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邮差》一碗薄荷绿

2、二

　　一开始，没人知道第一名是谁，大部分人都笃信依旧是时帆。把这个消息广而告之的是杜康。
　　在一个班级里，优等生而差生往往处于彼此无交集又彼此看不上的状态。杜康就曾扬言，在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味苦读而压抑自己，以后必成性无能，这就是应试教育下中国男性的悲哀。他说这句话时，眼风飞向的是时帆。不过时帆没听到。他当时正专心致志地用余光看着他身侧不远的裴近秋。
　　所以这一次，全体优等生在阴沟里翻船，杜康别提多乐了。而看到陆海空的卷子上老师御笔的“NO.1”，杜康更是乐不可支，啥叫双喜临门？这就是。
　　于是杜康在单口相声档口更是文采斐然：“老师，我觉着有的时候，这人和人的差距，真的是后天不能弥补的，尤其是智商，您说是不是？您看，这次考试，第一名是那些成天苦读的优等生吗？不是！是我们空哥！”说着就要拿过陆海空的考卷来个巡回展示。
　　陆海空一把抓住他伸过来的手，笑了：“哥们，差不多得了。”
　　杜康夸张地一瞪眼：“这哪行？这可是90分！第一名啊！锃光瓦亮的！得让他们认清差距，认清现实啊！”说罢无奈地摇摇头：“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空哥，为人就是这么低调。”
　　物理老师：“杜康你说够了吗？究竟想表达什么？”
　　杜康嘿嘿一笑：“没啥，我就是想跟优等生们唠唠嗑，告诉他们别整天拽得二五八万的，没劲。还有某些女同学，不要以为拿过几个好名次就当自己智慧女神了，整天板着张脸等人膜拜，有意思吗？女孩嘛，理科方面天生就是拼不过男生的，所以也别太拼了，拼成这样有什么好结果吗？不信看看你考卷上的分数？”
　　时帆一愣，条件反射地转头去看裴近秋，看到她的眉头微微敛起，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拿着试卷的手却轻轻颤了一下，随后紧紧蜷了起来，薄而透的皮肤下手骨愈发清晰。
　　十六岁的时帆尚且做不到二十六岁时的处变不惊。几乎是本能地，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站了起来，转向杜康，从来清寒料峭的唇角溢出一丝笑意：“所以，杜康同学，我很好奇，作为一名在理科方面有着天生优势的男生，你考了几分？”
　　杜康根本没想到时帆会站出来，所以一时没做好心理建设，愣了。所有人都看着时帆愣了。
　　下面有女生轻声嘀咕：“这是我们班长吗，他从来不管这些闲事儿的呀。”
　　时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管这闲事。可以说他站上来时就后悔了。他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他就像一名妇女之友。
　　“那你考了几分？”单口相声一时多了个人加入，杜康有点手足无措，这个反问连他自己都觉得低级小儿科。
　　时帆拿出考卷，对他晃了晃：“是没考好，八十二，你呢？”
　　杜康心中郁闷，但面上仍是江湖人应有的做派，二郎腿一翘，朗声道：“我考几分不关你事，你只要知道空哥是我哥们，空哥考几分就代表我考几分，空哥的荣耀就是我的荣耀。”
　　“是这个理。按这么说，你也是他哥们，你考几分就代表他考几分，你的荣耀也就是他的荣耀。空哥，不把你们共同的荣耀跟我们展示展示？杜康都恨不得给你开巡展，你也不能藏着掖着，”时帆露齿一笑，补充道，“这不够哥们。”
　　时帆眉眼清淡，和他沉默少言的性格相得益彰。他温和有礼，但是笑容寥寥。因此给人便是清冷难以接近的印象。那个年纪的女生喜欢的大多是阳光而张扬的男孩子，在篮球场上跃起扣篮的一瞬间灿烂得能和夕阳融为一体。所以陆海空自然而然地垄断了全校几乎所有女生的少女心。
　　但是，少有人知道的是，时帆一笑，原本像笼罩着一层清冷雾气的脸庞，会霎时间明亮起来。脸颊上竟然还浅浅陷进去一个销魂蚀骨的酒窝。
　　时帆的问题是抛给陆海空的，因此这个笑容的第一接收者就是陆海空。陆海空承认那一瞬间他是很受震动的——他想：“校草地位难保。”因此都没注意到杜康在旁边跟他使眼色，直接抓过杜康桌上揉成一团的试卷，扔向时帆，笑道：“听你的，共享。”
　　时帆稳稳接住纸团子，展开一看，笑了：“巧了，分数跟我差不多。我八十二，你二十八。杜康同学果然是叱咤理科界的奇才，日理万机也不放松对学业的要求。我等朽木之才万分佩服。”
　　杜康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时帆！你这么为她说话，你是不是喜欢裴近秋？”
　　时帆想也不想：“如果我说是呢？”
　　全班瞬时间安静。
　　裴近秋像惊弓之鸟般抬头看向时帆，乌黑而湿润的眼睛像藏了一个下过雨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