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十九z

1、第 1 章

　　味道
　　有人从美国寄来Infusion d’Iris，里面附了一张卡片，没有落款。我打开衣柜上的收纳盒，里面躺着一只一模一样精致的瓶子，也是从未开启的一支香水。
　　香气迷蒙散在空气里，我闭眼感受那些香水颗粒沁入我皮肤，我原以为会是散发着清纯的花香，惑人的气息，用在林昕身上也的确是这样的迷人。但奇妙的是，在我身上却是那种妥帖的晒后棉布床单混着阳光下鸢尾的味道。
　　你值得拥有美好的一切。卡片上只有这样一句话。
　　一．
　　你走过来的时候风里带着一点浅浅的桂花香，我猜你是从学校图书馆左边的朴学楼过来的，你的表情和之前那么多次一模一样，带着惊异带着询问，我一如既往转身就走。你还在后面说太诡异了，我说，陈嘉羿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吗？快点滚过来！
　　直到你身上的柑橘的清香被苔藓厚重的回味替代，我也还是不想告诉你学朴楼前的桂花开满了枝头。
　　诶，别抢我的金针菇啊！这是我做人的底线！你口里塞满鱼肉大声喊到，二楼湾嘈杂的环境里你的大嗓门也无力，我继续戳烤锅里的金针菇，烟雾熏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这碳烤鱼未免太好吃了，一下子原谅你说要带我去Big Pardang吃饭的谎言。
　　南京十月的时候，路旁种的高大的法国梧桐叶子还没变黄，但在晚上路边的灯光下却有一种晕黄的光影，我们走在路上的时候有片刻的静谧。身上带着二楼湾烟熏味大葱味臭豆腐味的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Big Pardang是哪个高级饭店，你笑得牙龈都露出来，李青颖，大排档的英文都不知道你怎么考上大学的？我回应你的只有白眼和由衷的一句，可耻！
　　快到西门的时候你突然说要去元祖买个蛋糕，我看着灯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你脸上留下光斑，你的眼印着昏黄的光影透着温暖的眼色，我承认你还是一如既往好看得一句话让我心悸不止。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在你身后看你的背影，电话那头好友轻轻地说到，阿颖，生日快乐！我感到心满意足。
　　我到元祖的时候你已经选好了蛋糕，上面铺满了我喜欢的草莓火龙果黄桃，就算你瞥了一眼巧克力的对店员说她不能再胖了我也原谅你。空气里甜美的芳香和元祖一贯有些梦幻的灯光和你，你眼里晶亮的光芒让我湿了眼，你说，走吧。走了几步，你好像有些迟疑，但还是接着说，李青颖把你的眼屎弄干净！
　　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我站在树影里，黑暗里我安心地红了脸，等你有所表示。傻站着干什么，上去洗洗睡啊！你提着蛋糕要走，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害羞了，买都买了还不敢送给我，于是我上前拽了一把你手里的蛋糕，你下意识抓紧，我暴露在光亮里也清楚看见了你眼里的疑惑，是真的疑惑。李青颖你胃口不小啊，连我给室友胖子买的生日蛋糕也觊觎？我立马松手踹了你一脚，滚！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跟自己说你不记得我的生日你也不记得别的女人的生日啊，你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别人啊，于是安然入睡。也许是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所以梦里也不放过自己，梦里你看起来那么温柔，让我有种浸在水里的沉溺的错觉，你紧紧拥抱我的时候，那些水逐渐满溢，水面盖过我的呼吸，有种窒息的痛感。惊醒时，眼泪像是停不住，梦里的悲喜如此清晰，安静的深夜我好像听见我心里的悲鸣。
　　那么明显，我如此喜欢你。
　　二．
　　清爽柑橘结合木质香，甚至带着点甜丝丝的花香。是我喜欢的味道。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更有自信驾驭这种带着点诱惑的清新气息。
　　及时回头的我正好看见张牙舞爪要从背后偷袭我的你，你好看的眉眼皱起来，只能认命地坐下来睇一眼我在看的书，《爱你就像爱生命》。在图书馆你也不敢大声，你的声音轻飘飘的，你说你干什么不好，来图书馆装逼！
　　见我不搭理你，你扯扯我的头发，李青颖，今晚我们中心聚餐，我偷看了活动内容，要说大家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李青颖，我实话实说你别生气啊，我全都记得就不记得你。我放下手里的书，不就是中心第一次大例会，大家自我介绍。陈嘉羿你能不能不要连名带姓一句一次地叫我，很少有人这样我不习惯！你低头的角度并不是很大，但我能轻松与你对视，空气里细小的肉眼可见的浮尘从你密长的睫毛上掠过，你眼皮微动，黑色眼瞳里起起伏伏的是什么我看不清，你好像并不认同我的说法，但又真的想不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些迷茫的样子。我觉得很可爱，但我不会告诉你。青颖？阿颖？颖颖？这么恶心！李青颖，还是你的名字最好听。你走后很久我才从你那句“你的名字最好听。”里回过神来，偶尔我也会幻想，你说的话是我所想的意思，此时此刻，我满心欢喜。
　　聚餐的时候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大概是大家是怎么变成好朋友的。天长日久的相处，活动里的互帮互助，这大概是个最善良的问题了，但我却说不上话来。你在对面咋咋呼呼说个不停，说到我的时候我的心跳突然变得缓慢，我想是因为不想打扰我听见你说的话，但却在你开口的一瞬间，不受控制地狂跳。你说，只要长得丑，处处是朋友。后来推杯换盏，几度欢愉我都缄默，不再多看你一眼。
　　和其他女生结伴回宿舍的路上突然下了点小雨，细腻如蚕丝，丝丝缕缕偷偷落在脸上的绒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风吹雨斜，晚秋的风雨里透着蚀骨的凉，我惊觉路旁的法国梧桐好像一夜风雨中都缀上了郁郁的黄，好看得让我心惊。
　　被你扯住的时候正好有片孤独的叶子飘下来，堪堪落在我眼前。和回头的女生招手表示不用等我了，你急切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李青颖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吧！你要是丑我怎么会跟你玩呢，我可是有格调的。你……好吧，你……你……最好看！我脸上的水珠也许承受不住累积的重量，纷纷追赶着滚落。你站到我面前看着我的时候被我吓得惊慌失措，伸手轻柔地抚过我的脸颊，你温热的手指染着点秋凉，是恰到好处的柠檬混柑橘的味道。你拥我入怀，像安抚小孩一样轻拍我的背，我的脸侧贴着你的胸膛，熨帖着你的心跳，是厚重木质香和苔藓的气息。“陈嘉羿，你快看秋天的梧桐树。”我略带鼻音的声音和并不声响的雨落，夜晚是这样宁静。
　　陈嘉羿，我觉得委屈，并不是你的调侃。我猜你根本不记得那些细枝末节。
　　三．
　　和你逐渐熟稔的过程你一定说不上来，你不记得了。那些刻意的无意的时刻你都忘记了。
　　在中心第一次大例会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有点紧张，你坐在靠后的位置和别人聊天，我隔那么远望着你的嘴巴张张合合就忍不住笑。“我会一点摄影，是业余爱好者里的专业级。”因为这句话你进了宣传部，我的自我介绍里就只有一句，“我要进宣传部。”坐在你身后的时候立刻被清甜的味道包围，那是少有的男生敢用的味道。你回头挑眉，“妹妹你暗恋我。”我对你的陈述句表示了肯定。“对啊。”
　　中心第一次活动是话剧演出，你负责拍摄现场活动，我写新闻稿。舞台明亮灯光里十几岁的三毛说，“喜欢是浅浅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你拍照时微眯起双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你眼里的闪烁，我听见你的轻笑声也跟着笑起来。你侧头的时候我眼里笑意未减，你弯起你的葡萄似的眼笑得得意，音乐厅里回荡着，“你别回头！荷西，你千万不要回头，我怕我会忍不住抱住你！”全场灯暗下来，空气里只有你身上由浅到厚重的气息，柑橘的甘甜糅着花香，以及香根的后味。我敢肯定你没有回头，你戏谑的声音伴着滚滚红尘的配乐一点点到我耳朵里，“妹妹，你那眼神简直是要把我吃了，我都不敢回头了。”
　　再后来有次上课我到的时候你们班还没下课，在教室外面等的时候看见你就坐在窗边认真写着笔记，晨曦透过玻璃窗落在你的桌前，光影斑斓里你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微黄，说不出的温柔。你额前的碎发妥帖垂下来，眼睫上凝着雾气一样，嘴角只一点点弧度，侧面好看得不像真人。人群陆陆续续从教室流动出来，我在栏杆旁靠着等人散完，你突然靠在我旁边的栏杆上问，“妹妹，好看吗？”你身上清新的味道一点点将我包围，我觉得有点满足，但我不理你，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你说，“你还没回答我呢，李青颖！”
　　不知道哪一次上公共课你把书盖在脸上睡觉，被点起来回答问题，我在后面一句一句念答案，之后所有公共课你都坐在我旁边，再后来按你的话说就是关系熟得比窄裙翘臀的熟女英语老师还要熟。但你再也没有叫过我妹妹，你总是喊“李青颖。李青颖？李青颖！”吃饭的时候夹我碗里的排骨说，“李青颖，小气的女人嫁不出去的。”办活动的时候抓拍我的丑照说，“李青颖，我简直可以做一个表情包出来了。”在图书馆也咋咋呼呼，“李青颖！快看！居然有《金瓶梅》这种世界名著！”
　　我熟悉你身上带着诱惑的气息，记得你上课无聊时候转笔的神态，连无意从你手机里手机里听见的一句歌词都记忆深刻。是这样一句，“没有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后来个性签名变成，“但漂亮笑下去，仿佛冬日饮雪水。”得到你一句“李青颖，不矫情你会死吗？”的亲切问候，我也始终不肯改动。
　　你什么都忘记了，也许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但我时时温习，那些时刻我的所有悲喜。
　　四．
　　“你想知道我对你的爱情是什么吗？就是从心底里喜欢你，觉得你的一举一动都很亲切，不高兴你比喜欢我更喜欢别人。你要是喜欢别人我会哭，但是还是喜欢你。”那天在图书馆你来的时候我正从《爱你就像爱生命》中读到这一句。
　　你要是喜欢别人我会哭，但是还是喜欢你。
　　遇见林昕的时候我们在学校的甜品店，她端着一杯青柠水经过的时候你的眉毛动了一下，是你欣赏一个人时的表情。我并没有天赋异禀，能够准确说出林昕身上的鸢尾花和柑橘交错的独特清香，是因为我有这样一款。Infusion d’Iris，我始终觉得只有它足以与你的Eau Sauvage相配，而现在，足以与你相配的人出现了。
　　你一个星期都没有出现在我同一个饭桌上抢你最爱的排骨，我也是听中心里其他人说起才知道这一个星期里你甚至还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他们多少有点看好戏的嘲弄，但我知道你的志在必得。
　　后来又过了一个星期，某个傍晚室友拖我去跑步的时候，我才算是真的看见了你，半个月来的第一次。田径场的红色跑道像是铺的红地毯，夕阳的光影里你们逐渐靠近的身影有种暧昧不明的美感，我从这头跑近你们妄图走进你们的画面，但我觉得无能为力，甚至越靠近约有渐行渐远的感觉。我难过地发现，把“你们”两个字说出来，我的眼泪都要迎风落下来了。晚秋并不算太冷的傍晚，我却深刻地感受到风变成千万把冰刀将我的身躯凌迟，但我的心竟然还有微热的余温，它不肯散去。
　　终于你自己出现的时候她也站在你身旁，我从来都觉得有些人就是得天独厚，显然你是这一种，什么都触手可及。你们身上的味道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妥帖，花香和果香的前味，男子木质香混合女子熏香的后味，我明白什么是般配。林昕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你看见她笑也忍不住笑起来，我是想起了每时每刻在你身边我那颗被浸在水里温柔的心，你一笑我就止不住嘴角上扬。要散的时候我自觉说先走一步，你一如既往叫我李青颖，你说，“李青颖，再见。”我听得分明，你低声的那句，“阿昕。”只一句，便高下立现。我没有资格问你先来后到，因为爱情里没有这么个说法。
　　五．
　　从你们遇见开始算，到一百天的时候你想告白。林昕她甚至不知道早在她遇见你之前你已经遇见她。你兴冲冲跟我说起的时候我在刷微博，图片出得很慢，你正要开口图片上面的烛光和鲜花就出现了，那是我们学校前不久有个告白，和我们的青春一样声势浩大，因为年轻，所以无畏。你轻蔑的语气在耳边，“浮夸！”你还说你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午后，也许就在铺满黄色落叶的梧桐树下，你只想告诉她一个人听。说的也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何必要那么多人参与？我翻了个白眼，“那你跟我说个屁！”
　　你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李青颖，我以为你会想第一个知道的。”你眼里的认真几乎把我吓住，就好像我真的忘记了我和你说过的话。可是怎么会呢，陈嘉羿？我和你或玩笑或认真说过的那么多句话中，这一句最深刻了。我说，“陈嘉羿，有一天你要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那时候我们一起在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看电影，安妮*海瑟薇主演的《一天》。我觉得遗憾的并不是最后女主角的意外去世，而是他们没能早点在一起。而我没说完的话你也应该懂得的，至少那一刻，你应该要懂得的。现在你如此认真同我说起，我几乎要紧紧抱住你，说那句看完《一天》就想告诉你的话，不要和别人在一起，我这么这么喜欢你，你要和我在一起。可是你笑了，笑得就像刚刚的认真都是我眼里的假象，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嬉闹，并没有片刻的记忆，关于我和你说过的话。
　　你和林昕正式确立了关系。我没有和你说过，那天你告诉我关于你的告白的设想我觉得很浪漫，那是我幻想过无数次的热泪盈眶。微博上的那次告白就在我宿舍楼下，我在阳台一隅一览无遗，室友在旁边捂着嘴感叹好感人，我看着烛光中捧花的身影并无感受，而你随口说起的那一幕我却莫名心悸。而我也早预料到你的成功，只因为林昕面前那人是你。
　　林昕生日的时候是冬天，南京的雪是细腻的，像是无数颗粒凝成的花。而在漫天飞花里她只穿了件红色的风衣，丽得惊人。你脱掉厚厚的棉袄裹住她，自己穿着针织的粗线白毛衣几乎融在雪里，我想那一刻你是真的很爱她，至少那一刻你是真心地珍惜她。
　　我不知道发明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的人是不是存心想让人难堪尴尬，明显我此刻是如坐针毡。一连几次我都输了，我也毫不犹豫选择了大冒险，做尽了丢脸的事情也还不不肯松口去触碰所谓的真心话。大家乐得指使我，我也记不得是第十几次，我勾着进来的服务员小哥的脖子吞吞吐吐说道：“帅哥，约吗？”我和小哥面面相觑，俨然两张红透了的脸。落座时在大家的哄笑声里，瞥见你皱起的眉，侧身细看却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林昕的眼睛很美，看着我笑眼弯弯，“青颖不是有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吧？”我心里一惊，大家只当是句调侃又笑起来，我却是真的心神不宁起来，再一轮新游戏慌乱之中竟然没有再输，你笑得略带惊异，你说，“我竟然输了。”
　　那杯橙黄色的橘子汽水倒在我白色的毛衣上的时候你选了真心话，我走到门口的瞬间听见大家都在起哄说好浪漫啊，一见钟情！握在门把上的手一用力手心的痛一阵阵，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洗脸的时候看见我失魂落魄的脸，摊开掌心看着水一点点从手心流走，也许是冬天太冷，冻住了我所有知觉，愣怔地注视手上的红痕盲了视听，连林昕进来也没有察觉。
　　林昕精明得不像她所用的恬淡清新的香氛。林昕说：“李青颖，我觉得你可怜，陈嘉羿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够喜欢你，我想这么久了你应该明白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犹在发呆，看她时她从容地扯了张纸巾擦手，我甚至不确定她有没有和我说过话，她出去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有点恨自己对她身上味道的敏感，在这种时刻仍然觉得清新淡雅，俏皮迷人。这样的气息，这样的一个人。但她说她可怜我。
　　六、
　　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我插着耳机听歌。寒假我们没有任何联系，我想我其实是个挺绝情的人，说要断了联系就能不拖泥带水。你语气如以往，“李青颖，胆子肥啊！不理我，是找到野男人了还是怎么？”我笑起来的时候应该是好看的，我见过你拍的照片，在你手机里，我像是没有心事的好看的笑容。所以我笑，陈嘉羿，我在听钟无艳。
　　你终于收起脸上的笑意，你犹豫道：“李青颖。”你看，其实你什么都了然于心，但你就喜欢在我面前装傻充愣。但我不知道啊，我以为我缄默不语的那些心事你从来不明白才能坦然把我当成你嘴中的绝世好友。林昕说得没错，我应该明白啊，我早就应该明白。你那么聪明我却一直把你当傻瓜。原来我才是那个傻瓜。
　　“谁在你两臂中低得不需要身份？无奈被你识穿这个念头，得到好处的你明示不想失去绝世好友。”我扯掉耳机线的时候正放到这一句，我按了暂停键，我们之间除了细微的风声和阳光下浮尘的跳动再无其他。以往这种时候我总是很满足，我总是感到心满意足。也许因为我太好满足，所以没能得偿所愿。我想如果当初我紧紧抱住你，你也许不会推开我，如果我开口你也许不会拒绝我。我现在的后知后觉地明白，你也是喜欢我的，只是你没有喜欢到非要和我在一起。
　　我说：“再见。陈嘉羿。”转身要走的时候毫无知觉，你伸手拉住我我眼泪才流下来。你叫我，“阿颖。”你把我的头按在你胸口，我的血液因为你的体温而沸腾，你轻声道：“阿颖。”这一刻，我依然感到满足，我不能不满足，这是一生里我最接近你的时刻，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次，你叫我，阿颖，而我不敢回答，我怕一出声，这一切就全部消失。
　　以往我总是凝视你的背影等你身上的柑橘气息散尽了我才转身离开，我不知道竟春日白昼竟如此短暂，不过一瞬间我觉得天就阴下来，天际日光变成晚霞我还是一动不动，我总觉得身边还有你在，因为你身上的清新之水的后味迷迷不散，就像你拥抱的温度余热暖暖。这一次，竟然还是你先离开。
　　林昕生日那晚，你送她回寝室，你的好友送我回去的路上欲言又止，他最终还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喜欢陈嘉羿很久了。”我明白他的“我”指的不是他一个人，更甚者，这个“我”里面一直包括你，而我想我明白得有点晚。
　　三月春光明媚，林昕的问候来的恰是时候，她说：“恭喜。”我也恭喜自己，不用再以好朋友的身份深爱着你却目睹你和旁人的幸福，不用面对所有人心知肚明自己却一无所知的难堪，最最值得恭喜的大概是不用再面对自己的怯懦，因为你已经不再是我软弱不能前行的方向。我想你也得感谢我，成全了你的所有不安和无奈，我们总算能有个好聚好散的结局。
　　七、
　　其实偌大的校园，当两个人真的不想再相遇就真的能够不再相见。我有时会想你，我无计可施，我问自己喜欢你什么，我找不到答案却依然放不下你。
　　我是没再遇见你，但见过一次林昕。在学校甜品店，我坐在你最爱的位置，林昕仍喝一杯青柠水。相对无言，大概说的就是我和林昕，我微笑说：“我先走了。”正要起身她先站起来，“陈嘉羿去美国了。”初春光线明亮，掠过林昕纤长眼睫穿过我面前玻璃杯中的红茶，在我身上留下一块光斑，我不记得我如何回应的，她离开的时候身上光斑一闪，我想起了很多事情。不合时宜的想起。其实我最喜欢喝的是白水，但你爱喝绿茶我就要喝绿茶，你每一双匡威我都有一双同色的同款，你的背包是北极狐的明黄款，我就背粉红色，你用Eau Sauvage我就收藏Infusion d’Iris。我总是在想，是不是你喜欢的我都去喜欢，你就会喜欢我。是不是我拥有和你相配的一切，我就能拥有你。对于这些我并没有其他什么感受，我在你身边那些时光刻意无意的这些心机以及被你发现的时候你看我的明亮的眼色，我很开心，我总是很开心。
　　虽然我想念你时你没有想念我，我爱你时你不爱我。但这些我都接受了，为了那些虚无的渴望我全盘接受。陈嘉羿，这些我早就明白。但早在我听到那首钟无艳的时候，早在林昕出现的时候，早在每个你望向我笑而不语的时候，我就该放弃你对我若有若无的那些喜欢，我却一直迟疑不舍。你知道让我下定决心的是什么？我想其他的所有都是不那么重要的，只有你的态度。我对你的心思你明明早就了然于心，却像一个纨绔戏耍饥寒的苦行僧，周旋之后却对苦行僧的离开不解，苦行僧赖以生存的不只是衣食还有他的自尊，纨绔如何懂得？我没有那么强的自尊心，但在你面前我没办法不保全自尊。陈嘉羿，你是一个聪明的纨绔，我却不是一个智慧的苦行僧，但终归我们的结局是一样的，各自安好。
　　你追逐花香你爱上一朵花你短暂停留，花季过了你自然要离开。在你离开后林昕的个性签名就变成了这样一句话，林昕一直把你把我看得那么透，她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就知道结局，所以我想她爱你也爱得很辛苦。陈嘉羿，你的确是狠心的，你早就知道自己不会久留还对她说起了喜欢。我想这也是你对我格外仁慈的地方。但我不领你的情，陈嘉羿。
　　我对你的爱情是什么呢，没办法割舍没办法妥协没办法放弃，我仍然爱你。
　　但我也知道，若我值得拥有美好的一切，那么其中一定不包括你。有的事情尝试过一次就应该永远不去触碰。那支你寄来的香氛被我收藏，成为收纳盒中尘封的记忆。所以，再见，陈嘉羿。

　　你离开后的第二个春天，我在食堂门口闻见清新之水的味道，我忍不住回头张望但什么都看不见，那一瞬间我好像被阳光迷住了双眼。
　　三月阳光好得让我有种回到从前的错觉，从前，是多久以前？我想那是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三月南京梅花正盛，柳絮纷飞，食堂门口种了几株开粉白色花和嫩黄色花的梅树，那些可爱的颜色没有树叶的遮蔽，细腻地开放着，羞赧地低垂着。我对室友说看梅花何必去梅花山挤，近在眼前。
　　我凝神去嗅微凉空气里的冷梅香，丝丝缕缕渗入皮肤，仔细却无迹可寻。我对室友笑，好清凉的香气。话音刚落，一米开外你顺着阳光方向望过来，和朋友调侃道：“哟，好鼻子，终于有人闻见哥身上的清新的香气了。”
　　你身上笼着阳光毛绒般的光晕，枝头的梅花中隐隐约约显现的是那样难得好看的一张脸。我感觉身上开了一个口子，有什么源源不断涌进来，像温暖的潮汐却来势汹汹，我终于有种宿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