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非善类》慵人

42、机会

　　一夜便知春。
　　而比春暖复苏更让整座皇宫沸腾的是谢盼之即将晋位的消息。
　　新年刚过，哥哥便在父亲与姑母的支持下接连办了好几起舞弊案。他本对朝中之事毫无兴趣，被逼着开展一系列的排查。虽说只是挂名，功劳全靠底下的人，却也一时牵动整个姜氏的风头无二。
　　昱辰朔却对这些毫不关心，反而开始忙着将谢盼之由正二品晋封为正一品的事项。
　　其实谢盼之已然是后宫之中除萧蕙心外位份最高的嫔妃，她又素来张扬放肆，趾高气扬，连我这个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俨然一副后宫之主的架势。晋位一级之后也不过是在位份上与萧贵妃平起平坐，对于早已凌驾在众妃之上的谢盼之来说压根没有什么重大的意义。只是昱辰朔在姜氏得意之际优待谢氏，他这是公然地与父亲和姑母叫板，告诉满朝文武他与姜氏不容水火的关系，扫尽姜氏颜面。
　　我每日挺着肚子，实在没闲情理会他们之间的斗争。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我肚子的孩子更让我操心的？
　　因为怀孕我每日早早便瞌睡就寝。昱辰朔几乎很少来昭阳殿，偶尔来一次，也不叫醒我，我时常睡到一半发现身边多了一人，或者瞧见他黑灯瞎火自己摸上床来。他不来，我乐食安寝，自在悠然，他来了，我也不会欣喜惊讶，只是静然安寝，等着他的手轻轻揽上来，仿佛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来就来，不来就不来，不会在意，没有悲喜。前尘往事，皆已封掩，我们却慢慢在另一种关系上，彼此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窗外雀鸣啾啾，我微抬眼睑醒转过来。鸳鸯和锦时已经在替他整理衣装，冬寒已过，他闲闷热不愿再穿厚重暖实绒衣毛领，换上了轻便的春装，一下子显得抖擞挺拔了许多。
　　我怀孕后畏寒了许多，到现在宫中还燃着暖炉，所以殿中要比外面暖和许多，去了外面，他怕是又要闲冷了。
　　春风料峭，这个季节着了凉，轻易难好。我忙命鸳鸯翻出那件苏锦的缎绒斗篷。
　　斗篷并不厚重，也没有皮毛重重，但上等锦缎保暖挡风，柔软舒服。
　　起身亲自替他穿上。伸手绕过他的双肩，身体不得不微微前倾，可又小心翼翼拉开距离，低头系上衣结。
　　他垂眸瞧着我，眼中有似水的温柔，轻轻揽我入怀，我不知觉要躲，他的声音带着暖意：“不要动，就一会。”
　　我只得僵着，任他松松抱着。
　　他去上朝我也没有心思再睡，索性梳洗弄妆，早早准备。
　　今日是立春，宫中难得有合宫宴，我已多日不曾见人，多事之秋，糟心事一大堆，这个机会，她们不知等了多久？
　　而我，我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叶漪华说得不错，“故善战者，制人而不制于人。”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是时候和她清算清算我们之间的帐了。
　　我怀孕后鸳鸯便忙着形影不离得照料我，大大小小的琐事便全权交由锦时打理。
　　她是谨慎稳重的性子，懂得多，又刻勉，上上下下间的斡旋处理妥当，恩威并重，赏罚分明。在这一点上，鸳鸯也不及她，鸳鸯过于注重情分，事事亲力亲为，没有那股子压迫人的狠劲。
　　她是个难得的人才，不似良辰心直口快，也不似福星外强中干、怯懦怕事。有能力，有心机，做多问少，不骄不躁。
　　作为得力助手，对我，她克勤刻勉，谈不上什么忠心，只是没有背叛我的理由。泱泱后宫，起码目前为止，我是她最好的归属。在后宫之中，所谓恩德情分是最脆弱的，中间牵扯利益关系的时候，往往更能坚不可摧。
　　宫宴安排在粹音阁，戏班、酒肴、传唤宫人，桩桩件件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各宫妃嫔早早就聚在庭轩，莺莺燕燕，各负心机。
　　谁猜不到今日好戏连连，戏要开场，自然少不了些凑热闹的看客。
　　虽然我心知后宫里这些幸灾乐祸的女人都在等着我对谢盼之晋位一事的反应，也在等着她晋位后与我的针锋相对，这个时候我本不该出手的。但是我不能冒这个险，更不能忍受这种威胁，我不能坐以待毙，与其防她出招，不如引她入局。
　　穆婧离领着姚贵人和尚婕妤坐在席间，看得出来，她是着实花了心思的，连她身边的南风也格外光彩照人。
　　穆婧离她素来隐忍，今日却一反常态，打扮得这么光鲜亮丽。招摇过市不是她的风格，看来她也乱了手脚，失了方寸。
　　我不由苦笑，她穆婧离是何等的人物，隐忍从容直至今日，却终是看不破那虚无缥缈的荣华。
　　后宫之地，权位之争，误人不浅。
　　昔嫔啧着嘴，冷笑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穆妃今日气色红润，莫非也有好事要宣布不成？”
　　这一番挖苦，花亭中已有几个妃嫔不露痕迹的窃笑。
　　穆婧离却扬唇笑起来，眼中迸着撕裂的冷光：“嫔妾既没有皇后娘娘这样的本事，又没有贤妃那样的福气。好戏一桩一桩的开锣，嫔妾可只有等着瞧呢。”
　　瞧瞧，每句话都是冲着我和谢盼之。我身怀龙嗣，谢盼之又面临晋封，高出她一等，她不自觉间处于弱势，必定心急如焚，所以才这样话中带刺，又苦又酸的在这挑拨。
　　笑里藏刀是她一贯的伎俩，我没空理她。
　　今日，我的目标不是她。
　　我的目光不由扫向远处的蔚光桥，清风拂柳，隔得这样远，却依旧能够清晰地看见她笑艳如花，高扬着眉，那不可一世的目光直直向我看来。
　　似在嘲笑，在挑衅，在叫嚣，在宣示着她的胜利。
　　我不由攥紧了拳，目光落在她身旁的男子身上，他换下了龙袍，穿着早上那件斗篷。微茫的日光下，他笑得有些苍白，让人整颗心都难过起来。
　　我心中伤感，我想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可此时却正一步步为他设下圈套。
　　二人已并步走下桥头，我率领众妃迎出粹音阁。
　　他走过来，擒着我的手入座，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却着实用了力。
　　他是怕我生气，在用一种隐晦平淡的方式给予歉疚与安慰。
　　我生什么气？这是我一直在等的机会。
　　鼻头酸涩，我感谢他无意间为我提供了这个好机会，更感谢他这一刻的怜惜与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