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刀侍》海间

97、第三章

　　他靠向身后的墙，目光像是穿过了我落在很远的地方。约莫过了五秒钟，他视线的焦点重新转向了我，这一回我知道他确实是将注意力放到了我身上，不由得有些紧张。
　　“你是30106893420，我是鹤丸国永，”他顿了顿，然后加重了语气，“你和我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你大概会更希望我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是啊，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心事被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我努力回想着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不出意料地毫无头绪。

　　我不认得，甚至从来都没听说过“鹤丸国永”这个人。围绕着他的谜太多了，我很难让自己保持理性思考。一想到刚才的亲吻，我的脸就无法抑制地变得滚烫，总觉得很难集中精神再想下去。而最让我在意的还是他的“异变”，一开始我见到的他，根本就不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更不用说那些很小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来的、绝对不是幻听。

　　“我是你的刀，是你召唤了我。”鹤丸国永的解释让我更加迷惑了。说着让我听不懂的话的他一脸平静，仿佛预料到了我的全部反应。
　　“我……”我瞄向了一片空白的手背，那上面的仙鹤纹章已经消失了。我确信时空管理局的合同上并没有提到过“召唤”这种事，作为自我介绍，他的开场白实在太令人惊异。如果说他是派来和我一起工作的超能力搭档，可信度还稍微高一些。
　　想到这里，我没有贸然放松警惕，小心地问道：“你是时空管理局的员工吗？”
　　“我不是，”他垂下眼睛，血色的瞳子扫过地面，然后又看向我，“可你是。你是时之政府正式雇佣的审神者，我是你的刀。”
　　又绕了回去。我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他已经是第二次说出“他是我的刀”这种话，我们的交流有一种原地卡死打转的感觉。然而刚刚他提到的一个名词却是意外地熟悉，我回忆起刚刚在时空管理局听到的对话。
　　“等等，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审神者呢……我只是去面试实习的，你大概认错人了，”不知为什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无法正视他，而且昧着良心拒绝承认他还知道我的身份证号码，“我连审神者是什么都不知道。”
　　“世界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之一就是我认错了主人，更何况——”他向我走来，我只来得及后退一小步，他就弯下腰凑到了我面前，“——朝夕相处二十年，你觉得我会忘了你吗？”

　　“你在开玩笑，我今年才十六岁。”他的眼睛红得像是燃烧的夕阳，耳边和颈间的黑色细碎发丝发将他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我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他就竖起一根手指，贴到了我的嘴唇上。很小心地，他没有碰到他咬出来的伤痕——一想到这事我的心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连带着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
　　“有人过来了。”他的声音很轻。他的手指比我的体温要低，我缩了缩脑袋，摆脱了这样让人猝不及防的接触。在巷口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果然是赶来的巡警。他一边重复着让巷子里面的人放下武器出来接受问讯，一边向里慢慢移动。
　　“走吧。”鹤丸国永揽住我的肩膀，然后看向那堵高墙，似乎在思考用什么办法攀爬上去。我急忙欠身从他臂弯里绕了出去，摇了摇头。他有些错愕地望着我，面对那样的目光，我觉得自己的底气全都漏了出去。

　　明明想好了义正词严的种种话语，包括对他的斥责和对自己立场的声明，现在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不相信你”“不要再碰我”——对着鹤丸国永我说不出口。我看了看躺了一地的混混，又看了看手里拿着刀的他，从喉咙里讲出的是我没想过的话语：“你快走。”
　　“那你呢？”他定定地站在那里。
　　“我没事，只是去做个笔录，你快点走吧，”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向警方解释，我深吸了一口气，“我肯定会处理好的。”
　　他不能被警察带走，这个念头匆匆从我脑海里滑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见鹤丸国永还在原地不动，我有点急了，伸手去推他：“你想被抓起来吗？别傻站着呀……”
　　“我明白了，”他终于有了反应，“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会来找你。”
　　没等我说出“不用”，他向后退了几步，向围墙冲刺了过去。身手矫健地蹬着墙壁跃到半空，鹤丸国永单手一撑墙头，十分利索地翻了过去。在黑色的外套消失在眼前的那一刹那，我听到拐角处传来声音：“麻烦出示一下证件，警讯4423-6567-276。警号907-552-320，您的一切举动已进入拍摄取证范围。”
　　“我的身份证号是30106893420，”我举起双手走了过去，“是我刚刚遇上了抢劫犯，所以拜托路人报了警。这里是他们团伙成员碰头的地方，在商量分赃和处置我的中途，他们起了内讧……”

　　这是我第一次进了警察局，第一次做正式笔录和口供。被打晕的混混们除了个别轻微脑震荡以外都没有生命危险，但因为前科太多又加上被抓了现行，全部留下来等着清算总账。
　　我没有说出鹤丸国永的名字，一口咬定我全程忙着自保，没敢多看他们内部是如何起了争执。办公人员没有多为难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仔细记录了我身上伤痕的尺寸和程度，作为检举这个不法小团体的资料保存了起来。嘴唇上的那个小伤口被我随便编了一个理由遮掩了过去，我知道很可能瞒不过他们，但我真的不想多提半个字。
　　在这一切结束后，我在等候大厅中见到了心急如焚的爸爸和妈妈。审讯过程中我按照警察局的要求和家人通话，没想到他们立刻就赶过来接我回去。在听负责的警官对我的监护人简单交代了事态并接受了留底文件后，我作为公民的义务就算告一段落了。

　　真的全部结束了吗？

　　出了警察局的门的时候我忍不住向周围看去，除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以外，我的视野里并没有出现那个黑色的身影。我忍不住怀疑起自己为什么会抱着一份莫名的期待，也许“鹤丸国永”只是一个化名，他只是一个拳脚功夫很好，偶然间路过的路人。
　　那么，身份证号的事怎么解释，看到了我落在地上的身份证卡？头发和眼睛变色的事情呢，还有，我听到的、感受到的……总不会是假的吧？！
　　“是不是感觉不舒服？孩子他爸，你来看看！”也许是我的表情有些异常，引起了妈妈的注意。她十分紧张地将爸爸叫了过来，两人一合计，立刻把我带到了附近的医院做检查。
　　嘴上涂了一层防水药膏，身上淤青的部分也用各种喷剂处理过了。我们全家人的晚餐在一家小饭店里匆匆解决，虽然说是庆祝我顺利通过时空管理局的面试，这顿饭吃得还是各种压抑。一番折腾以后，当我们三人到达离家最近的磁悬浮车站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默默走在他们中间，我只想回家赶快休息。然而，转过离家最近的那个拐角后，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花坛边沿上的鹤丸国永。没有任何预兆地，心脏就这么跳停了一拍。我在离他约莫一百米的地方停下脚步，他戴着兜帽，在黑夜的笼罩下就像一尊石像。路人不多，他低着头，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兴趣。
　　我要不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就这样走过去？刚产生这个念头，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抬起头望向我这里。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他是怎么找过来的，更没想过他真的会等我回来。我低下头，避免和他的目光相互接触。在事态变得不可控制之前，我对不明就里的爸爸妈妈撒了谎，说我认识的一个熟人因为担心我的状况所以来找我。在他们看向鹤丸国永之前，我快步走到他面前。
　　他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兜帽自动落下了。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我发现他比我要高出一个头。他的手上依旧握着那把刀，我的手抚在胸前，竭力让自己的话不带上太多颤音：“又见面了，鹤丸国永。”
　　“你解决了那件事情后应该会回家。”他在回答的同时打量起我的家人。我在他的目光里没看出恶意，以好奇居多。
　　爸爸妈妈正在朝这里走来，我努力迫使自己开口，而且让声音足够小：“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利用了现世的查询和追踪系统，你的身份证号和住址绑定。走过来确实费了我不少功夫，好在还是找到了正确的地方。”他说得非常自然，但同时我又觉得哪里不对——现世？走过来？他……
　　“你是正常人吗？”我估算了一下从那条小巷子到这里的直线距离，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大概不是，”他装出沉思的样子，嘴角含笑，“我是你的刀啊。”

　　刀……我的刀？这是第三次听见这句话。鹤丸国永眉宇间的神色非常温柔，几乎要让我忘记了他一开始的那些举动。然而，我完全无法辨别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个人身上的谜实在太多了。

　　“谢谢你还过来看我，这么晚了，你也快点回去吧。”我说完后转身想走，被他拽住了衣角。
　　他将手里的刀递到我身侧，声音很轻：“拿着吧，审神者。”
　　“这是你的刀，我不能收下。”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隐忍，虽然是在微笑，多了一丝悲伤，“它现在已经是你的了，拿着吧。”
　　“那……鹤丸国永，你……”我接过了他的刀。它比想象中要沉得多。如果不是他半托着，可能直接就掉到地上了。我用双手交替握住刀鞘，勉强能拿得动。他没再多说半个字，朝我和爸爸妈妈笑了笑，然后沿着我们来的那条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