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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暴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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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不曾出门,除了按时去向姑母请安,我每日陪伴心儿,看着心儿睡得香甜,知道腹中孩子平安健康,仿佛就是我的全世界。
姑母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再无心干预前朝后宫。明明是我期盼已久的结果,也是我半推半就一手促成,我却仿佛忽然之间失去了依托,越发谨慎胆怵起来。除了偶尔萧蕙心来见心儿,其他人一概谢之门外。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走错一步,害怕落人把柄。可是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穆氏已除,萧蕙心与谢盼之都不再是威胁,姑母亦无力左右我,所有的阻碍与祸患都已不复存在,我到底再忌惮什么?
所幸照顾心儿已经足够让我焦头烂额,还得小心翼翼孕育一个新生命,只是偶尔闲暇下来时
总是忍不住想起那日穆婧离最后的神情,以及那个总叫我暗暗心慌的问题。
无论我怎么掩饰,却也必须承认,她一针见血地击中了我的软肋,她的聪明与心机实在叫人不得不叹服。她太知道别人的弱点,也太明白我与昱辰朔之间最脆弱的致命关键。姜氏的荣辱是我们之间永远的心结,不可碰触,否则,好不容易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信任与默契都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宁越建国百年来,五大家族明争暗斗,互相制衡。如今穆氏颠覆,其余氏族无不唇亡齿寒,人人自危。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所有人都在等着昱辰朔的下一步。
而我却为之担惊受怕,寝食难安。
心儿愈发乖巧伶俐,奶声奶气第一次学会唤我母后,短促轻柔的一声,牵动我一腔温柔,我激动得几乎哭出来,迫不及待抱着她去景阳宫,想让昱辰朔分享我的喜悦。
急急步入景阳宫,殿中的气氛显然不适合初为人母的我炫耀自己的欣喜。
偌大的宫殿,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空气中尽是肆虐的寒气,明明是初夏闷热的夜晚,却让我忍不住战栗不止,连唇角的笑容都冻得僵硬起来。
我瞧着面色铁青的父亲,再瞧着笑容清浅的昱辰朔,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他这样的笑容,以及这样温柔刻骨的笑容下森森的寒意。
刚刚在殿外瞧见常渠以及禀退的宫人,我就该想到里面会是怎样的场景,我不该因为一时激动就忘乎所以闯进来,让自己误入这种尴尬的境地。
如今我站着殿中,进退两难,哭笑不得。
吩咐锦时将孩子抱下去,自己硬着头皮上前。
“父亲,”我开了口,仅想以此打破这份尴尬。
他并未看我一眼,视若无物。却是昱辰朔轻轻揽住了我的手,倍加温柔地为我整理发型:“走得这么急,瞧瞧,头发都乱了。”
我瞪着他,心中有气说不出,明明是他们之间的战争,却迫不及待拉我进这趟浑水,摆明了是欺负我。
父亲已经满脸威严,怒而不发:“皇上一定要和本相作对吗?”他与昱辰朔一个是君一个为臣,为人臣子,他显然从来不懂得什么叫进退有据。
“右相多心了,朕幼年就得您辅佐,多年来心知您忧国忧民,功在社稷。只是右相年事已高,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他这是要逼父亲退位,我一时有些心惊,忍不住要逃,奈何一只手被他紧紧拽着。
“臣虽年老,但心还亮堂着,看物看人还是准的。三十年风雨兼程,半生霜雪济济,臣想退,可是不能再退。”
三十年风雨兼程,半生霜雪济济。一句话,道尽心酸,这才发现眼前这个老人他的年迈与苍老。一生强硬是为了家族,一世沧桑也还是为了家族。这个时候,无论私心与否,他身后的人仪仗着他、依靠着他,让他无路可退。
"右相为我昱氏江山竭尽衷心,鞠躬尽瘁,真乃宁越之幸,朕之大幸。只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
一番话,尽是眦裂的寒意。他已经被姜氏、被父亲压制太久,他不会再忍下去。
“江山代有才人出,此乃陛下之洪福,然而,只要老臣在一日,总要和年轻人争上一争,为陛下分忧解难。”
我站着两人之间,已经能感觉到彼此间的腾腾杀气,一颗心扑腾扑腾狂跳着,满是惊骇与震慑。
“皇上恕罪,”锦时恰时冲进来,料定猜到里面会是剑拔弩张的场面,显然又惊又惧,面露难色,却终是冒死冲进来,救我于水火。她转而向我,给了最好的理由:“娘娘,小公主闹得厉害。”
我如获救星,他们二人针锋相对,这样下去,不知是我的左颊还是右颊会挨一巴掌。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避之则吉。
赶回昭阳宫,心儿正乖乖睡在摇篮中,萧蕙心坐在一旁哄她入睡,哼唱着我并不孰知的歌谣。
锦时再聪慧,面对昱辰朔与父亲两个人的怒气,却未必镇定自若想出这个好法子,定是萧蕙心知道了景阳宫的场面,才会特地派她以心儿为借口救我脱身。
她瞧见了我,神色复杂,最终只是反客为主地递上一盏茶水:“喝杯茶压压惊。”
我接过水杯,一双手莫名抖得厉害,一口水差点呛出来。不用猜也知道,我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你怕什么?”她微愠着脸,那温柔似水的脸上平白生出许多威严,显然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待你非虚,你该知道,你的荣辱兴衰全凭他,与姜氏并无关系。”
我也曾这样堵回穆婧离的质疑讥讽,我有什么好怕的?姜氏的生死存亡与我并无关系。我有心儿,有腹中的孩子,可是我为什么依旧觉得害怕?
夜静的可怕,我坐在殿中等着他来。
屋子里闷热得厉害,一切都是暴雨将至前的征兆。
锦时进来为我就寝整理准备,看着窗外沉沉的天,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拉上窗柩。
她太过敏锐,已经预知了那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只是她心疼我,不肯告诉我罢了。
可是我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不管我愿不愿意,我已经无力阻拦昱辰朔对姜氏发难,亦无法阻止这场腥风血雨的来临。
他与父亲与姜氏已经站上了对立面,而我,我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