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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逼谁入癫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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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雨初没有拒绝,继续之前的问题:“是梁警官通知的你?”
陈犀却低头,闷声走着,好像没听见一样。楼梯不长,很快上了一层,两人并肩穿行走廊。深冬冷风潇潇,吹乱叶雨初的刘海。
她伸手捋了捋,听到陈犀在旁说:“雨初,你信不信鬼?”
“……我觉得有的。”
叶雨初沉吟了下。也许她在思念过世的丈夫。如果有鬼的话,冥冥中也有了寄托。
她宽慰她,“就算过世,也不是什么都没了。虽然看不见,但鬼魂可能也在想你。覃太太,你要想开些。”
解剖室的门被关上,叶雨初伸手拧了拧,打不开,回头道:“你在这等下,我去拿钥匙。”
刚回办公室拿到钥匙,突然楼上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叶雨初眉头一皱,飞速跑了上去:“怎么了?”
陈犀整个人贴到走廊栏杆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直勾勾望向解剖室门边,那扇关死的刮花小玻璃窗。
“有、有人在里面,里面动。”
叶雨初见她惧怕,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柔和:“别自己吓自己。”她举起钥匙,晃了晃,“门都锁了,没人的。”
“雨初,我听到……”陈犀声线还有点抖,“窗子那边,有声音。”
叶雨初特地没立刻开门,而是拉她到窗户边,等了五六秒,周围一直很安静。
“这里是公安局,不是鬼屋。”她说得干脆,也能理解陈犀神经脆弱。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也很正常。
叶雨初打开门,陈犀虽然一惊一乍,还是慢吞吞跟上。
门打开的时候,里面很黑。
这倒也正常,毕竟解剖室常年保持阴凉低温,都是不怎么见光的。但一股扑鼻的酒味逼仄她不能呼吸——叶雨初对这味道太过熟悉,熟悉到恶心。
因看过照片,她知道,昨天那件羽绒服套在了今天这位无名死者身上。
还是外套上的味道?
叶雨初屏息,不动声色,摸索灯开关按下去,可开关上好像覆了一层粘稠液体,入手黏糊糊的。
日光灯打开,叶雨初看清解剖床上尸体,脑中嗡得一响。
“啊——!!”
陈犀则歇斯底里地尖叫,拼了命踉踉跄跄跑走,不择方向。
叶雨初头皮一麻,甚至忘了拦住她。
“怎么回事?”梁信及时上来,他是被之前那声尖叫引来的,还在最后一步楼梯,就又听到不堪入耳的怪叫。
刚转身就被人撞了满怀。
“不是我!不是我啊!不要找我!”扑到他怀里的女人已经癫狂,满脸泪痕,手到处乱打乱抓,“滚开!都滚开!”
梁信只好拉住她,喝道:“安静点,闹什么!这是公安局!”
这女人是谁,谁放进来的?
“叶子,你在干嘛?”
他看叶雨初怔愣愣的,也不转头,根本没听到。按住疯癫无状的陈犀,一时无法上前,只好拔高嗓音,又喊:“叶子,叶雨初!”
叶雨初终于回魂,缓缓转过头。
她脸色苍白得吓人。
“梁哥。”叶雨初动了动唇,声音太低了,梁信根本听不到。只看口型像在叫自己,“……你过来。”
梁信刚要向前,不停颤抖的陈犀又开始挣扎。魔怔一样念叨:“滚,滚开。滚开。”
见梁信不能动,叶雨初向他走过去。
此时的她非常奇怪。每个动作都很僵硬,像变成了提线木偶。梁信问她:“你带进来的人?怎么又吵又闹的?”
叶雨初没吭声。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梁信注意力都放在叶雨初身上,一时松了钳制,陈犀突然发力挣开他,却没有继续疯跑,而是直接死死抱住叶雨初,不愿松手。
“……不是我。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滚开。我不要死……”陈犀言辞错乱,喃喃。
叶雨初始终沉默,任由她抱住自己,陈犀有一只手圈住叶雨初脖子,留长的指甲竟隐约勒进她颈子里。
梁信想上前拉开叶雨初,但她摇头示意无碍,看得梁信心惊。
“我有分寸,让她发泄出来,你去解剖室。”叶雨初开口,这话是冲梁信说的,“这个给你。”
梁信直接伸手来接,一串血钥匙掉到自己手心。
湿稠,暗红色的血。
梁信瞥到叶雨初掌心满是通红,再忍不住:“你手怎么了?”
叶雨初低头看手。这一翻手,陈犀也看到满手掌的血,眼神瞬间变了。
不再是用力的“抱”,而是一把把她推到栏杆上!
双手都扼在她脖子上,狠狠掐下去,拇指下大筋暴突,叶雨初没有防备,剧烈得咳起来。
“你干什么!”梁信被惊呆了,再顾不上别的直截上前拉她,“放开叶子!”
陈犀被拽开,还盯着她的手,尖叫:“滚!滚开!”
叶雨初忍住了咳,自己也皱眉,默默把那只血手背到身后。
这一闹腾,高瑾和蒋婷婷都上来了:“怎么了?怎么一直在吵?”
“高姐,蒋姐,麻烦你们把她带审讯室去,我等会儿过去。”她立刻道,“梁哥,去解剖室看看吧。”
陈犀看不到血手,好像也对叶雨初失了兴趣,不再露出杀人般的眼神。
但梁信不放心,还是死死箍住她。
陈犀被压得难受,又开始挣扎。梁信很想直接一招擒拿,毕竟在公安局大吵大闹绝对算妨碍公务。
高瑾抢先上前,试图让暴躁的陈犀安静下来。梁信松手,陈犀撞在高瑾身上,还在神经质地念叨:“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蒋婷婷上前帮她,回头一看,叶雨初不知何时离开的,已不见踪影。
梁信皱眉往解剖室走,那里灯还亮着,还差几步到门口,他就闻到扑鼻的血腥味,甚至比案发现场还要浓烈。梁信快步上前,看清屋子里的一切,也生生停了脚步,没走进去。
梁信突然理解叶雨初的奇怪反应。
他呼吸不稳,头皮发麻,完全靠理智硬生生压下了恐惧。眉头皱成了山,直接拨通死党傅福电话:“你怎么搞的?解剖室这边是怎么回事?啊?”
傅法医在美国进修了两个多月,昨晚半夜才夜机赶回凤凰。接到这顿噼里啪啦的质问一头雾水:“我正要去那儿呢,怎么了?”
梁信挂了通话,盯着解剖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敢给尸体拍大头贴的他,都觉得背后有点冷。
他头皮直发麻。
法医都还没来,到底是谁动的尸体?
死者的下半身消失了。
解剖床的排水口似乎堵了,暗红的血弄得到处都是。胸腹以上还在,竖立在解剖床上,活像美术画室里的石膏像!
还有黄色油脂不断从切口涌出来。
尸体双手原本就僵硬抬起,现在还保持半抬姿势,活生生要跳僵尸。
腐烂得最严重的脸部,左颊肉都掉光了,活像被细细剃掉的。露出森森牙骨,一直暴裸到耳部。
看起来,竟似在咧开嘴诡笑。
但这些都没吓到梁信,让他惊悚的是另一个动作——尸体抬起的手臂之间,竟然夹着一个挺大的相框,像是被人恶意,硬塞挤进僵硬的手臂里。
黑白免冠照,上面只有一张僵硬微胖的脸,一笑不笑。
梁信盯着照片,觉得照片里的人好像也在反盯自己,说不出的难受——他自己的外婆是村里有点名气的神婆子,小时候自己听见村里死了人吹吹打打的,都会跑去看,外婆总是要骂他。说人家办丧事不要去凑热闹,尤其不要盯着遗照看。
刚死没多久的人,魂都没散。外婆当时是这么说的。
你看他,他可能也正附在照片上“看”你。
“……妈的。”梁信喃喃地骂,这案子真是见鬼,“哪儿来的鬼照片。”
他已经不是毛头小子,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在他看来除了骗钱还是骗钱。看着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遗照,梁信没来由冒火:装神弄鬼,玩到公安局来了?!
越是生气,越是盯着那照片看。慢慢竟觉有点熟悉。
周围挺冷,梁信觉得胳膊上火热热的。低头一看,刚才被陈犀指甲抓过的手背已经鼓出红痕,嚯嚯跳着。
他脑海里浮现出陈犀泪痕斑驳的脸。之前只觉她癫狂,现在再回想,那女人的神情分明是满满的恐惧。
而且她长得也蛮脸熟。就像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遗照……
梁信突然右眼皮儿一跳。心呼地揪起来,他一下想起来这遗像是谁。
“……老覃?”
*
虽然深冬很冷,但凤凰的游客还是很多,当然外地人不会太去新城。姬云都在小巷子里飞快地跑着,左绕右拐,最后还是跟丢了人影。
她越走越偏僻,周围已经分外冷清。
这里是新城的西南角,姬云都并未迷路,但却头一回跟丢了目标。
对方的速度在她之上。
姬云都站在巷子深处,周围一片静寂。她闭上眼,还是无法感知到那股气息。
之前在公安局里,气息强烈得难以忽视,似一柄长|枪扫开,锋利枪尖指抵自己喉咙——她无法再悠哉地等叶雨初,直接追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压迫感,直接唤醒了古远的记忆。这样强烈的杀伐气息,远远不是青铜组织那些人能模仿出的。凡人造出“宿敌”一词,用来形容这气息,倒是更贴切些。
姬云都垂眸,冷风拂起她鬓边碎发,扫过大半张面容。
把我引出来……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么?
周围愈发冷寂,姬云都神思一散,才觉已经离开警局太久:雨初怕已经等急,再加上病假后勤,估计她还是要小小的抱怨。
姬云都脑海中勾勒出她惊讶又好气的模样,竟生出一点后悔心思:刚刚如果不出物证室,也许能亲眼目睹。
现在怕要错过。
罢了,总归来日方长。
本是气质清冷寡淡的人,却心念回转之间,眉眼陡然柔软,弯唇似笑。
她不再逗留,转身往回走,周围游客渐多,人流熙攘。远望地平线尽头的落日,不自觉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