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兄妹与夫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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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把武士俑搬远，叶雨初这下倒不急着去追。铜俑她在丹朱陵里仔细看过，脸上铸了面具，也看不清五官。
“长宜的铜像放在丹朱陵里，他们什么关系？还能说一开始我们就想错了，乌騩山里不是丹朱的陵墓，而是长宜的？可碑文里根本没提她。”
推测是丹朱陵主要依据碑文，而且与虎蛇图腾基本吻合。碑文里只提到一个女性“王女犀”，丝毫没有长宜字样。
除非长宜和王女犀是同一人，但姬云都早已否认。
叶雨初突然开始头疼，努力回想记忆里关于长宜的片段，却少得可怜。
尤其是后来伥鬼作怪，更是神志不清。印象里白影除了总提到徒弟，还说了另一个人。她记不清，却突如其来害怕不安，心跳特别快，身体发冷。
叶雨初蹙眉：到底是提了谁，我连记都记不清，还这么怕？
越想头痛越重，她有些慌乱地望向姬云都，方才搬铜像她头发淋湿了，面容还有点湿润水汽，原本苍白莹润的侧脸沾染水泽，更加朦胧柔婉。
看到姬云都眉眼，头疼竟然缓解了不少。
叶雨初深吸口气，不再胡思乱想：“你说长宜和王女不是一人，武士俑是长宜。你怎么知道她长相？之前第一次看见铜俑，后来我告诉你梦里白影，你都没提。”
直到方才，姬云都去搬铜俑，叶雨初才知那是“长宜的模样”！
姬云都还是一贯的眉眼寡淡，可雨初瞧见她长睫轻颤，似在沉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启唇娓娓道来。
然而这只是错觉。她沉默着，雨落伞上，哗哗声更大了。
好像这问题十分为难。
叶雨初忽然心疼，扯起笑容扶额：“我都忘了，你以前就跟我讲过，神神鬼鬼的事越少参与越好。梦话犯不着计较，现在都能活着出来已经很好了。雨再下大怕得滑坡，我们走快一点，回去还来得及看小刀。”
“覃照的案子到此为止吧，已经牵扯这些，就算能查清楚，也……梁哥那里我会去说，会瞒住的。相信覃贵肯定也不想——”
“你怕长宜么？”姬云都终于开了口，轻声问她。
叶雨初一怔。
姬云都探手覆上她撑伞的手腕，似要感知她的脉搏。指腹擦过苍白肌肤，留下丝缕温凉。雨初被这股凉意惊醒，伞面轻晃，雨水在姬云都身后落成线帘。
她倏然抬睫。
两厢凝望，共执一伞。
一双秋水明瞳，分明近在咫尺，却深邃凝郁。眸中光泽熠熠流动，不语脉脉。叶雨初走了魂，恍惚只觉撞入密林深处的幽潭里，潭边白鹭孤立，睡莲绽开，幽香四溢。
四下楚天山雨岫色，比起这一眼，竟黯淡不少。
“如果我说，长宜不是人，我确实以前就认识她，”姬云都的声音比天地间落雨声更寂寥，一字一字，轻拂过雨初耳畔，“你怕我么？”
叶雨初因惊讶而愣住，落雨从未有一刻这么安静，仿佛不是天河冲卷，而是地水无声倒流回天际，回到湿重流云的怀抱里。
“不会。”
姬云都目光辽远而平静，浓黑瞳孔里渐溢出柔软光泽。
“你说做梦梦到白影，我没有立刻想到她。至于她的模样，以前就见过。”
这话非但没吓到叶雨初，反而教她心里一松：在竹楼鬼城时，就有点怀疑白衣女是鬼。姬云都说时间改变不了她的容貌，只能是鬼了。
姬云都“认识”奇人异兽，她早有体会。武罗、孰湖哪个不是。说开反倒觉得理所当然，当然不怕。
一想到长宜是个作古上千年的孤魂野鬼，在陵墓里游荡，披甲执锐的模样还被铸成武士俑，守在墓里，叶雨初喃喃：
“她一身甲胄，生前应是武士。”
姬云都垂了眸子，雨声渐密，人声渐远，好似天地间只有她二人。
“你认识长宜，知不知道她怎么死的？”
见姬云都似乎在思忖，叶雨初想起武士俑人蛇相搏的惨烈模样，稍加联想，竟觉谜团也不至于太过无序：
“如果她是丹朱身边的武士，兜苗和丹朱作战，她可能当时不幸战死。生前护主，死后守陵，同兵马俑有些像。就是难以确证了。”
姬云都任由她推测解释，快走回祠堂时，她才低声说：“乌騩山大墓里到底埋的谁，有个人应该更清楚。”
“覃老太？”
雨初苦笑附和：“的确。覃贵把她关起来，见一面不容易。而且她说话不老实，得仔细问。但是问清楚了和案子关系也不大……呀，好香。”
“什么？”
“蒸豆角的香味。”
姬云都幽幽望她一眼：“说起来是得快点回去，冰箱里堆了不少肉。”
叶雨初有点懵：“肉？”
这个字眼入耳，就很不舒服。阴暗墓穴里她们可没少砍杀，腥臭的蛇肉，还有一团团血肉模糊的生物。她平时见凶杀案也不少，但还不至于如此高频率和血浆肉沫待在一起。伥鬼喜欢血腥，她那会儿越神志不清，越想动手杀人饮血，简直和野兽没两样。
现在好不容易出来，还提吃肉，能忍住没吐都很好了。
“你不是先前吃粥都还要挑肉么？干脆多买了些。”
叶雨初脸色很古怪，不知怎么说。
那个时候想吃肉的……不是我啊，明明是伥鬼犯馋。
“先回去歇会儿，吹冷风又要感冒。”姬云都见她脸又白了，探过她额头温度，牵着往祠堂走，“明天就走好了，中午到家，还来得及炖鸡汤。”
“那个，来都来了，稀里糊涂得回去说不过去。”
“虽然覃照的死跟神神鬼鬼有关，我应该没权查，但还、还有……陈犀，我到现在还没见陈犀，她应该也正常了，总要安慰一下她；小刀情绪不稳，得再等几天；梁哥他们才刚来，突然要走不好解释。还有那陵墓，虽然和案子没什么关系，但肯定和虎峒祭祀信仰有关，查一查也是有必要的。总归还是多待几天才好……咳，对吧，云都？”
最好等到冰箱里那些都坏了才好。
一向勤俭节约是个好公民的叶雨初，第一次对肉类报以敌意。
姬云都似在沉思她说的理由。
两人并肩行在廊下，豆角清香愈发坚定了叶雨初要留下的信念，姬云都幽幽道：
“不知道怎么跟梁信解释？”
“嗯。”
“想带陈犀一起回去？”
“嗯，先前答应过她。”
“还是放心不下丹朱墓里的谜团？”
叶雨初暗自咬牙，口不对心：“对呀，来都来了。”
姬云都眸光潋滟，逐一问清楚后，轻轻颔首：“那依你，多待两天。”
“两天可能不够……”
“我怕你水土不服。”
“怎么会呢。”叶雨初信誓旦旦，“这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下雨也助眠，休假都寻不到的好去处，是不是？”
突然闻到一股浓郁肉味，几个村里人抬了个大锅，里面大块的蒸肉非常刺眼。那几人好似就是刚才抬铜像的几个，大汉对姬云都印象不错，冲她朴实得笑了笑，喊了句方言，还嘴一努，示意那锅蒸肉。
“多留几天也不错。”
姬云都唇边凝出浅笑，意味深长望向她：“算来你都还没正式在村里住过一晚，第一夜就去了禁崖，折腾到现在。其实这里人好客得很，慷慨豪爽，梁信他们昨天就感受到了。你昏睡一天一夜，反而错过了。”
“待会儿开水泡糖馓一过，炒肉、蒸肉、白水煮肉、烤腊肉上桌，由你挑。”
“……豆角呢？”
“怎么能让客人吃苦。”姬云都一本正经，语重心长，“你不嫌弃，主人还怕怠慢你，惹怒了神明。还是别让虎峒村民为难了雨初，这暴雨天灾，下得够久了。”
叶雨初：“……”
情况与姬云都所说果然分毫不差，雨初心里郁卒。
稍微吃了一点，扫一眼长桌没瞧见陈犀和覃檀，还有不肯露面的小刀，她索性起身，也不顾提起她们时覃贵脸色古怪，找个送饭的借口，先收了筷。
同小刀一样，陈犀饶间的房门也是紧闭。
敲也没人应，雨初下意识推门，居然没锁。进屋开灯，屋子正中又摆着乌木棺材，蒲团空空，旁边放了一些散开的衣物，陈犀却不见影。
那些衣服，大多八|九岁小孩的尺寸。
蓝底粗布料子，看起来很旧了。叶雨初蹲下身凑近，闻到小衣服上散发的阴潮霉味。
一只玉白的手突然放在衣服上，三两下叠好。
她忙仰头，果然是姬云都：“陈犀不在，饭菜要凉了。”
姬云都却掀起小孩子的衣服，抽出个虎头面具，递给她。她摸到木头面具还温热，似摩挲过的人没离开多久，一怔：“刚刚才出去？”
“衣服是很多年前的了，面具明显是给小孩子戴的。”姬云都带她又出了祠堂，“但恐怕不是玩具，与进山时覃贵戴的很像。”
叶雨初走到门口，脑中电光火石，蓦地回身。
望向那面具和小衣服，眼瞳里难掩惊愕。
“我梦到自己被放进棺材里，棺材摔在蛇窟里，板子裂开大缝。比树还粗的巨蟒在拧我的骨头。然后一个白胡子老头过来，把蛇赶跑了。他一直拉着我跑，我扒着他脖子……后来我醒了，看到大哥坐在床边，才知道是个梦……”
陈犀神智还算清醒时说过的话，突然回荡耳边。
“覃照……”她轻声呢喃。
“嗯？”姬云都目露询问，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喊覃照名字。
“棺材里是覃照吗？”
棺材实则是覃檀的头颅。
“不清楚。”
叶雨初神色越发肃穆，只轻手关了灯，掩门同姬云都离开。
“云都，我还没跟你说，覃照和陈犀是兄妹。”
姬云都只是顿了顿：“亲兄妹，扮作夫妻？”
“对，当时陈犀说，历任的覃照和陈犀都是兄妹。覃老太要求古怪，不仅要盛装打扮像出嫁一般，还要点灯喝酒……”
叶雨初仔细回想，但毕竟还是不能记得太清楚，“有个很麻烦的仪式，才算继承了图腾。陈犀很怕，央求她哥哥带她跑出了虎峒。出来之后又怕被虎峒人抓回去，只说是夫妻。”
她觉得古怪，姬云都却明白那仪式是什么：
寄命术需要把人变成伥鬼的宿主，沾的酒水里溶了白虎的血，点灯恰恰是命烛。叶雨初看似是误打误撞，实则也是掉进延维精心设计的陷阱里。陈犀覃檀她们，则完全是覃老太一手掌控。
本是兄妹，却结为夫妻。还要穿红色嫁衣。
这些繁琐古怪的仪式肯定不是覃老太凭空想象的，必然也经过传承。祭祀最早，其实就是人对神的“模仿”。
珠牧神当然不是神。但却是白虎和窫窳，血肉|缝合生出的妖物！
她目光微冷：
“十二峰下，神鬼拜堂”竟是这个意思。“覃照陈犀”这一串“五分像下葬、五分像嫁人”的陋俗到底在模仿什么，也终于弄了个清楚。
“在想什么，云都？”她突然陷入沉默，叫叶雨初不解。
姬云都抬眼看雨帘，下了这么多天，终于要停了。
“你说到兄妹成婚，我想起以前一位友人。可能因为样貌生得好，太过出挑，被她哥哥惦记上了，不胜烦扰。”
叶雨初有点惊悚：“……□□？”
“没有血缘，倒算不上。无论怎样厌恶，到底还是兄长。可以疏远，却不能割舍。”
“那后来呢？”
姬云都眉目沉浸在夜色里，越发晦暗不明。她望向远处，可远处除了雨雾，山峦，什么也没有。
“没有后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兄妹与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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