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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梦中忧惧身 ...
“欢迎来秦川棉花厂。不过不太好看,只剩火灾遗址。”
厂房里满是浓重汽油味。脚下也好似铺了层胶,黏糊糊的。
苏澹月一开始就察觉不对,半跪在地,发现散落的发黄棉絮下面,有一层细灰。但地上并没有被泼汽油,墙壁虽然砖砌粗糙,也还是干燥的。只有地上这层棉絮,是整间车房里唯一的易燃物。
她确认周围安全,刚要松一口气,却觉得背后一冷:那是被监视、操纵的感觉。猛地抬头,盯紧墙角高悬的扩音喇叭,眉心蹙起。
“西安最不缺遗址。老板你不能挑个好点的吗。”云络在她身后,倒无甚紧张,懒洋洋开口。
扩音器里传出笑声。
“半夜工作要给加班费啊。”云络强调。
老板还是笑:“小络缺钱?澹月那里有黑卡,拿去用就好了。你们闹别扭了吗?”
云络暗自挣开苏澹月的手,轻笑:“我可不是苏澹月的员工。”
“看来真闹别扭了。澹月,要好好哄啊。”
苏澹月始终垂眸,站得笔直,不吭一声。
“老板,有什么吩咐。”
“觉得这个工作地点怎么样?虽然破了点,但是十年前被火灾烧成灰的老棉花厂,二十多年前的旧民校,也不能讲究太多嘛。”
“你要让我们弹棉花?她我不清楚,不过老板,我连琵琶都弹不了,更别提棉花。”云络哼哼。
“哪里。你们会喜欢的。庆祝二位有了新的工作环境,我为你们一人备了一件大礼,分别放在两个车间里。就代号……“鱼”和“熊掌”吧,各取所好,怎么样?”
“您认真的?”
“能不要吗。”
两人反应完全不同,却异口同声说出。
扩音器里没有回应,照明灯啪得灭掉,毫无预警。
但周围并未陷入黑暗,苏澹月手中微型手电同时开启,光束散开。照出她沉静如冰的面孔。她眉头一拧,拉起云络后撤,还是晚了一步——
工厂的钢门贴着她后背轰然砸下。将两人锁在破旧厂房里。
苏澹月背靠铁门,光滑平整,没有锁孔。手电迅速抬高扫了一周,所有的窗户都小而高,至少在五米以上。而且外面都上了铁栏。七十平米见方的大通厂房里,只有尽头堆了三排棉包。和地上散落的棉絮一起,暗示她这里已经废弃很久,而她们被堵在入口处。
手机没有信号,很明显是被刻意阻断了。
破门无法;破窗无法;拒绝无法;谈判……更是天方夜谭。
苏澹月预感很不好,沉默不语。手电光反射里,她的脸色似更苍白。
“无权弃权?不得不要?强盗逻辑啊,老板。”云络嗤笑一声,懒慢啧了声。也不顾这话入那人耳里会造成什么后果。
厂房尽头有两个车间。手电光束照不到里面,黑洞洞的两个门。
云络虽然搞不清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被半强制得要收什么“礼”,她并不痛快。只是现在不过是逼她们玩个游戏,倒还没到彻底突破自己底线的地步。
她暗自思忖着,哪知手腕突然一重。
敢这么做的当然只能是苏澹月。
“你干什么。”
苏澹月不应声,拉着云络往车间门走。云络又想挣开,结果对方握得很紧,竟有点动弹不得。
“放手。”她低喝。
苏澹月恍若未闻。
“放手。”云络眉头皱起:以前怎么没见她这么犟?
苏澹月拇指轻擦过她腕间肌肤,迅速划了几下。云络被突然而来的摩挲搅得一抖,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一个字。
“静”
云络刚要开口,苏澹月转过身。手电的光还指向前,苏澹月的轮廓隐在黑暗里,益发深邃。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很,直视云络。
云络莫名心神一动。苏澹月虽未说一字,但她却突然明白了“静”字背后的意思。她们尚还不知老板的监控在哪里。这时闹僵百害无利。云络虽然脸色不好,但终于没有再挣开。
苏澹月压着步子,走得很慢。
“忍”她又写下第二个字,距离车间入口越来越近。
云络一声哼笑。
苏澹月忽然关了手电,周围顿时一片黢黑。云络不知她要干甚,只觉不能视物还未适应,谁知那人居然在她手臂上大张旗鼓地写起来:
“6”
她辨出一笔勾,不明所以,突然手里被塞了个东西。她摸了摸,瞬间判断出那是苏澹月的手电。
刚想扔回去,结果那人居然伸手直接探入她大衣,迅速在腰际摸了一圈,微凉指腹擦过腰身,最后直接在内衬里掖了个硬物。
苏澹月动作相当迅捷灵巧,云络还没来及拍掉,温热的触感就已从她腰间抽离。
论反应速度她俩难分高下——她只是没想到,一向闷得要命的苏澹月,居然会做出这种看似挑逗的动作。
内衬多出的重量太过熟悉,而且隐隐能感觉到它的形状。再结合那几个字,云络简直有火发不出,生生咬住唇角。
苏澹月不再纠缠,所有遏制力量全部消失,行走时带起点风,提醒云络她已经进了右边的门。
云络在厂房尽头停了片刻,才认命地走她剩下的另一个。车间里一片漆黑,进入车间后,身后铁门轰然砸响。
所谓的车间,没有一丝光,汽油的味道太浓了。
十年前的火灾遗址,为何汽油味还这么重。
苏澹月贴着墙壁,缓慢得摸索移动。
突然头顶照明灯大亮,刺目耀眼,她下意识眯起眼。周围瞬间嘈杂异常。
像坐在电影院里,周围一片漆黑,突然荧幕开始活色生香,光与影变换,声音掺杂其中,恍如走入另一个世界。
“晌夜肉一点都不新鲜。蒸馍也少。……主任说一车间轧花不如咱,也不扣她们钱,还老要咱加班?……管谁倒霉,反正得给加班费。算了吧,主任都是嘴硬沟子松。……没听说嘛,一车间有个婆姨骚青,厂长和她好,就会花搅……”
人群纷纷对坐,筷子和餐盘碰撞声无比清晰,很多人都在啃馒头。
食堂?
所有女工看起来都是陕西本地人,统一的白短褂蓝长裤工作服,端着餐盘,凑在一起吃饭。嘻嘻哈哈,边吃边唠嗑。明显是夏季的衣衫,周围似有热风吹来,气温很高。
苏澹月不动声色,观察一切。她小心避开拥挤打饭的“工人”,杜绝丝毫碰触。
一片黑暗中突然出现光影和声音。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词儿,海市蜃楼。
活了太久,对有些不太能科学解释的东西,她也见怪不怪。比如那些捕捉异兽的任务,哪个不是挑战唯物思想的权威。真真假假,在未确切判明之前不接触丝毫,是最明智得选择。
她蹲下身,摸了鞋底,黏糊糊的,像粘过胶。空气中汽油的味道似乎淡了很多,但依然存在。而从来都随身携带的微型手电和手|枪没了。
苏澹月有条不紊地一点点确认排查。
这是对付幻象唯一的方法——找到真的,除了真的都是假的。自然也就不会被迷惑。
她不确定幻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能确认目前所有的“绝对真实”:
鞋底发黏,沾了胶,说明老棉花厂是真实的。从一进棉花厂到与云络分开前,自己始终握着云络手腕,云络是绝对真实,手电和手|枪在云络处也是真实。
那么眼前这副食堂的布置就肯定是幻象。能够意识到幻象的存在,它还没消失,那就排除了自己和幻境之间的联系。
苏澹月咬破指尖,有暗红的血渗出,更加有力得证实,她没有中致幻物质。
幻象不是她心境产生的……而是一直在这里。
苏澹月镇定看表。00:32。
刚才老板曾说,这是秦川老棉花厂的火灾遗址。
那么这个幻象发生的真实年代,一定火灾前。也就是说,这群人半夜坐在厂子食堂里吃夜宵,应该是十年前的事儿了。虽不清楚为什么会撞到,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像别人曾在山谷断崖见过阴兵借路一般,冥冥中有力量记载下残缺光影,而她误闯其中。
苏澹月确定,幻觉之下的现实里,她应该还是身处黑暗的车间里。
她尽可能减少移动,保持安静,静静等待最后“火灾”的来临。
过去是死的。因而也是不能改变的。既然棉花厂最终毁于火灾,那么火灾一定会来。
幻象与她的推断分毫不差,原本淡薄不少的汽油味,慢慢浓重了。似乎在暗示火灾那一刻越来越近。
苏澹月屏息凝神,视线在幻象中游走。很多女工还很年轻,她们应该是加到很晚的夜班,食堂开了小灶。
渐渐地人影开始消失,留在食堂里的越来越少。
苏澹月明白,这是幻境快要消失了。
她缓缓吐出口气,身边却走过一个瘦弱的女人。绑着麻花辫子,穿着灰布褂,蓝裤子,端着餐盘从她身后走到面前,一直垂着头。
因为没看路,她和那群唠嗑女工中的一个撞上,餐盘啪得掉到地上。
那群女工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对那女人翻了个白眼,也幻化成光晕消失。那女人蹲下来,捡起餐盘,怔愣愣对着洒落一地的饭菜发呆。她颓然站起身,转身要离开。就是这一个转身,让苏澹月看清了她泪痕斑驳的脸,无比熟悉,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陌生。
秀眉乌瞳,泪盈于睫。鼻头微微泛红,唇死死抿着,皮肤苍白似不见天光。这张清秀漂亮的面容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但云络从没有过这般无助的神情。
可偏偏气泡一样的幻象,透着令苏澹月恐惧的真实。
“阿络。”苏澹月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轻轻喊。
她哭了。谁欺负了她?
怎么会呢——从西安辗转上海、重庆,昆明,一八五四到一九四九年,整整九十六年,即使在战乱迭起的时光里,也没有谁敢欺负她。
但她许是哭过的——只是自己不知道。
别哭。
别哭啊。
满溢的心疼直接绷断理智的弦。
苏澹月忘了幻象的禁忌,伸手要拂去“女人”满脸泪痕,突然有血滴落“女5人”眉心。苏澹月疑惑得手一顿,指尖又有血滴下来。
这一次却没有滴到“女人”眉心,而是直接溶入无尽的虚无黑暗里。
照明灯啪得灭了。
苏澹月轻轻喘息。
森然冰冷、浓重的汽油味再度回归感知,她才恍惚再度想起……方才只是个幻象!
被咬破的指尖还在滴血。
耳畔陡然传来机械轰鸣声!钢铁机器反复咬合,脚底还在震颤。周围日光灯管接续亮起。苏澹月眯起眼,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轧花机跟前……如果方才真的伸手,摸到那“女人”的脸,这只手就会被粗钢针洞穿至少两个血窟窿!
如果不是那滴血……
苏澹月看着手指,呼吸慢慢粗重起来。
“澹月,你做得很好。”老板不知在何处监视,声音又回响在空荡的车间里,“真是很险啊……如果真的再前伸一寸,手就要废了。”
苏澹月没有吭声,因为这个巨大的车间实在太诡异了——
没有一名工人,但望不到头的轧花机,像军队一样阵列着,全部都在轰鸣!
被撕扯的皮棉漫空飘飞,很快她的头发上、衣服上都沾满了棉絮。
极目所望的视野里,车间没有尽头——这个工厂好似无限大、却空无一人。所有的机器像获得了意识的傀儡,自行开动、轧花。
“老板,澹月愚钝。请问您的大礼,到底是什么?”
但又没了回应。
苏澹月向尽头走去。
她什么也摸不清楚,只能继续向前走。但不知走了多久,始终是无穷无尽的轧花机,疯狂地运转——
“澹月。”老板声音幽幽响起,“要小心啊,有些事情没有结束。”
什么?
苏澹月停下脚步,所有轧花机突然都停止了工作。周围瞬间从喧闹沦为死寂。她又向前走了几步,轰鸣声再度想起。等走动一停,机器又不运转了。
她心中涌起不安,低头看向指尖,伤口还在——并且还在流血。
只是一个被咬破的伤口,会一直流血吗?
念头浮出的瞬间,流血立刻停止了。
——“欢迎来到秦川老棉花厂。不太好看,只剩火灾遗址。”
——“这是十年前烧过的老棉花厂……”
——“过去是死的。是不可改变的。火灾一定会到来……”
念头迭起,不断交织。而周围汽油味突然重得妨碍呼吸,她感到热浪扑面而来,不过转念之间已经身处火海!
境由心生,竟然无一不是心生!
“真实……真实在哪里……”苏澹月身后火浪滔天,她只能往前跑。幸而车间大得似乎没有尽头,她一直保持着高速奔跑,双腿疲累到了极点。
哪怕明白徒劳无功……也不能停!
对付幻境的唯一方法,就是寻找真实——只有找到“真实”的基点,才能在现实中“活”下去,并且冷静得等待幻境消失。
之前那个女工食堂的幻境,就是凭借鞋底的黏胶、身侧的云络、浓重的汽油味和咬破的手指四个“绝对真实”,确定了基点,虽然最后被“云络”搅得神思大动,毕竟还是没被幻境引入轧花机里。
可是现在“绝对真实”都消失了。
手指伤口可以在意念里迅速复原。
浓重的汽油味转瞬变成大火。
云络不在车间里。
鞋底的黏胶……
苏澹月拼命跑着,根本无暇去验证鞋底是否还有黏胶。却依然赶不上火舌舔舐棉絮的速度——棉絮是这里唯一的易燃物。
空气中的棉絮似乎同时被引燃,这里终将全部焚烧成灰。
棉絮是这里唯一的……
唯一的易燃物……
苏澹月突然脚步一顿,大口喘息。直到这一刻她才完全醒悟,猛地回头,不再向看不到尽头的车间深处奔去,而是直接冲入了火海!
没有真实……
这里唯一的真实,只有苏澹月自己!如果选择等待而不是冲破,则幻境永远也不会结束!
她猛地坐起,睁开双眼。
大脑昏沉沉的,后颈和指尖还在隐隐作痛。
——汽油味。
她确认这点后,顾不得浑身酸软,抬眼环视四周,看清自己身处只漆了白色的房间。旁边床上躺着云络,双眼紧闭,脸色惨白,额头满是冷汗。
云络的情况似乎很不好:身体缩起,全身肌肉紧绷,五指紧握成拳。
苏澹月浑身无力,依然摇摇晃晃爬了起来,踉跄走向云络。
“别过去!”
身后有人警告般喊着,与此同时,床上的云络突然鲤鱼打挺,双眼紧闭坐起,朝苏澹月所在的地方猛地开了一枪!
她当然是避不开的。
肩头中弹,鲜血四溅。
苏澹月扶着床尾,弯腰喘息。血滴到白床单上,洇开如同凄厉的梅花。
“苏澹月,你听力出了问题吗!”身后人还在说话,很生气。走上前,扳过苏澹月,直接脱掉了她的风衣,扯开毛衣领口,麻利得取出嵌入肩骨深处的子弹。
冰雪一般漂亮的青少年,长发高束。一身黑西装换成了白大褂,认真得边取弹边责备苏澹月。
苏澹月闭上眼。
“老板,三十年不见……您比当年,更年轻了。”
少年没有吭声。
“在看清我最畏惧的东西之后……您放心了么?”
青少年把弹头取出,开始包扎。做完这一切,他眼里的焦急褪去了,徒留骇人的冷静和清明。
“苏澹月,你是在第二个幻象里察觉的吗?又是什么时候想通一切的?”
“火烧起来的时候才开始醒悟。至于想通一切的时间……直到刚刚,我才算全部想通。老板,其实只有一个幻境吧?我和阿络在一脚踏进棉花厂的瞬间,就已经在幻境里了。”
青少年目光陡然幽深。
“那时候您说了一句‘欢迎来到秦川老棉花厂’,就是这句话,同时把我和阿络拉入幻境了。或者用更通俗的话来说,我与阿络在听到这句话那一刻,同时被催眠。”
无论是午夜食堂,还是没有尽头的工作车间,都藏在一个最完整的大幻境之中。
“两个人被同时催眠太难控制,您必须分开我们,所以才有两个车间。”
“破除梦境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发现真实。食堂的幻象应该是您精心设计的。目的就是……让我看清那张脸。只要我看清了,您也就看清了。”苏澹月似想到什么,居然微微弯了弯唇角,声音轻如叹息,“不论您抱着什么目的,我都要说一声谢谢。”
谢谢让我发现……我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存在。
原来我最怕的,是她哭。
哪怕是梦境里,看到她在哭泣,看到泪水濡湿那张熟悉的脸庞时……依然是六神无主、失措惊惶。
最庆幸的事就是,那真的只是一场梦。
青少年审视着闭目微笑的女人,再冷冽清醒的眼神,也难得柔和了些。
苏澹月撑起最后一点力气,慢慢站起身,单膝跪倒少年面前。声音低沉却清晰,又重复了一遍:
“老板,看清了我和阿络最畏惧的东西,拿捏这个把柄,您放心了么?”
“我和阿络,算拿到这一份大礼了吗?”
老板眼底的柔和瞬地消失了,徒留锋锐。
苏澹月执拗地又问了一遍:“老板,澹月愚钝。希望您能亲口告诉我——我和阿络,拿到您的大礼了吗?”
老板目光陡然变得非常危险,像冰雪洗过的刀锋,烈火灼热的烙铁,爪牙若隐若现的猛虎……杀伐一念之间的帝王。
她毫不畏惧,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陷入长久的凝望。
“苏澹月,你一定没忘,我说过的规则。‘鱼和熊掌,各取所好’。你拿了鱼,还想让云络也拿鱼吗?”青少年声音分外低沉,像在庄严宣判。
“是。”
“苏澹月,你太贪心了。为什么不把自己的鱼给她?”
“因为没有人想要熊掌。”苏澹月没有被他震慑住,平静道,“我拿了鱼,如果阿络拿不到,我不会把鱼给她。我会和您拼命。”
老板盯住她的眸子,其中杀意清澄,分毫不掩。像看破俗世的老人,又像执着单纯的孩子。他静默良久。突然扯开了另一个话题:
“我看到了你最怕什么。我也看到了云络的最怕。苏澹月,想听听看吗?”
澹月一愣。
“她最怕什么,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苏澹月终于还是缓缓摇头:“我不想知道。”
青少年看着她肩头的枪伤,平静地说:“苏澹月,她这一枪实际是打中了你。你可知,在梦境里,她想杀的是谁。”
苏澹月垂眸。
老板突然半蹲下身,与苏澹月平视。苏澹月眼中映出冰雪样的青年,缓缓抬起右手,比划出枪的手势,对准自己的额间眉心处,晃了晃:“是这里。是我。一枪爆头。她最怕百年前旧事重演,所以梦里又经历了一遍当年。不过结局不同,这次她没被注射药剂,而且用你给的枪,打穿了我的头。夙愿得偿,很快也要醒来了。”
苏澹月觉得自己应该什么都不怕了,可她还是没来由背脊发冷,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她本可以辩称那只是梦境。
但一个人在梦境里走投无路,尚不自知是梦,破釜沉舟获得了杀人的勇气……这种勇气会是假的吗?
苏澹月也无法自欺欺人。
“苏澹月,我就当你用肩伤,救了我一命。”老板声音冷冷的,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交易,“一命换一命。我也答应你,给你鱼,给她,也是鱼。”
鱼和熊掌,一生一死。
非此即彼,也不过指掌翻覆之间。
但她和云络,终究是逃过一劫。
他拿出个透明的玻璃瓶子,顿时浓浓的汽油味盈满整个房间:“这是组织新研制的‘梦貘浆’,可以随心所欲地催眠,让猎物掉入事先设计好的梦境里。只要梦境设计得好,完全可以套问出所有想问的事情。如果再恶毒一点,完全可以让猎物直接死在梦里。你们是第一批实验品。实验结果,很成功。”
“等云络醒了,好好给她解释吧。”
苏澹月无声应下。
老板递给她一盘东西:“这个寄到秦岭那边。”
“是。”
他转身要走,像是突然想到一事,停住动作:“澹月,你知道这盘东西寄过去,意味着什么吗?”
“澹月愚钝。”
老板深深看着跪伏在地的女人,心头涌上极淡的悲哀。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人间炼狱,但事实上千百年后,看着有些人,沿着宿命的轨迹飞蛾扑火,依然无法冷漠地不为之动容。
就算是蝼蚁,也有挣扎的权利——愈是挣扎苦痛,愈是惊心动魄。
“澹月,在苏家镇,见过你姐姐了么?”
苏澹月一怔,迅速点头:“是的。”
“如果再相见,会欢喜么?”
苏澹月沉默良久。
“我想,不会的。”再相见,用刀枪叙旧,如何会欢喜?
“会怕么?”
“不会。”她声音虽轻,却答得干脆。
老板沉默静立片刻,很快软皮鞋跟有节奏地敲响,他走到房间门口,最后轻声叹息:“寄吧。澹月。我们沿自己的意志走下去。就算到最后……还可以拼命。”
苏澹月并没有彻底听明白。老板似乎和三十年前不太一样……眼神变了很多。
但男人没有给苏澹月太过细思的时间,打开房门离开。
澹月还一直保持半跪的姿势,双腿全部麻透了。一分钟后,才整个人脱力地伏在地上。肩头枪伤痛得牙齿打颤。地板冰冷,她却没有气力撑起身体。
“阿络……”她做出口型,却发不出声音。
苏澹月听到云络床上又传来翻滚的声音。她咬牙抠住地板,一点点逼自己向云络的方向挪。终于听清了云络梦中呓语。
“报复。没了姬云都,我一人……杀你。”
“杀你……万万次。”
老师收了论文好开心,夜半更文233
文线很多,是为姬叶服务哒,不用担心副线抢戏。毕竟对手强了才好PK啊不然像姬云都那样武力值太高的打起来都没悬念……怕副线占章节太多所以每章会肥一点。
啊好想写前世篇啊【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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