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BUG补完计划》积微北望

64、旧血（九）

　　在狐妖转身迎敌的一刹那，鸡窝头抱住冲田总悟把他扑下了断崖。通道是由一扇扇关闭的门组成的，中间垫着铁栅板，多有破损，底下是黑漆漆的深渊，两人撞了大运才没被摔死，掉到一串倾斜的金属墙上，像滑滑梯一样贴着巨蛋表面坠落到其下的空间和冷却池。

　　所以鸡窝头反复大叫回不去是有道理的，即使能绕路，小野绿肯定也凉透了。

　　但冲田并没有放弃的意思。不仅因为道场没有放弃同伴的习惯，台阶上，狐妖干涸的眼睛、苍白的面孔依旧一遍遍撞入脑海。狐妖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永远胸有成竹，可这一脸自信和她干的事比起来是如此羸弱渺小，如飞蛾扑火。

　　“前——辈——！！”

　　鸡窝头的喊声遥遥传来，如泣如诉，拖出一脸的涕泗横流，本该把精力都放在搜索地形上，冲田却跑神了。小野绿画在地板上的示意图不是原图的简单复刻，参考一路走来损毁的舱室，她大概总结出了坠毁后飞船内部结构的崩塌走向。这张图印在冲田的脑子里，如果鸡窝头多上点心，一定能辨认出那个巨大的拱形圆顶是舰桥瞭望塔的前半部分。墙壁挂满粗壮的黑色管子，如果这些管道和之前的庇护所通往一个地方……

　　“前辈，你不奇怪我为什么没去道场报信吗？我告诉你一件事！”

　　鸡窝头嘶哑地喊道，冲田一顿，声音在金属间来回撞击：“有人绑架了我，这个地方还有别人！”

　　……在茂盛的草丛里醒来，鸡窝头后颈一阵剧痛。

　　哪个混蛋打的我，他混浆浆地想，冲田真诚的脸一闪而过，鸡窝头猛地跳起来，啊，长音！

　　他急忙四望，周围具是繁密的树林，青翠的坡顶耸立在百米外的高处，寂寥无声。一动鸡窝头就感觉浑身泛酸，那两个混蛋，一定是把他从山上扔下来了。

　　村庄仍静静躺在谷底，哨兵一如既往，除了太阳高升，眼前的景象和昏迷前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想到冲田粗暴地强迫他回去报信，鸡窝头咬碎两排牙，却别无他法，他既不知道两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如何躲避哨兵的监视下到山谷，更没有那个胆量。

　　正当他悻悻地准备回返，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鸡窝头吓得差点跳起来，下一秒就被一个人捂着嘴按到树干上，男人一袭黑衣，蒙面，一张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清亮：“你是镇里的人？”

　　“呜呜呜！”鸡窝头拼命挣扎。

　　男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可能一个人找到这儿，你的同伴呢？”

　　鸡窝头抖若筛糠。

　　“大老远跑到这儿真不容易，”男人并不急躁，“无功而返也太可惜了。不如帮我个忙吧。”

　　“所以你就全说了？”冲田皱起眉头。

　　“没有！”鸡窝头争辩道，“他只问出有两个人，去向我不知道，名字我没说，经历他好像不感兴趣，压根没问我！”

　　“他从哪儿来的？”

　　“呃，不知道。”鸡窝头沮丧，“两句话的功夫我就被打晕了，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马上，面朝之前所见的那个山谷。那人穿着武士的铠甲，还沾着血，一定抢了别人的马……他朝我笑了笑，然后扎了马屁股一刀，马受惊从山坡上冲下去，后来你就知道。”

　　“他有没有提到古书？”

　　“呃？”鸡窝头一愣，“他的目标不是飞船吗，问这个干什么？”

　　冲田笑了笑：“你挺清楚的么。”

　　鸡窝头顿时涨红了脸：“当、当然，他用我做诱饵引开卫兵，除了趁机溜进飞船还有什么目的？我一个字也没有隐瞒，之前情况紧急一直没机会说而已，你要相信我啊，冲田前辈！”

　　冲田不可置否：“他长什么样子？”

　　“大约二十岁，高高的，瘦，身手很灵活。”鸡窝头回忆起男人纵马后披着重铠从山坡一跃而下，“……是个很强的人。”

　　“只有一个人？没有同伴？”

　　鸡窝头摇头，小心翼翼：“前辈，这是个挺重要的信息吧，等事情了结后，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冲田瞥了他一眼，其中的寒意令鸡窝头如坠冰窟。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对不起，我真的错了前辈！我混蛋，我白痴，让我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不要把我扔在这里啊！”

　　冲田转身就走，鸡窝头急忙爬起身，地形崎岖，他跟得跌跌撞撞，十分艰难。

　　盯上这里的不止自己一路人。冲田虽然吃惊，却并未慌乱，这种时候慌乱也没用。脑海中不期然闪过逃离神社前武士往外抬尸体的场景，死在小野绿剑下的只有五人，神社却抬出了九具死尸。男人几乎没从鸡窝头嘴里问出任何信息，以鸡窝头的性格，可能吗？唯一的答案，男人根本不关心他们来自何方，因为他早已知道，他们走的是一路！

　　那么，明知鸡窝头无辜却还利用他的命为自己铺垫通往飞船的路，此人可以说毫无廉耻了。他来此必然是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些势力的私欲，而非站在自己一方。提前绑架鸡窝头，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飞船的存在？那整件事情就很值得商榷，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机——

　　小野绿是个优秀的队友，这种优秀在她不在后显得尤为珍贵。杀了鸡窝头放血的念头再次蓬勃燃烧起来，冲田沉着脸，不管是死是活，他一定要找到小野绿。鸡窝头跟上他是个错误的选择，看见小野绿尸体的那一刻，冲田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不杀了他泄愤——只有让鲜血像火焰一样淌满祭坛，才能稍微浇灭他心中的懊悔，狐妖体质特殊，也许那种液体会有奇效，冲田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糟糕，但一点也不想改，任由它们肆意滋生。

　　长川信一郎不知道自己跟上冲田总悟是对是错，因为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后悔了。徒手攀爬峭壁让他的四肢酸痛到发抖，汗流出便结成了冰，衣服割得破破烂烂，手指已经失去知觉，却必须稳住自己以免被尖利的金属万箭穿心。

　　这次没有小野绿拽着衣领让他吮一吮劈裂的指甲，仰望看不见的尽头，长川心里一阵绝望。冲田是想用这种方式顺理成章地甩掉他吧？几百条路，为什么他每次选的都是最难走的一条？前方人影已经成了一个小点，他正气喘吁吁，忽然听到冲田遥远的声音：“长音是什么样的？”

　　鸡窝头一愣，随即光线一花，尽头处一条胳膊凌空晃了晃。手里抓着一个细长的物体，三尺长，颀长的刀身，刀鞘外表镶着金箔……一股滚烫的洪流猛地注射进鸡窝头身体里，让他激动地喊起来：“这个形状，这个形状我认得！长音，天哪，你居然找着了！”

　　灰暗中跋涉了长久之后，任何一点暖色调都会令人由衷地向往。明光晃得鸡窝头眼前发花，他近乎于痴迷地望着空中橘黄色的明媚光源，不同于别处的冷白色，它真的散发出点点热度，飘浮在空旷的大厅中央，像一颗温柔的太阳。

　　空中悬挂着六块巨大的金属，像六块厚重的石碑环绕在光源四周，暖光打亮它们乌沉的表面，却丝毫照不进内里，只好从空隙间穿透过去，形成六条光带，整齐地印在平整的金属板上。金属栅板以灯光为中心一圈圈铺成地面，中央用银白色金属建成一座祭坛，直径约十五米，分四级台阶，祭坛一端向外延伸出一条笔直的通路，恰好躺在光带正中，宛如一把从黑暗中伸出的巨大勺子。

　　金属块底部齐平，只有一块降落在地，下端距地面只有半米。它面朝灯光的一面密密麻麻被掏了数百个孔洞，每个孔里都插着一把刀，或长或短，或新或旧，仿佛一个剑冢。刀柄都系着纸条，上面写着外星文，长音就是从这里抽出来的，金属块没有塞满，下端还有不少空着的洞。冲田撕了纸条，把刀扔给鸡窝头：“拿好，别再丢了。”

　　鸡窝头急忙拔出刀看了看，又欣喜又惶惑：“这、这是什么地方？”

　　冲田看着沉重的金属柱，感叹道：“它们真的不缺铁。”

　　随手拔出一把，钢口在脸上映出一道雪亮的反光，他收刀入鞘，转身朝那条银光熠熠的路走去。鸡窝头忙道：“你去哪儿？”冲田边走边说：“这是祭祀的终点。”

　　武士搜集各式各样的刀剑经地底神社送往飞船，从入口开始，祭司通过祭坛上的金属杖与飞船的掌控者取得联络，随后穿过活动迷宫将刀剑送到这里。说是祭祀，更像是一个加了迷信外壳的安保措施，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掌控者并不缺机动力量，直接指定一个武士到固定地点交货不更好吗？冲田瞥了眼手中的刀，这是把阵太刀，流光溢彩，刀镡和鞘口都笼着金，连人家镇宅的刀都拿来，他们搜集这些干什么？

　　“他们能在两年内聚起这么大势力，无非仰仗一项，不死药。直接从战场上拉起来尸体，不消耗粮草，也不怕受伤，死人是最好的兵源，他们当然可以把敌人通通碾碎。可与此同时，他们对不死药的依赖也越来越深，如果断掉供给的话，他们会疯掉的。”

　　鸡窝头仰头看着高耸的金属块，它们坚韧沉默，犹如一个个巨人矗立在黑暗里。背光面隐约有一点参差，仿佛长了许多毛发，如果这些全部是藏刀的容器的话，该是何等庞大的规模。冲田说：“不死药来源于飞船已经基本确定了，下一步就是破坏它的产生，让武士自生自灭。有祭祀就有赏赐，他们领取奖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即使没有，也能找到飞船的重要部分，它们搜集这么多刀总不是为了看的。武士就是这艘飞船的腿，打断这双腿，它们再想去哪儿就没那么方便，我们可以从容地联络援兵，砍掉它们的脑袋。”

　　他语气笃定，自从赌输长音以来，鸡窝头第一次看到了希望：“哦，哦！”他不由应道，快步跑上前，“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鸡窝头一僵，冲田蓦然转身，就见铁栅板外浓郁的黑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佝偻的人影。老头松弛的肌肉几乎从脸上流下来，眼里一点精光，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冲田：“你不错，真的很不错。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可比近藤勋高到不知道哪里去，除了我，你可是两年来第一个踏足这里的活人。那个女孩儿呢？”

　　冲田的手骤然握住刀柄，鸡窝头色厉内荏地叫道：“还不是你害死了小野前辈！”

　　“她死了？”老头故作惊讶，冲田沉声道：“那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表述并不明确，老头却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他指的什么，瞪大了眼睛：“你们……碰到了鸣尊？”他颤声说。

　　“这是你们自封的神？”冲田厉声反问。

　　他想用高昂的语调从老头那儿激出点实话，不料老头震惊两秒，陡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仿佛遇到了什么极端令人喜悦的事：“鸣尊……鸣尊杀了她，哈哈哈，居然是鸣尊杀了她！”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终于死啦，我真是太高兴啦！！”

　　鸡窝头目瞪口呆，片刻，下意识去看冲田的脸色——一眼过去差点没吓跪在地上，冲田的语气凉得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你笑什么？”

　　老头几乎把肺笑出来，双手捧腹：“我笑她终于死了啊，我日盼夜盼，盼了两年才终于等到这一天，你说我开不开心！”

　　“她她和你有什么仇？”鸡窝头结巴着问。

　　“啊，我见过你。”老头抹去泪花，“呆头闷脑的，整天却净转些馊主意……别误会，这是你师父调侃的。两年前霜见大议前我曾见过你一次，来接你师父去州城……你还记得我吗？”

　　鸡窝头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鸵鸟蛋。

　　“你你——”他眼珠都快掉了，表情从茫然、僵硬，逐渐变得恍惚，再渐渐显出恍然，最后惊喜地大叫道，“是你，你是——”

　　语句戛然而止，鸡窝头伸着手，露出极为惊怖的神色。老头苦笑一声，看了看自己周身：“是啊，两年不见，我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