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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忍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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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帝国的大公,罗西娅很少有这么尴尬的时候。
她的贴身女仆温妮莎不停的上车下车,忙活了半天的结果到最后还是那句话:
“修不了了。”
半个小时前,罗西娅坐的马车在半路上停止了工作。
对马车,罗西娅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可当它成为唯一一个代步工具的时候,罗西娅也只能学会忍受。
或许以后会出现马车以外的出行工具吧,她有时这么想。
“叫人来吧。”温妮莎是个很干脆的女人,她说完就放飞了自己肩上的游凖。
或许她还有些霸道。
但罗西娅并未对此感到不快。她只是抱着花束端坐着,看着温妮莎下决定。
温妮莎于是又钻出马车把这件事告诉了车夫。
车夫是一个相当乐观的人。他拿下帽子,站在车门前十分恭敬的说:“可能还要等很久,马车里实在是太闷了,大公您不如出来找个附近的咖啡馆坐会儿吧。”
罗西娅露出一个微笑——此时虽然无人欣赏,但她看起来真的是温柔极了。
“您真体贴。”
得到夸奖的马夫露出笑容,可当他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有个一看就是贵族的男人走了过来。
“是赫尔曼大公吗?”
罗西娅有些疑惑,刚好此时温妮莎回到了马车。她便小声问:“是谁?”
“不认识的男人。”温妮莎理了理裙子,突然变得冷淡。
罗西娅能感觉到她不是很愉快。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罗西娅还是安抚性的握住她的手,然后朝外面说:“外面的是……”
“是乔治.维森,阁下。”
罗西娅记起这个名字的拥有者是一位颇有手段的青年才俊,同时她也记起他还有一位充满活力的母亲。于是她以此为对象道:“上午好,维森先生。夫人最近身体是否还一如既往的硬朗呢?”
“当然。”男人说话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笑意,“她前几天还去马场了呢。”
罗西娅十分真诚的说:“夫人是个值得羡慕的人。”
乔治此时并没有得意——虽然他还是有些年少轻狂,“要是知道您这么评价,她会高兴坏的。”
罗西娅笑了笑,她看了看温妮莎,觉得谈话进行到这里应该就差不多了,“那么……”
但对方貌似并没有这么想。
“恕我冒昧,阁下,您是遇到什么不方便的事吗?”
“这个……”
“我很抱歉。”这个有些自大的男人鞠了一躬,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歉意。他诚心的说:“不过需要您知道的是,我很乐意帮助您。”
“噢,您可真是慷慨。”
“让一位美丽的淑女滞留路边,可不是绅士该做的。”
罗西娅抖了抖裙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好吧先生,如您所见,我的马车坏了。”
“那么我说一个不会让您拒绝的理由吧——其实我今天也是去巴里剧院。”
“蠢货。”温妮莎小声的嘀咕。
不可否认,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话的乔治.维森是有些自作聪明——又或许是他根本没有想过罗西娅的感受。
罗西娅觉得自己有些笑不出来了。不过她还是得忍耐着。
她用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语气嗔怪道:“您可真是……”
罗西娅知道他不会注意这里有些不对的语气,因为她知道他会在心里换上另外一个合适的理由。
只听他继续说:“我的马车就在前面,我过去等您。”
接着传来的是渐远的脚步声。
温妮莎这时终于抬了抬眼,“他没怀什么好意。”
罗西娅整理着怀里的花束,微笑道:“我也没安什么好心。”
说完她抬头看着温妮莎,对这个表情寡淡的女仆伸出了手。
温妮莎看了她几秒,然后推开车门下车,站在车门口将罗西娅打横抱了出来。期间因为她要调整姿势,还把这位女大公向上丢了丢,可结果没有吓到她,反而被她怀里的蔷薇扑了一脸。
罗西娅只觉得刚才的情景在温妮莎冰冷的表情下有趣了不止三倍。
她难得的笑出了声。
被笑话的温妮莎瞥了她一眼,并没有生气,只是说:“把帽子扶好。”
被女仆命令的大公并没有生气,她继续微笑着照做了。
她对在一旁恭候的车夫说:“那么马车就麻烦你了。”
车夫哈了个腰:“等马车修好后我会去戏院接您的。”
罗西娅点了点头:“好的。”说完她把头靠在温妮莎的肩上。
这是类似一个信号的动作。
温妮莎继续顶着女仆不该有的面无表情的脸抱着罗西娅走到了乔治.维森的马车旁。在上车前,这个男人似乎还想再多说几句。
“真是漂亮的蔷薇花呢。”他赞叹着看着罗西娅怀里的花。
这束蔷薇确实是真漂亮——因为它是十分少见的青绿色。蔷薇的花色,其实本来是没有绿色的的,而现在开出来,自然是靠人工培育——就好比是之前轰动全城的黑色郁金香。
因为意义特殊的原因,罗西娅并是很不喜欢跟别人讨论自家的蔷薇,她勉强着说:“如果您喜欢,我可以送一束去府上。”
乔治别有意图的笑了笑,“我可知道您的绿蔷薇有别的含义。”
罗西娅握紧抓着温妮莎衣服的手,解释说:“只是普通的谢礼。”
“那我期待着。”
对方并没有失望。他行了个礼,然后为罗西娅打开车门。请她们上车后,他便关好车门,与男仆一起坐到车夫的后面。
这一路上可以说是都不怎么愉快。
为了避免下车时再遭到纠缠,罗西娅索性就任温妮莎抱着自己,然后把脸埋在她怀里装睡。
不过片刻后她就抬起了脑袋。
“温妮莎,你的胸是不是又大了一点?”
温妮莎看了看她,一言不发的扣住她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摁。
“不是要装睡吗?”
“……”
摆脱自我感觉良好的维森先生时,是20分钟后,这时她们已经到达了巴里戏院。罗西娅的装睡计划十分完美,为了表达自己的绅士风度,乔治.维森并没有继续纠缠——不过在走之时他并没有忘记向温妮莎提醒刚才罗西娅允诺的蔷薇花。
“就当做是付车费好了。”在去包间的路上,还在装睡的罗西娅这么小声说。
显然刚才的情况她全听在了耳朵里。
“这个混蛋有未婚妻了。”因为印象不好,温妮莎都懒得好好叫他了。
“那真是个可怜的姑娘。”罗西娅有些同情。
“我不喜欢他。”来到门牌号为207的房间前,没有空闲的温妮莎直接一脚粗暴的踹开了房门。
进房间后,罗西娅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温妮莎,大大的绿眼睛里充满了戏谑,“恐怕到哪里都找不到你喜欢的男人。”
温妮莎用背把门推好,“我没打算恋爱。”她走到房间旁的书架前停下,调整好姿势让罗西娅去碰顶部的那本书,“而且,女仆不是不可以嫁人吗?”
“也有可以嫁人的。”
“那我就是那种不可以嫁人的。”
说话间,罗西娅推开了装饰成书的机关。书架朝旁边移动,后面现出来的是一个向上的楼梯。
这里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没有光,没有火,但温妮莎没有丝毫犹豫,门开了就往里面走。
她每一步都走的很平稳。
黑暗中,温妮莎的红眼睛好像在发光。
楼梯不长,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罗西娅将面前的门打开,外面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特别的房间。
特别的意思,是指这个房间并不向别的一样,有面向一楼舞台的阳台。这里十分奇怪,它唯一可以作为出口的地方,也只是刚才那藏的十分隐蔽的暗门。而且在墙边,还有许多不知从哪里接过来的听筒。
不过主仆二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至少温妮莎就熟门熟路的把罗西娅小心的放到房间里的那个大沙发上。为了让她更加舒服,温妮莎还顺手拿走了她的帽子和怀里的花。
房间里正好有个花瓶。
罗西娅看着她插花,觉得有些无聊。她想了想,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几颗糖果。
温妮莎回头看到她在吃糖,不由得皱了皱眉,“现在还没到晚上。”
罗西娅抬头朝她露出一个微笑,“不是那种。”她吮了吮,满意的眯起眼睛,“水果味的。”
温妮莎一言不发的走过来,罗西娅索性就剥了一粒喂给她,“苏菲做的。怎么样?”
“难吃。”温妮莎并没有像她那样含着,她直接把糖咬碎吞进了肚子里。“下次换我给你做。”
“好啊。”
对于这点罗西娅是无所谓的。
温妮莎感觉自己心情好了一些,她蹲下身,给罗西娅整理裙子。
差不多的时候,暗门被打开。“打扰了,我送茶过来了。”随着说话声音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简单黑色长裙的少女。她端着托盘,十分激动的看着罗西娅,“大公。”
罗西娅拍拍温妮莎的手,有意支开她,“温妮莎,你去顶楼把那个东西拿过来吧。”
温妮莎垂下眼睛,走的时候瞪了这个陌生的少女一眼。
少女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
罗西娅笑了笑,带着对别人没有的热情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亲爱的艾达。”
艾达也笑着朝她行了一礼,“女王让我问候您。”
罗西娅抿抿唇,朝她伸出手,“她还好吗?”
艾达握住她的手顺势坐在她脚下的毛毯上,有些发愁的说:“她觉得苦闷极了。您知道的,她不适合做女王。”
“但她是第八位继承人啊。”罗西娅露出苦笑。她紧紧的握住艾达的手,拜托道:“我知道她的情况可能不是很好……但请你务必转告她让她忍耐。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但是至少要满怀希望的去迎接他不是吗?”
艾达觉得自己鼻子有些酸,她把脸贴在罗西娅的腿上,祈求道:“大公,您再去求求公爵大人他们好不好?让他们回来,我们需要他们——不仅是这个国家,女王也需要他们啊。以前从来没有女性王室成员做过国王,女王她真的压力好大。”
罗西娅弯腰抱住艾达的头,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过几天会再去一次的。”
“真的求您让他们发发慈悲了。”
“但是在这期间,你和女王都需要忍耐。”
艾达点点头。她拿出手帕醒了醒鼻子,十分气愤的说:“您不知道他们有多过分——现在居然要求检查女王的日记,简直是欺人太甚!”
罗西娅摸着她的脑袋——就像对自己的妹妹那样,“跟她说我会给她出气的。”
艾达的眼睛里一下子有了神采,她仰视着她,“大公……”
“谁也不能让女王不开心不是吗?”
“当然。”艾达十分精神的点了点头,她换了个姿势,兴致盎然的问:“那您要怎么做呢?会很危险吗?”
“这个暂时先保密。”罗西娅觉得自己需要卖个关子,“总之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看到的。”
艾达抑制不住自己去幻想那群混蛋倒霉的场景,激动得脸颊通红。
罗西娅忍住笑,给她剥了一粒糖果,“这是苏菲做的糖果,你尝尝看。”
艾达呆呆的被喂,她用力的吮了一口,连连点头,“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她攀上罗西娅的腿,“说起来我一直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让那个训鹰女——我是说温妮莎,做您的贴身女仆呢?苏菲小姐不好吗?”
“我想只是因为温妮莎更加适合吧。”罗西娅把糖纸平铺到腿上,整齐的把它折好。
“可她做不到苏菲那样体贴。”艾达觉得这个理由没有公信力,“她可是从小就在照顾你了。”
罗西娅把糖纸放到她手里,“下次我学着这点小东西让你回去带给她。”她伸手摸着艾达的发髻问:
“女王最近胃口还好吗?”
“有那么一点不尽人意,而且她很容易疲惫,有时在看书的时候直接睡着了。”
“医生怎么说?”
“说是小孩子在春天本来就会觉得困乏。”艾达气愤的鼓起脸颊,“女王都已经十五岁了,不算小孩了。”
她忍不住想撒娇,“大公,您不能进宫去看看她吗?她非常想念您。”
“我也非常想她。”罗西娅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无奈,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主意。
“认识我家的鹰吗?”
艾达马上来了精神,“以后可以给您写信吗?”
“但是要小心,也不要过于频繁。”
“我会十分注意的。”艾达笑着抱住罗西娅的腰,“她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我现在等不及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了。”
罗西娅笑了笑,低下脑袋跟她碰了碰额头,“辛苦你了。”
“咚——”房间里的时钟突然这么响了一下。
整点了。
艾达看着钟,算算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她有些不舍,“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这个答案罗西娅也不知道。
“希望不要过太久。”
艾达又用力的抱了一下她,“大公,我相信您是最纯净的。”
罗西娅开心得眯起眼睛,“十分感谢您的信任。”
这种告别方法简直腻歪极了。
值得庆幸的是,温妮莎并没有看到。她回来的时候,艾达已经走了。她把取来的东西递给罗西娅,然后拿起艾达之前端来的现在已经冷掉的茶一口喝了个干净。
十分豪爽的喝法。
“味道也不怎么样。”她对一切不是出自自己之手的东西都欠缺好评。
罗西娅没说话,她拿起温妮莎拿来的小册子,对号入座的拿起手边的听筒。
温妮莎想了想,在她身边多点了几根蜡烛。
乔治.维森所在的房间,是212。
罗西娅拿起了标有这个数字的听筒,放到了自己耳边。
十分清楚的,她能听到那个男人在跟别人争吵的声音。
“是他们自己没有把女儿看好为什么我要负责任?每天花费大把的时间去找一个女人我可做不到!”
罗西娅挑了挑眉,她把听筒盖好,望向温妮莎,“乔治.维森的未婚妻是哈代家的大小姐吧?她好像失踪了?”
“哈代家有请警察去找。”
罗西娅点点头,她伸手又拿起下一个听筒。
正在214房间里上演的,是一场爱情戏码。罗西娅听了会儿,觉得兴致缺缺,便转而换下一个。
她就这样一遍遍,对着宾客簿上的名字,在无人知道的房间用听筒进行窃听。
这种背后看人的行为,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317房的客人,是年轻的侯爵斯图亚特.柯莱克和他的校友——同在圣约翰男子教会学院学习的乡绅之子乔伊.杜希。
此时这个房间里,两个年轻人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是的,我不像你可以目中无人可以视校规为狗屎!我懦弱,虚伪,和许多人一样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但是柯莱克,你要知道这就是我们这个阶层生活的方式!”
“去他妈的见鬼的阶层!”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我不成熟的地方在于就算我是个流浪汉,我也不会向压迫我的人低头!羞愧吧杜希先生,你居然为了自己某个见不得人的小理由而让一个年轻的灵魂蒙冤!你在做假证的时候死不瞑目的马修正睁着眼睛看你呢!”
“……”
罗西娅觉得有些意外了。她托着脸颊,实在是想不到就教会学院的那种鬼地方居然还有一朵奇葩在他的狂风骤雨下茁壮生长到现在。
“就算是个流浪汉,也不会向压迫者低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