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笺》庄长安

4、part1-3

　　我进了顾云青的院门，他的院内倒是意想之外的较为朴素，只有一棵老枯树立在院中，和顾家整体的氛围有些脱节，阿续看我一直盯着枯木看。好心替我答疑解惑。
　　“这颗枯树是夫人做姑娘时家里的院子里种的，听说当时老爷和夫人就是趁着枯木逢春的兆头结婚的呢。”阿续话语中倒有些艳羡的情绪在里头，我也站在这棵枯木前良久，但并非为了感慨他们的爱情，而是感受到了枯木中残存的一丝丝灵气。
　　这颗枯木说不定会是这次的关键，我留了个心眼，正准备进房门，顾云青却先一步迈出房门。
　　这是我第一次诊疗男性病人，还是如此权贵之流，心里不免有些打鼓。顾云青因为久病有些虚弱，长期的官场浸染使他气势十足但却不尖锐。见此我也渐渐放下心来，仔细看了看这位顾首辅。他年纪四十出头，虽然面貌上看去仍然年轻，但头发中已经混杂着几根银白，和他那柔和的笑容配起来倒让人有些心酸。
　　我向他行了礼，他也回礼。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寒暄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沉默片刻后直接打直球告诉顾云青事实，这也是为了我后续的治疗做准备，我势必要用到这颗枯木，但顾云青却未必首肯，只有抛些狠料才能让病人彻底叹服我的医术——“院里的枯木也许还没有死。”
　　顾云青的眼睛如我所料，一下就亮了起来，我想这个男人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这样生动的表情。
　　他朝我行了一个更大的礼。

　　在经过顾云青首肯之后，我将院里的枯木截了小小一段下来。之前已经说过，我是凭借制药来制病的，凭借燃香入门取忆也是我秘术的一部分。我将这段枯木配着另一些助眠制成燃香。我推测这截枯木中一定有顾夫人的灵气在里面，凭借着我制作出的燃香，说不定能够从顾夫人的回忆中寻找出什么。
　　将下人全都驱散，我在房间里先自己点起了燃香试试功效。
　　果不其然，我看见了顾夫人的一段回忆。

　　顾云青死了。
　　这件事令顾盼消沉了好久。有多久呢？大概要从她得知顾云青真正断气的那一刻，抱着她院里的那棵枯木默默垂泪开始。直到现在，阳春三月，她又难过到了极点。因为窗外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使她无端地想起顾云青来。
　　顾盼天生就那样爱哭，顾云青死了之后更是如此，睹物伤神得厉害，看见下雨要哭，看见井也得哭，即使她从那之后离所有的井都好远。因为一看到井她就更想起顾云青那天的表情，那确乎是顾盼最喜欢的笑脸，让她一看就能够宽心。
　　她泪盈盈，拿锦帕揩泪，泪珠子却怎么也停住不住似的往下掉。她鼓励自己坚强一点，抬头看窗外换换心情。而就在此时，她不可思议地揉了又揉自己的眼睛，搓掉了自己的眼泪，因为她惊异地看见院里的枯木似乎快速地长出了新芽。顾盼站起身来，推开门想一看究竟，却更意外地看见了已故的顾云青撑着烟雨伞站在门口，眉目如画，笑眼弯弯。
　　顾盼看呆了。

　　那之后，顾盼渐渐忙碌了起来——为的是准备她和顾云青的婚事。原来那日顾云青来他家是上门来提亲的，顾盼听母亲这样说道。
　　他们两个的父亲同在朝廷为官，因着祖籍祖姓相同，觉得有缘便互相扶持，一路走到今天。顾云青算是顾盼的竹马，两家从小就是订了婚事的，感情一直很好。今朝两人年纪也正好合适，又趁着枯木逢春的好兆头，双方父母就催着两人将婚事结了。
　　“不对啊，娘，顾云青不是已经走了吗...”顾盼听她娘这样说，针戳到自己的手指，疼得她一跳。
　　“啊呀，呸呸呸，你这孩子说什么晦气话！还有，怎么总这么不礼貌，嫁到夫家去要被瞧不起了！”顾氏皱起眉头来，“我看你是被脏东西附身了，怎么最近总说你青哥儿走了呢。”
　　“娘，我没...哎...”顾盼郁郁地转过身去，把手指含到嘴里，闷闷不乐。
　　真的是很奇怪呀，明明她记得清清楚楚，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可最奇怪，最奇怪的就是众人的反应了，除了顾盼之外，所有人的记忆都像被篡改过了一样，他们都认为顾盼在说胡话。顾盼的贴身丫头也没大没小地嘲笑她道，顾云青怎么可能去世了，他前天还给您送了糕点呢。
　　她起初慌了神，偏要说服父母，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最后烦不胜烦的顾父叫了一个道士来给顾盼驱邪。顾盼看这个方法行不通，便也就放弃了，不再执着试图去说服家人。

　　她惶惶然地，纵然是开心的，毕竟是要与顾云青成亲，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顾盼人生的前十年中，想要讨好顾云青的情绪总是占上风，因为顾云青十分不喜欢她。那种厌恶之情甚至总是化作对她的言语攻击“哭哭啼啼做什么，我真讨厌你”，“我不想与你成亲，你又黑又丑，哪里比得上许家小姐？”
　　她顾盼的确没有什么好的，除了自幼和顾云青定有婚约之外，她根本没有哪点比得上许家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