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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与美女同居的日子 ...

  •   施歌看了桌上那本厚厚的档案十几秒,“啪”地捂住了脸,和面似的大力揉搓了几下。从老胡那张满是茶渍的办公桌上抱起资料,嫌弃地拍拍后面的土,施歌搔了搔头皮,一边抹掉指甲里的油,一边趿拉着拖鞋出了门。

      前台的许小玲正趴在柜台后玩手机,见她从二楼下来,头“噌”地昂起来:“师哥师哥!刚刚那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施歌扒拉了下怀里的文件夹,撇撇嘴。

      “啊~?”许小玲秀气的小脸立刻皱了起来,“还真是一招兼职的啊……穿那么叼,我还以为哪个牛逼公司看中咱的谁了,过来高薪挖墙脚的呢。”
      “脑残片看太多了吧你。”施歌一边下楼一边道,“咱这里有啥好挖的啊,全是总公司那边分下来搞基建的民工,唯一一个没拆得鸡零狗碎的项目还是个烂尾楼。”

      “也对哦……”许小玲点头,又回到了之前那种蔫蔫的状态,“总不至于真烂尾吧,盖疗养院不都是市财政上拨钱么,哪个吃不上饭也轮不到领导啊。”
      “谁知道,一代新人换旧人呗。”施歌看见墙角还剩了几个纸箱子,上去扒拉了几下,“刚刚那人走了?”
      “走了啊,跟个神经病似的,大夏天穿西装打领带戴手套,逼装得比珠穆朗玛还高。他带的什么活儿啊,咬得死紧,非点名要咱最好的工程师做,刚才不是你碰巧回来,估计能蹲到下午五六点。”
      施歌撇嘴:“一个游戏补丁,给程序做下debug。”
      许小玲发出一声哀叹:“啊……为什么帅哥都是神经病呢……施歌你看见他的脸了吧,简直像韩剧里的模特,为嘛偏偏是个跑销售的呢?”
      “自古民间出高手。”施歌回忆了下那人光滑的下巴,与其像韩剧倒不如说混欧美圈的。许小玲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真羡慕你们这些当程序员的,带只手就吃喝不愁,没事还能挣挣外快,完全不用操心上面那些糟心事儿。”

      挑来挑去,终于拣出一个还算完好的箱子,施歌啪啪掸掉上面的灰:“小页游挣不了几个钱,孙大东背着老胡偷偷摸摸接了一堆,不一定够不够他闺女下学期的补课费。最近这种活好像特别多,自己的bug不自己解决非要找外援,真是一群缺乏责任心的凡人呢。”
      “喂……大姐你已经二十五了耶,这种中二病娇的发言就不要再说了啦。”
      “胡说!明明不到二十四好不好?不要以为装失忆就能删除去年生日你遭人甩、喝得烂醉吐了我一身的事实。而且为什么这样你还能面不改色地给我长一岁啊!”

      “师哥你吐槽再犀利一点一辈子都不会有人要了。”叮叮的声音不断从许小玲的手机里传来,明显这妞在刷微信,“五一小长假啊,累死累活做完一个项目,你不打算出去玩一玩?”
      施歌随口道:“没空,前天刘可还跟我炫耀,他这十几天攒的钱足够再买他女朋友一个月了。”
      “……你又没有女朋友。整天抱着电脑不怕过劳死么?”
      “怎么会,你不觉得劳累一天后躺床上打开电脑的瞬间,有一股清泉般闪耀的能量从天庭倾泻而下吗?”
      “……完全不觉得。”

      “好吧。”施歌似乎很是遗憾地咂了咂嘴,抱起纸箱,还能腾出一只手敲敲前台,“人家明摆吊着你呢还刷微信,你对那渣男的执念到底有多深啊,小心被老胡逮到扣你绩效。”
      “我知道!”许小玲头也不抬地回了句,“我就看看,不说话。反正我也没想着拿员工评比的奖金啊。”

      “好吧。”施歌耸耸肩,“那我先走了,回市区的时候注意安全,拜拜!”
      “Bye!”

      走过商业开发园区门口那条水泥路,迎面而来就是风扬起的漫漫黄土。A市近十年一直扩张,CBD往外几十里都大肆扩建,一段未完工的高速铁路模糊伫立在地平线上,勉强为这场声势浩大的城市繁殖行动圈定一个范畴。政令一下,房价立马水涨船高,蜂拥而来的开发商在A市发起了轰轰烈烈的圈地运动,楼盘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各种政厅规划区鳞次栉比,森科最近承接的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抢占这片新鲜地盘,公司火急火燎地筹集了一个专项小组,连家都搬到了荒郊野岭。现在这一带除了这个粗糙的商业园区,周围全是沟沟坎坎的荒野与工地,仅剩的几棵行道树孤零零地立在路边,稀稀拉拉的几片叶子完全看不出绿色,大雨都冲不净上面淤积的灰土。施歌站在唯一一个公交站牌旁边,眯眼看着对面简易墙里垒起的土丘,高高的坡顶上,几根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瑟抖动。
      大溪地的项目预计还有三天才最后收尾,零碎的缝补呆在总部就能处理,实地操作公司会派新一轮的实习生过来。施歌几天前就耕完了她那份责任田,余下的时间除了补觉,就是把优化了好几遍的程序翻来覆去地检索,确保没有任何缺漏。

      这种不理智的行为遭到了绝大多数人的鄙视,对于习惯城市的现代人来说,开发区的条件确实艰苦,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公司只能给每个人发一个“小太阳”,即使白天黑夜地写代码都好过缩在冰冷的床上。刚来的时候这里甚至连女厕都没有,整个商业区只有一排水龙头,热水需要自己去门房烧,一星期都难以洗上一次澡。冬天里水管冻上,六个公司的员工身披军大衣提着热水壶,把400米长的水管从地里挖出来一点一点浇化。这边刚刚有水淌出来,大家还没来得及欢呼,那边人就哭丧着脸过来报信,填水管的时候不小心一铲子把它铲裂了。

      施歌并没有因为性别在这场救亡图存中获得多少优待,全民总动员的时候你袖手旁观,还想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过得舒畅,简直异想天开。即使后来基础设施逐步到位,开发区比起市里还是分外苦逼。于是当各个单位的哥们儿都大呼“解放了”一路狂奔向朝思暮想的市区时,施歌坚忍不懈的留守精神就显得格外突兀了。

      ……其实走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有时候的想法就是那样莫名其妙,连自己都理解不了。透过164路公交车不再清晰的窗户,看着外面昏黄的日轮,浅黄的日光,零星扎根在路边被尾气带得贴地伏倒的枯草。行道树的阴影小小一团缩在脚下,甚至不够遮掩自己的树根,扒开的一条简易墙外砌了五六个石灰池,石灰膏淌了一地。掠过的土丘上,一颗根脉被尽数截断的树根和几根伶仃的蓑草镶嵌在日光里,宛如一幅构图优美的素描。

      这些东西并不会随着你的离开而消失,它们仍然会存在,一直存在,在你看得见的眼前,或者被遗忘的身后。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背过身躯,永远离开,永不再回来。

      A市,睿源小区。
      “我回来啦!”
      施歌“嘭嘭嘭”大力踢了几脚防盗门,里面似乎没人,她嘘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串长久没用的钥匙,插进锁眼,左转半圈——咔哒。
      反锁了?
      施歌立刻有种不妙的预感,抽出钥匙,抱住箱子腾腾腾上了顶楼——她就住在倒数第三层,挺近的。
      推开房顶的门,一股风压迅速扑来,施歌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掏出手机就给郭怡打电话。不通,接着打,再不通再打,她锲而不舍地在房顶蹲了半个小时,可怜的手机终于被准奏,一个慵懒的女声,好像刚刚睡醒、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从话筒那头传来:

      “喂……谁啊?”
      施歌迎风深吸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是我,郭怡,施歌,我今天回来了。”
      “啊?”电话那头愣了一愣,“施、施歌?你回来啦?对、对了,你工作干完啦?”
      “是啊。”施歌道,“前天就完工了,我还给你打了个电话,当时你在干嘛来着……好像在一个酒会上,我听到有人喊你Joanna了。”
      “啊,对、对!”对面似乎终于叫醒了脑子,忙不迭地承认,“我当时就是在开会,Luxembourg的红酒年度发布会,当时挺忙的,所有人都要接待,你知道我们做公关的,最忌讳厚此薄彼了,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施歌撩开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淡淡地说,“我已经到了,正站在楼顶风干呢。”

      半个小时后,施歌携带她的箱子挤进了门。这次郭怡还算速度,路过电梯门口施歌看到了那个男人,身板还算挺拔,跟小巧玲珑的郭怡很可能是黄金身高差,穿着衬衣T恤牛仔裤,似乎还睡眼惺忪,头发翘翘地撅起一撮。男人一边打哈欠一边进了电梯,当然没看到半个人都隐没在箱子后面的施歌。
      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光线晦暗,郭怡穿着一条波点的糖果色小短裤,光脚站在地板上,正手忙脚乱地扣着衬衣扣子。施歌欣慰地看到客厅里还算整齐,沙发也干干净净,餐桌上垫了块苏格兰方格桌布,而且阳台上仙人掌竟然还没有死掉。于是她更欣慰了,面向一边跳着脚大叫“你干什么呀!”、一边阻止她拉窗帘的郭怡,深情朗诵道:“郭怡同志,你真是我们人民的好同志,党和国家的好战士!”

      郭怡愣了两秒,忽然噔噔噔后退三步,警惕地看着施歌:“刚回来你发什么神经,病还没好吗?”
      施歌摸摸鼻子:“啊呀我还以为太长时间没见你把吐槽这个我好不容易安装进去的插件给删除了呢,正准备默哀一下我辛勤耕耘时挥洒的激情与汗水,没想到它竟然和系统兼容了,呵呵人真是种毫无根性的生物呢。”
      郭怡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不要说那么奇怪的话啊……而且你前后的感情明明是完全相反的吧!这种充满变态意味的语调……等等槽点太多了都不知道从何吐起了啊!不要一见面就给我出那么难的题目好不好!”
      “切。”施歌扭头,“这种程度,也想当我大吐槽星的名誉国民?真真是太让为师失望了,师傅我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你走吧,就算你脱光了跪下来舔我的脚,为师也不会再教你一个字了!”
      郭怡默默地凝视着她的室友,静静地转身,拿起了爱疯7P:“喂,H省第一人民医院吗?对,我这里有一个重度精神病患者,疑似大脑颅页发育不全引发的无可救药的臆想症,啥?攻击性?不,没有攻击性,她从不锻炼身体,是一根体力废柴……”
      ——你、你赢了快把电话给我QAQ!!!

      郭怡是施歌的高中同桌。这一条就足以解释为什么隔着巨大的性格(bie)差异两人偏偏能处到一起。
      当年高考施歌发挥良好,以优异的成绩被G大录取,郭怡则以一道数学选择题之差与一本失之交臂。郭怡的弟弟在同年考上了大学,家里没法在供养一个大学生的同时再负担市重点高昂的复读费,两个人就此断了联系。直到施歌毕业后奉皇命回H省找工作,在一家兰州拉面碰到穿着黑丝套裙满脸浓妆吸里呼噜吃拉面的郭怡,两个人的房租问题都迎刃而解。

      “我刚在电梯那看到你男朋友了,那是你男朋友吧,别再跟我说是你客户什么的,姐可是有下限的人,你唬不到我的。”
      在持续了一个小时的清扫后,两个人终于把郭怡那些杂七杂八的衣服杂志化妆品搬出去。干净的卧室可媲美宾馆标准间,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味道——就剩下床、板凳和一台电脑了。

      闻言郭怡面无表情地盯着施歌,在该行为持续了一分钟之后,面对两只眼睛呈(⊙o⊙)状的后者,她叹了口气:“理论上他不能算我客户也不能算我男朋友……算了,太复杂你也理解不了,你就当他既是我客户也是我男朋友好了。”
      “哦哦。”施歌知道郭怡有一套莫名其妙的恋爱理论,不过对方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整个人都灰色了,哪还有两个小时之前那不能言说的激情,再看看整洁的房间和两盆蔫巴巴但至少还活着的仙人掌,大度地决定不再追问。

      但郭怡却忽然转过身,两只大眼睛瞪着施歌。

      ……怎么了?

      “我和他准备五一出去旅游。”
      “哦。”
      “去法国。”
      “……啊……算了,你想去就去吧。”

      对她的态度郭怡似乎并没感到意外,她继续认真说:“你不许去。”
      “……”施歌无语了,我没有那么奇怪的癖好吧?
      郭怡却屏蔽了所有外界干扰:“等我回来,无论事情有没有了结,我都会把我和他的故事告诉你。”

      ……什么故事,土豪和打工小妹传奇般的相逢相遇与相知么?还是两个杀马特贵族那浓艳的哀伤和宇宙都无法阻挡的生死羁绊?施歌一瞬间很想吐槽,但她机智地管住了自己的嘴。因为郭怡的表情很认真,非常认真,除了在外地丢了钱包,在车站逼一帮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挨个核对监控录像的时候,施歌从未见她如此严肃过。
      像是在宣誓一个庄严的承诺。

      郭怡说完就扔下施歌,回屋呯呯哐哐地收拾起行李来。当天晚上她就提着箱子出了门,施歌送她下楼,除了祝福和注意安全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看着出租车载着郭怡一溜烟远去,消失在茫茫车流中,施歌叹了口气,把手揣进卫衣兜里。街面已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空气中充满城市特有的干燥的尾气味道,施歌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扭头去楼下老王烩面馆吃了碗拉面。
      多放辣椒多放醋,吃得她满头大汗。那黄土的味道和摇曳的风,似乎终于从毛孔里驱逐了出去。

      这样就不会被强行扭送到精神病院了吧,听说那里很可怕哟。
      虽然窝一直想说那种话都是妥妥的死亡Flag啊,小怡。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压根儿就没有问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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