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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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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中是一处阴暗潮湿,像是暗室的地方。
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她面色苍白,手中死死护着什么东西,似深怕被人抢走了一般。
那东西,含烟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的,正是那个绣着麦田竹林的钱袋,彼时的钱袋,还是新的。
她隐隐听苏恒提过那个钱袋,那上面的图是他所画,而后一刀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这样紧紧护着这个钱袋,那小女孩便是一刀无疑。
“苏三公子可真是狠心,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据说这小女孩为他挡过一刀,他竟然对她下了通杀令。”
暗室门开了,进来两个男子,一人一身黑衣,面色冷淡。
出声的是另一穿着白衣的男子,他面色温和,唇畔带着笑容,那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说出的话语中在埋怨着苏恒狠心,语气却丝毫没有不忍。
一刀面色唰的惨白。
黑衣男子皱眉不耐烦的打断白衣男子:“废话那么多!”
他提起大刀便要朝着一刀走去。
“不要……不要杀我!”
一刀缩在墙角,抱着头瑟瑟发抖,她不相信苏恒真的要对她痛下杀手,他明明对她那么温柔,他明明说过等她长大要带她回去,他明明……
含烟忆起苏恒口中的一刀,他说:“记得初次见到阿芸时,她才八岁……那么小小年纪,就沉静得紧……”
他口中的一刀显然与此时战战兢兢的一刀大相庭径。
笛声在耳际萦绕,此时不知为何,含烟竟能感受到一刀心中的的无助、恐惧与绝望,与其说是她在害怕这两个男子,不如说是她信了这两男子的话,信了苏恒真的对她动了杀心,所以,她害怕,她绝望。但却不死心的想留着一条命去找苏恒问清楚。
白衣男子却拦住黑衣男子,笑嘻嘻道:“别心急嘛,反正三公子只说要她的命,但并没有说过要什么时候杀她。”
说着走到她面前,用手中折扇抬起她的下巴,笑得轻佻:“我看着小姑娘嫰是嫩了些,但模样还不错,不如……”
人面兽心,说的便是这人吧!若不是清楚这只是一刀的过去,含烟真想去把那白衣男子揍上一顿,白白长了一副温文无害的好皮相。
一刀瞳孔募然缩紧,似极其恐惧,她拼命摇着头,往墙角缩,不让白衣男子靠近,黑衣男子却没有阻止白衣男子的意思,抱着大刀立在一旁。
一刀如疯了一般朝着男子扑过去,死死咬住他的手。
男子吃痛的想要挥开一刀,一刀死咬着不肯松口。
而一旁的黑衣男子,一脸冷漠,显然并不打算插手,似只静待着白衣男子办完事后便将一刀解决。
可一刀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白衣男子乃是习武之人,他抬起另外一只手,猛地抓住一刀的头发往后一扯,一刀一个吃痛,松开了口。
“敢咬我?我这就让你尝尝咬我的后果。”
男子唇边笑意越发深刻,眸子却越发森冷。
“嗤……”的一声,衣衫布料被扯开的声音。
男子笑得森冷:“反正三公子把你的命给我们了,现在……”
话音未落,便只见男子身子一僵,双目圆睁似不敢置信,直直往后倒了去。
而她身后站着一名红衣少妇,她面容妖娆,此时却是冷着脸,手中白绫直直从男子身体穿过,黑衣男子早已摊到在地。
“回去转告你们三公子,这姑娘我要了!”
红衣少妇提起还呆在愣在地上的一刀便出了这阴暗的小房间,临走时,转过身来,冷冷对着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黑衣男子。
迷雾中的场景似又在变幻。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满园桃花正盛,刚刚那红衣女子斜斜靠在美人榻上,神情慵懒,微风拂过,树上粉色花瓣飘然而下。
此时一刀已经梳洗干净,静静立在红衣女子面前,她一脸木然,一小丫鬟端来一杯水递到一刀面前,一刀端起水杯便喝了下去。
女子微微有些诧异,立起身子道:“这么干脆就喝了?不怕我下毒么?”
一刀依旧一脸木然,就连声音也毫无波澜:“我的命是你救的。”
女子似对她的答案甚为满意,摆了摆手,示意小丫鬟退下,待得小丫鬟退下后,她才又道:“我相思坊从来不做赔本买卖,我救你一命,且教你功夫,你替我杀一人,待事成后,我将解药给你,可好?”
“好!”
一刀回答的简单干脆。
女子面上又有些诧异,该是没想到一刀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含烟却是早猜到一刀会如此回答,并非是因为她已知道结局,而是一刀性子便是如此,她称不上善良,甚至说她性情薄凉也不为过,在她眼中,与她无关的人即便是在她面前惨死她也不会眨一次眼,但她却最欠不得人情,苏恒仅仅是在她养父手下救了她一次,她便用自己的身子去替苏恒挡刀了,女子救了她一命,她自然是把命给女子都不会吭一声。
“你可知道我要你杀的是谁?”女子干脆起身以手支颚,细细看着一刀面上的表情,缓缓道,“青竹山庄庄主,苏疾风。”
一刀有些愕然,但也仅仅是一下下,便又恢复如初,淡声道:“是!”
女子似有些乏了,挥了挥手,让一刀先退了下去。
自此,一刀便称那红衣女子为师父。
那女子亲自传授一刀功夫。
月牙泉下似越发波涛汹涌,而泉水表面却宁静如初,低声依旧婉转,临渊面色似开始发白。
场景又一次变换,大雪纷飞,原本妖娆的红衣女子双眸泛红,赤着脚站在雪地里,甚至连素日里柔顺的头发也蓬松散开,她神情涣散,显然已经失了神智,手上的长鞭抽在一刀身上,声音尖锐刺耳:“让你逃,让你想去见他?我抽死你这个贱蹄子。”
一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紧咬着下唇,任由长鞭一鞭一鞭抽打在她身上,渐渐的,地上白雪被鲜血染红。
女子打得累了,才将长鞭扔下,又歪歪斜斜离开,一刀终是支撑不住,倒在了血泊中。
一刀再醒来时已是黄昏,床边照顾她的,正是那日递水给一刀的小丫头,见得一刀醒来,她似才放心下来,替一刀擦着伤口,念念道:“你说你怎么那么傻?明知道夫人发疯的时候就会乱打人,人家都知道逃,你倒好,呆在原地任由她打。”
“……”
回应小丫头的,依旧是一片寂静。
小丫头似已经习惯了一般,碎碎念了几句,叮嘱一刀好好养伤,便又出了去。
此时看着一刀后背上新伤加旧伤,触目惊心,竟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含烟忍不住转过头看着一刀,她依旧一脸沉静,似根本不想醒过来。
然,再看迷雾中的一刀时,她却没有了素日里的沉静,先是满脸迷茫,迷茫中又有些着急,她四处乱转似在寻找着什么,嘴里不停喊道:“阿恒,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这显然还是那处桃花林,找了许久都未见苏恒出现,她蹲在地上,抱着双腿,声音无助又彷徨:“阿恒,不要丢下我。”
“你说过会回来接我的,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
说着说着,她似情绪越来越激动,猛的抬起眸子,缩到角落,似对面正有人要对她下手一样,拼命晃动着双手:“师父,不要……不要杀我。”
“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不妄想去找他了,我再不逃了……”
其反应,与当初含烟第一次看到她相思毒发作时,竟是一模一样,而这期间,她师父与苏恒从来没有出现,只她一个人。
宋谨言说,相思毒可使人产生幻觉,最坏的情况便是让中毒者看到自己心中最惧怕的一面,且毒发时,中毒者会性情大变,一刀性子向来清冷木然,如若是醒着的时候,绝不会出现这种状态,此时的一刀,显然是毒发出现了幻觉,所以才这么彷徨无助。
画面中的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一刀似渐渐平静下来,再抬起眸子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似刚刚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过一般,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只是她脚步依旧有些虚浮,面色也苍白了些。
进屋前,她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满月,喃喃自语:“下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这样熬过去,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恨上你了,该怎么办?阿恒。”
原来这么多年,一刀竟是这样熬过来的么?
正如一刀所担心的那样,相思毒发作越发的频繁,她对苏恒的恨意由浅到深,逐渐浓烈,随着年月的增长,甚至有时候明明清醒着,却忍不住想起毒发时,幻境中苏恒对她的种种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