
　　“这个你没必要担心，现在需要的是休养生息。”
　　混蛋，事关我的生命安全鬼才会不担心，西禾暗自腹诽，却又不解地一字一顿道，“休-养-生-息？”
　　西禾看了眼换个姿势继续闭目养神的宫野藏，叹口气，果然还是受了重伤吧，这么想着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缓和的氛围仅维持了一个下午，为修补毁坏的屋子收拾满室狼藉而忙活了整个下午的西禾，终于在晚饭之前草草结束工作。但比起身体的劳累，更让他心神俱惫和惊怒的是白毛大犬宫野藏竟又幻作人形跑去喝花酒，重点是账款全都记在了他头上。白天睡觉，晚上跑去喝花酒，这就是所谓的休养生息？！！！
　　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偷偷存了三年打算以后去世界各地游历的私款便被他消耗大半，西禾简直快气炸了，一看到宫野藏便立即产生杀人的冲动。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倒霉地遇上这样一个恶劣的混蛋？
　　可是，其实更倒霉的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