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郑心秋

4、Chapter 4

　　我是和许少年在一起5年，在这5个年头里，发生过的事其实是屈指可数的，因为，他总也爱躲着我。这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一天，许诺来了大学城，我因此回了凉城见许少年，在一个月后，我们订婚了，在订完婚的第二天，他就死了。
　　我此时说起他的死来，已然很坦然。那时他坐在轮椅上，我推着他从许家窑到铁索吊桥，然后便不见了他呼吸。夕阳西下，凉风习习，他把最后一滴泪水滴进了凉城小河里，从此几天，我干枯了眼睛。
　　“那几天你真的让人很担心！”有一天父亲对我讲。我笑了一下。
　　“我看到你守在他尸体旁，却是一声不吭，也不哭出声来。”
　　“后来不是哭出来了。”我说。
　　父亲看了我良久，眼睛是深黑色的，好似看不到尽头的落寞，又好似滴着希望的清泉，那是一种担忧。
　　“我们人，一生要遇到很多无能为力的事，说来这一辈子也不算太短，我们须得看开一些，才能走得更远！”他说。
　　我沉默。
　　“活着，生命不是自己的，因为还有人为你难过。”他又说。
　　“我懂！”我回答他。
　　我是明白的，我的生命在我看来可能不算什么，可在为我奔波半生的父亲眼里，却是视如珍宝，我的陨落，是在他心上插上千万把刀子。那么，如何难过，我都应在他身后死去，把这份离别的苦酒留于自己。
　　那一年里，说是行尸走肉毫不夸张。我常一个人在深夜里想起许少年渐渐变白的脸，然后无声地落泪。父亲担忧，送我去了北城散心。清明，夜，我站在北城32层大楼顶上，看着整座大城的灯火，实觉活着无味。
　　许少年，你去了哪里？你可知，我如此想你，在这样的深夜。你的容颜，使我在思绪里抽不出身来。念起你时，就如这北国的风光，即使阳春三月，却是寒气犹在，冷暖难依。万千烛火，你在哪片星光里熟睡？
　　岳洋帆和我恋爱的时候，从不问起许少年，我也不问他的过去。有一天我终于好奇，站在凤城的凉棚下问他为什么不问。
　　“你不也没问我！”他无所谓的说。
　　“半年了！”我抱着他的脖子。
　　“半年你也没问我啊！”
　　“那我现在问你！”我说。
　　他的思绪看向远方，仿佛一下子去了几万光年，我双手吊在他的脖子上，“好，我不问了！”我轻声说，然后用嘴亲他。
　　其实我是知道的，卢文芊说，他是一个孤儿。
　　关于岳洋帆的过去，说来也是颇为传奇的，在那时，我还只道他只是一个流浪的诗人，遇上了好心的英国夫妇。
　　有一次去那家普罗牌馒头店，那对英国妇女在那张光滑的藤椅上垫上了垫子让他坐，又把我要坐的木椅换成了软垫。这让我好奇，我问起岳洋帆，他说：“那俩英国佬喜欢你！”
　　“你别拿我打趣！”
　　“那他俩干嘛这样子？”他反问我。
　　“……”
　　后来在凤城的枫林里，我终于问他：“岳洋帆，你的家人呢？”
　　“不就是你嘛！”
　　“我是说，你没有兄弟姐妹吗？你父母亲呢……”我看到他忽然凝重的脸，嘴唇在微微颤动。
　　“死了！”他轻轻说，声音很平淡，又好似很苍茫。
　　死了，是多么决绝的回答，我好似觉得整个大地都无声了，而他的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却又好似平淡得太过寻常，或像是苍茫得不知去了何处。
　　亲人死去，在于留下来的人来说，那必定是一份悲痛的离别，而从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的悲伤。我心里眨着泪珠，抱住他双肩，听得到他的心在颤动——他是太过悲痛的，以至于脸上波澜不惊。
　　“我还在你身边的！”我安抚他。
　　岳洋帆的脸上有一种任何人都没有的沧桑感，又好似很倔强，又好似很坦然。有时他表现得很潇洒不羁。是那样让人坚定又忧伤！
　　我在北方的时候，有一天他来电话，冬季的深夜，他站在凤城面馆对面的公用电话亭等了4个时辰，让我感动得站在北城街道落下泪来，那时我决定无论如何都是不肯松掉他衣袖的。
　　那是一个夜雨敲窗的晚上，我跑到撸子街公用电话亭给他打电话，他声音从那边响起：“你再不来电话，我都快冻死了！”
　　“你一直在外面等吗？”
　　“当然！”他说：“北风在吹，我在想你呢！怎么能不等？”
　　“岳洋帆，你怎么了？”我感觉他声音有些颤。
　　“没有，只是有些想你了，你去了一个周没回来，好像我就等了一辈子这么远一样……”
　　“我明天回来！”我说。
　　只是有些想你，你没回来，好像我就等了一辈子那么远！他死的那一天，我总是想起这些话。其实有时候人的生命真是很脆弱，今天还遇见在欢笑的人，说不定明天便再也无法见到了。所以，我们都是应该多珍惜一下身边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