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境》鹤不栖

7、第六章

　　此时此刻，珍宝斋对面的酒楼上，正对着珍宝斋门口的二楼包间窗户大开着，有一男一女分别坐在窗户两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直到那书生主仆二人离开，两人方才收回视线。
　　在窗口右侧的女子身穿一袭碧色襦裙，面容清秀——是那个所谓白绢化形的女子。她面无表情，身子挺得很直，双手垂放在腿上，对面前散发着香味的的茶杯无动于衷，似乎随时准备起身离去。
　　“想必她不会再做出什么事，事情到此就算了结，我也该回天复命了。”
　　听闻此言，坐在她对面的白衣青年放下了手中茶杯，抬起头露出一张与那离开的书生一模一样的脸，眼中含着一丝疑惑道：“既然已抽出了当年遗留的那丝执念，又为何将你的记忆给她？”
　　“左右她作为绿绮已经千年，继续下去又何妨。”女子目光落在那白衣青年的脸上，眉头一皱，“你怎还用着这张脸？”
　　“表象虚幻，你何必介意。”
　　女子抿唇眉头皱的更深，显然不认同这话。沉默良久后她站起身来，步伐顿了顿，仔细盯着青年，犹豫了再犹豫，还是开口问询：“你到底是谁？”
　　青年并不说话，慢条斯理的执起桌上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过茶香后放下，目光由下而上打量过女子后，又看了看自己左手边靠放于墙边的青竹伞，道：“我说过，这并不重要。”
　　“你是那把青竹伞？”
　　“是或不是，对你而言有何意义？”
　　“……”
　　女子沉默了，不算回答的回答，她已经明白了。没错，对于即将回归天庭的她而言，知道与否确实毫无意义。每个下凡的瑶池女仙在回归天庭后都会被王母娘娘法力净化，在凡间经历的种种都将遗忘。这是为了消除女仙可能产生的凡心，杜绝女仙违反天规思恋凡尘的可能。而她有些意外，青年似乎知道这件事。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女子挺直了身子，法诀一掐，转瞬便消失了。没有告别，因为知道不会再见，即使再见也不会相识。
　　青年低头，对女子的离开毫不在意。他抬起右手，手指细细沿着茶杯外壁抚摸，渐渐的本还冒着热气的茶终于冷了。他看着杯中浮沉的细叶，良久缓缓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拿起身旁的那把青竹伞慢慢撑开，复又合拢，就像结束了一个轮回。他抬起左手抚摸着伞面，细数着上面斑驳的岁月痕迹。自从在那场雨中被遗留凡间后，他孤身行走人世，经历种种，徘徊至今，始终不知为何被留下。直到那日遇到当年故人，了结了这一桩因果，他终于明悟。佛语有云，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他种的因，即使无心，却仍然生了业，既然造业于此，自然当留下应此果报。好在，如此因缘际会之下，她的所求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圆满。如今，他也可以回返家中了。
　　想到这里，青年微微一笑，站起身提着伞柄，步伐悠然的离开了酒楼，瞬息消失在人群中。
　　此番种种正是因不由心，果不由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