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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深宫藏暗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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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半卷,铜壶漏断,低低的叹息声处华服的佳人面色憔悴。她对他,有一种执着的迷恋,从小到大,日增月益,从未有过片刻停歇。纵然大婚之日,他舍她而去,彻夜不归;纵然时至今日,他未近她分毫,更不曾有只言片语的问候,她对他的迷恋还是未减分毫。南宫玉碎,举国皆知的千金之躯,在这深深的后宫,不过是一朵寂寞开无主的娇花,她渴望的那一份温柔,在寻常人家不过尔尔,在她那里却是遥遥无期的守望。
龙书案上檀香冉冉,书案上的人掩饰不去的倦意已经让一旁守候的宫人窘迫不已,
“皇上,奴才还是扶您回锦乐宫休息吧,再睡书房恐怕太后那里......”
一个眼神,宫人哽在喉咙的话被硬生生逼了回去。
“你先下去罢。”
宫人望了望那看似随意却充满凌厉的表情,未敢多言,缓缓的退了出去。手指跟随着滴漏声敲打着书案,水滴完了,敲打声亦停止,书房里旋即多出一个充满肃杀之气的黑衣人。黑衣人蒙着面,声音沙哑,
“主上,您交代的事有结果了。”
“哦?她人在何方?”
黑衣人有些迟疑,
“她是被太后的人掳走了,具体去了哪里......还在查。”
“这就是你说的结果?”
“主上!在下办事不周,请您责罚。”
说着,黑衣人应声跪下。皇上顿了半晌,语气缓和了些,
“阿七,朕相信你已经尽力了,下去吧,继续追查,每日此时必来回朕!”
“属下遵命!”
黑衣人走了,卸下所有威严和凌厉的人此刻只有愁云满面,他正是曲悠扬心心念念的独孤公子,也是这东华帝国至高无上的主人——皇甫无欢。只是悠扬她不曾知,她千方百计接近的“白小白”不是她所想,不是她所念,甚至不是她所见,她不曾知这个看似滥情的风流公子背负了多少困苦折磨,更不曾想见,自己已然真真正正走进了他的心间。
皇甫无欢,东华帝国的皇帝,自幼登基,风光无限,世上很少有人知道这风光背后是何等的苦寂煎熬。无欢至今仍想不通,为什么生他养他的母后在看他的时候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从小到大,他一直羡慕同龄人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天伦之乐,而自己除了读书练功就是空荡的宫殿和一个个木偶般的宫娥太监。
年幼时一个教他画画的师傅送给他一只美丽的杜鹃,母后提醒了他勿要玩物丧志,隔天杜鹃就死掉了;三年前他认识了一个唱歌好听,笑声甜美的丫鬟,母后撞见瞪了丫鬟一眼,隔天丫鬟也不见了,后来听说是不小心掉进了荷花池......
从此以后,无欢惧怕美好的事物,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味毒药,沾之即死的剧毒。再后来,他迷恋起放浪形骸之外的欢畅淋漓,在那无人认识自己的梅向阁,他仿佛又遇到了曾经的杜鹃鸟,曾经的小丫鬟,那个歌声清脆,眼神澄澈的姑娘,似乎是上天还给他曾经遗失的美好。只是现在,她就如同杜鹃和宫女一样,又消失不见了。那如影随形的杀戮之气,并没有因为她身处宫墙之外而有所不同。无欢从未感觉到如此无法压制的恨意,他恨他那个冷血无情的母后,还有那些称之为国舅、国丈却饱含狼子野心的外戚乱党,终有一日,他定要将他们扫除干净。皇甫无欢攥紧了拳头,狠狠的敲响了皇书案上国舅大人那狂放无理的奏章。
金銮殿上一阵死寂,静到一众大臣似乎听到了从皇上那里传来的气息不稳的呼吸声。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第一次有人在朝堂上提出了“还政于皇甫家”这几个字,大家都为这个不要命的吏部左侍郎罗朗日深深捏了把汗。良久,珠帘后传来一个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
“皇上,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皇甫无欢稳了稳气息恭敬回话,
“母后,儿臣全凭您钦定此事。”
又是一阵沉默,珠帘后的人徐徐走出,此举平时倒不多见,指了指长立殿下的左侍郎罗朗日,一阵狂风席卷着冰雹就这样生生降在了这宏伟的金銮殿上。
“罗朗日!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和乐,你出此狂言,意欲何为?”
罗朗日面不改色,
“回太后的话,正因天下太平无事,臣才建议让皇上早日接手朝政,过渡期可保平稳无风波。”
“呵呵,呵呵呵呵,你的意思是现在的朝政不属于皇上?是我南宫家越矩了?”“这个......微臣不敢妄自揣测。”
“不敢?你如此口不择言还跟本宫说你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挑拨皇家与南宫家的关系,你居心何在?”
“微臣惶恐。”
“收起你的惶恐吧,来人,把这个是非不分,居心叵测的罗朗日给本宫拉下去,举家发配南疆,永不录用!”
铮铮的臣子没有退缩,微垂了双目迎接整个家族的浩劫。稳坐的皇甫无欢没有抬头,由始至终与这个忠心于自己的臣子没有眼神交汇,只是在他的心里,又是一番五味杂陈。
“天下本属皇甫家,虽然本宫的父兄南宫一族与先皇共同成此大业,但君是君,臣是臣,本宫相信南宫一族没有越轨之意,再若有人妄议朝政,挑拨君臣关系,下场只会比罗朗日更不堪,都记下了吗?”
“臣等谨记!”
刚刚换下朝服,贴身的太监阿寿就来禀告,
“皇上,太后邀您去后花园坐坐。”
皇甫无欢整了整衣领,举步向花园的方向走去。千年的古槐树下,太后一行人等端坐在瓜果宴前,陪侍的除了太后自己的亲侄女南宫玉碎还有一并册封的丞相之女夏可儿,当然,夏可儿的封号只是妃,但在偌大个后宫也已经是唯二的人物了,皇帝,只有这两个女人。
简单的互相见礼之后,无欢坐在了南宫玉碎身旁。望着多日不见朝思暮想的人儿,南宫玉碎掩饰不了内心的喜悦,亮亮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太后的面上没有因为刚才朝堂上的事而有些许不快,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
“皇上,听阿寿说这几日你都在御书房歇了?”
“母后,近日政务确实有些繁忙。”
“是吗?只是再繁忙也需要休息吧,从今天起晚上还是要回锦乐宫休息,毕竟......”
太后顿了顿看了一眼南宫玉碎,
“毕竟龙嗣才是最重要的事。”
南宫玉碎双颊微红,眼里充满了美妙又真挚的期许,但这一切在皇甫无欢眼中都是魔鬼狰狞的笑声。
是夜,出浴的美人静候榻前,她也终于等到了她甜蜜的爱人,如雾似幻的红纱幔,隐约跳动的点点烛光,一切都是那么静谧悠远。他在看着她,前所未有的认真细致,长久的等待,南宫玉碎终于从他的脸上读到了一丝厌恶的冷笑,这个发现几乎令南宫玉碎心惊肉跳:为什么他会讨厌自己?多年的多年以前,他也曾经为自己采花扑蝶不是么?自己只是一如既往的爱着没变过,而他,为什么已经生生的把儿时的宠溺变成了厌恶。旋即,又是一缕清风,朝思暮想的人儿已翩然离去,南宫玉碎又一次的陷入迷惘,那双眼眸刚才离自己已经那么近了,可知最终还是无法触碰。
夏可儿住的合福宫自比不上锦乐宫的华丽厚重,却是别有一番清新雅致之气。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的丞相之女夏可儿,早已把这合福宫打造成了充满文艺气息的幽静场所。皇甫无欢举步进门,径直走向了院里凉亭,这里庭廊别致,翠竹环绕,是一方雅致的天地。静静坐了片刻,皇甫无欢听到了由远及近一个人的脚步声,夏可儿屏退了宫女,轻轻的走近,却也没有行礼,只是站在一边。皇甫无欢回过头看了看她,目光如秋水一样冰冷,
“你也想要宠幸?”
夏可儿没有回话,只是摇了摇头,良久,说了一句话,
“臣妾想要的,皇上给不了。”
皇甫无欢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女子竟然敢如此答话,一丝愠怒之气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怎么?还有一国之君给不出的东西?”
夏可儿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但是从她的话语里却也听不出半点惧意,
“臣妾同皇上一样,渴望自由。”
“自由?”
皇甫无欢身子微震,
“你认为朕没有自由吗?”
夏可儿适时的躬身行礼,
“请皇上恕臣妾唐突之罪,是臣妾看出了皇上迎娶皇后和臣妾之事并非出自本心。”
“哈哈哈哈......”
皇甫无欢一阵大笑,笑声苍白,
“难得这深宫还有你这么一个敢说话的,说吧,你又有什么不自由的?莫不是也不想嫁与朕?”
“回皇上,臣妾自幼仰慕天子威严,能与皇上比肩是三生幸事。”
“哦?那何来不自由之说?”
“臣妾渴望的是情投意合,婚姻嫁娶,举案齐眉的步子,就这样硬生生的塞了过来,还惹得皇上厌弃,这并不是臣妾所想。”
但见皇甫无欢眉头稍展,夏可儿继续道,
“所谓不自由,只是不能自由的按照臣妾的想法去获得皇上的圣宠。”
皇甫无欢沉吟半晌,他是不会被巧言令色所俘获的,只是眼前这个聪明的丞相之女,能否为他夺回政权的大计立上一功呢?无论南宫一家与丞相夏梦之的结盟有多牢固,女儿都将是他一颗算不准的棋子。想到这里,皇甫无欢的表情略显轻松,
“可是,朕觉得你在多么不自由的处境中都能扭转乾魂,不是吗?”
皇甫无欢起身,挑起夏可儿的下巴端详了一阵,大步离开了合福宫。夏可儿目送着皇甫无欢离去的背影,面有悦色,默念道:
“第一回合,我貌似赢了呢,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