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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寒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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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阴界的某处院落,院中的白梅树正值花期,一簇簇缀满枝头。风吹过,花瓣如雨般纷纷扬扬飘下,落得树下蓝发之人满头满身,那人也不在意,专注于手上的事物。
“道磐来得真是时候,若是再过几天,这最后一坛酒就要被倦收天和原无乡偷挖去了……”央千澈抱起刚挖出的酒,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和花瓣,对着身后着绛紫色衣袍之人说道,“许久不见,今日不醉不归可好”
“道魁有命,式洞机焉敢不从。”式洞机踱到一旁的石椅坐下,看着央千澈洗净手后搬出酒具,调笑道:“看来道魁在中阴界过的很好啊……”
“既来之则安之,倒是道磐你,不知道自道磐将道真全权交给银骠当家后去哪游山玩水了,让人遍寻不着?”央千澈将酒倒入式洞机面前的酒杯中,一阵风刮过,吹落树上的白梅,又下了场花雨,式洞机望着随风飘荡的花瓣,幽幽一叹,“在对抗森域中,我见原无乡已可以承担大事,且我要事在身,分身乏术,而将道真领袖之位传给原无乡,之后解决完事情便遍寻苦境,希望能找到办法帮助道门歼灭妖魔,只可惜,还未找到万全之策……后来才得知原无乡渐失道心,害了道魁……”
“过去之事再提已无意义,来,喝酒……”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哈,说得是……”酒入喉咙,甘甜中又隐有一丝辛辣,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道磐是怎么知道我在中阴界?”
“日前从一位老者处得知道魁在中阴界,并以修炼成鬼仙,老者告知我进入中阴界之法,我便来寻找道魁……”顿了顿,式洞机又道:“日前听到苦境传言,双秀在白沙书院之战中受伤颇重,来中阴界治疗,不知现在现在如何?”
“已无碍,现在正在研究新的剑阵。”
“哦?那真是武林之幸啊……”
“是啊,若是新剑阵研究成功,将来对武林无疑是一大助力……”说着,又一杯酒入肚。
半饷无话,两人也不觉得尴尬,就着眼前白梅纷飞,寒月照空的景色下酒,一杯杯,喝得不亦乐乎。飘飞的白梅花瓣落在酒杯中,杯中的液体似染上白梅的香味,别有一番滋味,式洞机又连浮几大白,笑道:“看着这白梅,似又回到旧日你我初见……”
那时,道真尚未分裂。一日,连日被繁杂的事务压得喘不过气的式洞机跑后山散心,后山有一小片白梅林,白梅盛开,式洞机找了一棵比较粗壮的白梅树枝干,一跃而上,舒舒服服地打起盹来。正当他半梦半醒之间,耳边传来一阵阵利剑破空的声音,式洞机不满地嘟囔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扰人清梦。”说着,一道气劲朝声音处袭去,那人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瞬间将气劲打散,余劲将前方的白梅震飞无数,接着,一清朗的声音喝问道:“谁在哪里?出来!”接着,一抹蓝色映入式洞机的眼眸。
“打扰别人休息,道友,是你无礼在先啊……”
来人楞了楞,随后拱手行礼,满脸歉意,“不知道友在此休息,打扰了,抱歉!”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式洞机突然对眼前这个谦谦有礼的蓝衣人充满好奇。
“在下央千澈。”
“哦,你的剑不错……”
“谢谢夸奖!”
“你当时就赞赏了法界锐光,之后多次表示愿不惜一切代价换法界锐光……”
“可惜你不愿……”
“法界锐光乃是师父所赠之宝,怎能随意拿来交易。不过,这到让我想起你的胞弟一色秋,他似乎很喜欢收藏天下名器啊……”
“是啊。当初想要法界锐光也是为了他……”
“为了他?恐怕是为了你自己吧……”央千澈话锋一转,说道。
“道魁此话何意?”式洞机心下一震,不动声色道,“不过若说是为我自己,倒也没错,我与胞弟嫌隙已久,本想投其所好,借法界锐光缓和我们兄弟的关系……”
“呵呵,式洞机,你还想装多久……”央千澈厉声道,中阴界夜间的寒风刮过,吹得两人衣袍翻飞。气氛一时紧张,式洞机笑了笑,道:“道魁,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想多了吗?式洞机你真当我一切都不知道吗?”语气中,失望,悲伤,愤怒,还有一些式洞机无法辨别的东西。
“那你知道什么?”
“你并没有胞弟。一色秋与式洞机本是同一人,你化名蓝锋紫髯一色秋,创立天葬十三刀,作恶多端……”
“道魁,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啊……”式洞机不动声色地反将一军,“千万别听信小人谗言……”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剑气划过式洞机耳畔,耳边的头发被削下一缕,式洞机看着手握法界锐光,满脸杀气,似入魔了的央千澈,试着开口,“道魁……”话刚出口,央千澈挥剑直袭而来,根本不给式洞机机会辩解。式洞机狼狈地闪过,逮着央千澈换招的空隙,喊道:“央千澈……”来不及再说半个字,又一杀招来临,式洞机仓促运掌化解,却也被剑势震出一抹红,体内气血翻涌,又见央千澈招招不留情面,非置自己于死地,式洞机不禁一怒,饱提内元,接下央千澈的剑招,紧接着又迅速出掌,将人震退,咬牙切齿道:“央!千!澈!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淡淡回复道,央千澈调整了下内息,“你刚才所用的内元不全是道门的……”
“千澈,你还是不相信我吗?”低沉的语气,充满无奈。
“中阴界是活人与死人共处的地方,也是死亡之人的魂魄前往仙山的必经之路,我遇见过烟都大宗师与逆海崇帆的弁袭君……”央千澈平静地说道。
“所以,道魁宁愿相信那两个邪魔歪道,也不相信同修……”难掩怒火,式洞机厉声责问。
“我自不会听信那两人的一面之言……”面对式洞机的怒火,央千澈还是平静如水,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地讲道,“当初,倦收天因受恩于魄如霜,在魄如霜瘫痪之时,曾托我帮忙找寻医治之法,并告诉我魄如霜之所以瘫痪是因为功体被自称是你胞弟,与你相貌相似的蓝锋紫髯一色秋取走,当时我只是疑惑,未曾听闻你有个胞弟,后来我去了一趟蓝峰十二涛,见到你所谓的”胞弟”……式洞机,你的演技确实高,连我差点都相信你有个一卵双生的胞弟了……”央千澈深吸一口气,将那些莫名涌上来的情绪压下,“为了探明”一色秋”的虚实,我和他过了招,虽然他用的路数和内元都不是道门的,但隐有道门的影子……在打斗中,我在他身上下了种特殊的香料,味道极淡,寻常人闻不出。后来,在元宗六相,我从你身上闻到这种香料……刚才那场打斗,也是为了试探你的虚实,你接我剑招时所用的内元,与一色秋相似……你,还有什么话说?”
“哈哈哈……”式洞机仰天大笑,“央千澈啊央千澈,我果真小看你了……”
“你承认了吗?”
“我能不承认吗?不过啊,道魁……”式洞机语气一转,心中早有对策,“就算我化名一色秋,创立天葬十三刀,可也没危害过正道,没损伤过道门一丝利益啊……”
“……”
“我虽与倦收天交易,取得名剑,但也无将其占为己有之心,只是当时情况所迫,不给倦收天点教训,难以服众,况且不杀杀双秀的锐气,他们都不将南北两宗放眼里,公然违背当年不得过度私交的约定,后来,我不是将名剑还给倦收天了吗?魄如霜杀害你北宗门人,你可以因为倦收天而不计较,但我道门之人岂是别人想杀就杀的,自古杀人者偿命,我只是拔取她的功体,已是对她宽大处理了……逆海崇帆作恶多端,利用所谓的”神迹”愚昧百姓,更杀害正道栋梁鷇音子,而弁袭君身为逆海崇帆的圣裁者,更是罪无可赦,我杀他乃是替天行道。六赋印戒是柄利器,若是被心术不正之人拿去,必定又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我只是暂为保管,将来交于适合之人……道魁啊,你们为何要执着于式洞机的另一个身份呢?”
“我本相信你处事自有分寸,相信你未与正道相背离,所以才没揭穿式洞机与一色秋是同一个人,可是……”
“可是什么?”
“若你可以放弃你的那些图谋,帮助正道对抗六王,我可以帮你隐瞒你之身份……”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今日法界锐光将为道门清理门户。”
“看样子,今日式洞机若不答应,就走不出这中阴界了”
“好友,回头是岸……”
一声“好友”勾起两人年少时的回忆,如果当初不管不顾一起退隐,不过问红尘,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过,世上没有如果,现在的情况也不容许式洞机发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慨,心中不断盘算着对策。央千澈不想杀式洞机,但若他执意不改……
“那我……”
“式洞机……”央千澈打断那人的话,望着那双细长的眼,“你往昔骗我许多,这一次,我不希望你再骗我”
“哈……”望着对面执剑而立的道者,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眸如今尽是期待与哀伤,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何必多此一问,“道魁应该知道,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看样子……”闭上眼,不想那人看见自己眼里的伤痛,再睁眼,眼中已是决绝,“今天只有一人能走出这里了”
“千澈……”
“刚才那坛酒,就当做感谢你当初的照顾了,当你决定图谋中原武林的时候,你我就注定了不死不休,出招吧”
“你真的要杀我……”
回答他的是一道剑气,虽被他躲过,但接下来的剑气越发凌厉。式洞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抗。本来,央千澈的功体略胜式洞机,但后来式洞机炼化血泪之眼,功体更上一层楼,胜过对方许多,只是中阴界对他的功体有所压制,刚毫无准备下与央千澈打斗,气息已乱,眼下只能维持平手。但久战不利,式洞机已有些后继无力之感。一边应付对方越来越猛的招式,一遍思考着脱身之策。
“界一化百越三千”法界锐光带着强烈的剑气而来,势将对方送入黄泉。式洞机眼见躲闪不及便将功体提升至极限,在法界锐光刺进左肩之时挥出一掌,央千澈被打得连连后退,呕出鲜血。趁此时,式洞机朝院外逃去,到门口才发现,院子被层结界笼罩着。身后,央千澈拄剑硬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式洞机走去。式洞机凝神以待,冷不防那人扑到他怀里,“我们……就在这隐居……咳咳咳……不理外面的纷纷扰扰……好不好……”
有一瞬间,式洞机想,就在这里陪着他好了。可是,也就只有那一瞬间而已。得不到回答,央千澈苦笑,还在期待什么,还在奢望什么,狠狠心,法界锐光从那人背后穿胸而过,刺进央千澈的胸膛。
“你……”猛地推开怀中之人,看着那人胸膛不断流出的鲜血,不敢相信。曾经式洞机想过自己结局,却唯独没想到自己会栽在央千澈的手里,“哈哈哈……不愧是与我齐名的北宗六扉之冠……哈哈哈……”血液快速流失,知觉越来越模糊,纵是不甘,也只能倒下。
岭外窥云,难道吾有意无意?浪来窥书,却见他有情无情。也许,相遇便是错。恋上了,就是万劫不复。
忍着痛,走过去坐下,将地上之人抱进自己怀中,“你还有什么遗愿?”
“遗愿……哈……我要你陪葬”
“好。”
后来,央千澈将式洞机的尸体交由刚痊愈的倦收天和原无乡带到北宗,葬在自己的坟旁。白梅花快谢的时候,央千澈温了壶酒,坐在树下慢慢喝着,胸口的伤快痊愈了,但是胸骨左侧第二肋骨之第五肋骨的位置,从那日开始便痛得不停,不过自己也快习惯了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