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白天的树先生

1、夫妻义务

　　路章视线停留在蜷卧床侧的娇小身形上，明白过来这屋里的一切不熟悉全部源自她，他的新婚妻子。
　　他轻轻关上门，去了浴室。
　　简阳如绸长发铺在身侧，一缕轻轻垂在床沿，如三月里抽条的垂柳。路章静静看着她，弯下腰，拾起那缕黑发，轻轻放好。
　　简阳睡地脸蛋红扑扑的，抱着枕头蹭了蹭，像一只惬意的小猫。
　　真是个不知愁的孩子，路章心想。

　　晨光被厚重的窗帘挡在外面，入眼是用色大胆新奇的涂鸦，半开的书房可见庞大书架一角，攀援其上的藤蔓植物探出头来。简阳视线落在一件灰绿色外套上，难道他回来了？
　　张奶奶正在烙小糖饼，看见简阳裹着一件咖啡色的披肩下楼来，笑道：“阳阳起来了？
　　“嗯。”却没看见他的身影。
　　“在外面呢。”张奶奶了然地笑笑，“过去看看。”
　　简阳小声道，“我就看看……”
　　张奶奶笑着摇了摇头，加了一勺白糖在微黄的小糖饼上，这孩子性子温顺，她看着就喜欢。老夫人的眼光终归是好的。

　　路章挽起衣袖给一株千年矮修枝，脚边堆了一层薄薄的枝叶，他手中的剪刀利落规整地挥舞着。余光瞥见一抹纤细的身影，他放下剪刀。
　　简阳加快脚步，“我能去上班吗？”
　　他回头看她，眼底韵着清淡的光，“随你。”
　　他走了两步，回头牵上她的手，“不过今天可不行。”
　　他掌心燥热，有薄汗，简阳不习惯，抽回手，“今天有事吗？”
　　“今天我爸妈要来。”
　　那确实是不行了，简阳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地进了饭厅。
　　简阳吃东西很慢，像只斯文的小猫，路章在一旁翻报纸，等她吃完了，才道：“我妈喜欢看歌舞剧，我订了票，你陪她去。”
　　简阳抬眸，“好的。”
　　路章上一旁打电话，语气温和：“好……我马上来……胡闹……”
　　如果电话里是一个跟他撒娇的小情人，那一定非常有趣，简阳想。
　　简阳陪公公婆婆一整天，路章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过，逛翡翠店时，陆夫人看中了一只镯子，买来套在了简阳的腕上。
　　简阳推脱，她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又是婆婆的心头好，自然不能要。
　　陆夫人执意要送，“这成色就衬小姑娘，水灵。”
　　简阳只好收下，陪二老吃完晚饭，天已黑了。简阳乖巧地送到门口，陆夫人拉着她的手：“路章待人有些疏离，不过本性却好。夫妻俩过日子时间长了就看出来了。”

　　简阳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夜色中，水粉长裙，眉目如画，玉一般通透的人儿。
　　张奶奶看简阳趴在榻榻米上看书，有些急，“仔细眼睛看坏了。”
　　简阳捡了一块松糕， “我眼睛好着呢。”
　　张奶奶递了热牛奶给她，“路先生不回来了，早些睡吧。”像在安慰她。
　　“嗯。”简阳却在想，明天要教小朋友画什么。她在一家艺术培训中心教小朋友画画，待遇不算优厚，养自己却绰绰有余。
　　教室一片铅笔刷过纸张的声响，简阳站在窗前看园子里一只跳来跳去的小麻雀。
　　“老师……”一道细细的声音传来。
　　简阳回头看 ，一个小朋友趴在桌上，“我肚子疼……”
　　简阳把那孩子送去医院后，给家长打电话，急性肠胃炎，那么小的孩子也真是可怜。那孩子的母亲来了，很瘦削的一位女人，还穿着超市促销员的服装，“谢谢你，老师。”她脸上淌着汗，眼角的皱纹好像在诉说着她生活的不易。
　　“去看看孩子吧。”简阳轻声说。
　　这是一位很艰辛的母亲，丈夫早亡，独自抚育孩子，同时打了三份工，不想让孩子在物质上受委屈。
　　那孩子很懂事，也不喊疼，抓着妈妈的手，一直说，“妈妈，我不疼，你不要担心。”
　　简阳退出病房，心情沉重。
　　路章回来时，简阳正在盛粥，浓郁的紫米粥，还配有几样时令小菜，很开胃。她拎着饭盒，对他说：“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天有些晚了。
　　“去医院看一位朋友。”
　　路章拿起车钥匙，“我送你。”
　　简阳没有拒绝，到医院的时候，母亲正跟孩子讲故事，那孩子笑起来憨憨的，病房的爷爷奶奶都很喜欢他。
　　“简老师。”母亲站起来，“你真是……我自己去买就可以了。”
　　简阳把饭盒放在桌上，“他肠胃弱，家里做的吃着放心一点。”又弯腰逗那孩子，“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那孩子摇头，“不疼了，谢谢你，简老师。”
　　“不客气。”简阳摸了摸他的头，眉眼弯弯。
　　简阳自小有晚读的习惯，只是，今天，却怎么也不静心，浴室的水流声很扰人，她端着牛奶去了露天阳台，湿润润的凉风一吹，心里的那点烦躁好像褪了一点。
　　路章的怀抱是她始料未及的，他刚沐浴过，清爽的气息包裹着两人，怀抱却是滚烫的。
　　简阳身体有些僵，手中的牛奶差点打翻。
　　“喝的什么……”路章的声音有一丝迷离，又似轻哄，他下巴搁在她肩头，手轻轻环着她的腰，掌心的柔软如水化开。
　　“牛奶。”她微躲，他的气息喷在耳根处，有些痒。
　　路章好像发现了她的小别扭，轻笑，“给我喝一口。”
　　简阳像只小猫一样退出来，脸颊微红，像株带粉的白樱花，“我去给你拿。”
　　路章扶额，笑地有些无奈。
　　“哎哟，满了！”张奶奶出来就看见简阳一杯牛奶溢了满地，魂不知飘去哪了，还在倒。
　　简阳回过神，慌忙去拿抹布。
　　“我来吧。”张奶奶接过她手中的抹布。
　　简阳端着牛奶上楼，她又回过头，“以后路先生回来了牛奶准备两杯。”
　　张奶奶一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的。”
　　路章在书房里看书，简阳敲了门，把牛奶放桌上，旁的话一句没有，阖上门出去了。
　　她生物钟很规律，晚十点准时睡觉，路章一直忙到深夜，此刻坐在床头静静看着她安眠的小脸，这门婚事是奶奶一手促成的，成婚后，家里人对她的爱护全是凭着奶奶的私爱，他不无好奇，这个女孩到底是有什么魔力。
　　简阳醒来，房里多了一株白山茶，她想起他那棵精养的盆栽，走近，指腹轻抚山茶花温润的花瓣，心里有一丝甜。
　　她不是有意偷听，此刻，却蹙起了眉。
　　路章看到她，神色无一丝异常，“醒了？”
　　她点头。
　　他揽着她的肩下楼，她这回听清了，是一个女人尖锐的哭声，她偏过头去看他，他毫不避讳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亏待你。”他语气是冷的，挂断了电话。
　　她倒是同情起电话里那个女人。
　　“你是不是对我不忠？”她仍是一副泰然的神色，眼里平静如水。
　　他忽然低下头吻住她，“没有。”
　　她退开一步，像在说着什么严肃的事，“我知道这是夫妻义务，可我还没准备好。”
　　路章淡然一笑，“抱歉，我冒犯了。”
　　气氛有些诡异。
　　她压了压刘海，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