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始无终》梧桐雨

2、第二章（已完）

　　我重新蹲下去，附在他耳边说：“你是要我救你么？可是有代价的。你要是想好同意了，就动动手指让我知晓。”感觉腿上的食指真有所弯曲，我知道他听见了。
　　吩咐荷花不要声张，把他扶起，推上我的背。打算偷偷背回去。可惜十五岁的身体还不是很有力，只能在荷花的托扶下架着缓慢移动。也亏得此时快入子夜，外面半点人声不闻，倒少了很多麻烦。
　　我们从后门进的杜府，直接送他到以前我住的那小院里。在门口候着我的管伯虽也吓了一跳，但是我一个眼色就立马镇定下来，急忙过来帮着架住黑衣人。我让他什么也别说的先去我爹那里报个平安。就说我困乏至极，已睡下了，不要让人过来打扰。管伯领命出去，我和荷花忙着将此人平放在床上。揭开血衣，身上大小伤口纵横交错，流血不止。
　　看他此刻脸色苍白，全身直冒冷汗。我估计是流血过多，导致血压过低的表现。急忙思考止血方法。刀伤药是拿不了了，量太大，会引人怀疑的。眼下的情况不宜声张。我让荷花取来一盆清水，拿些白酒，还有干净的纱布，另外吩咐回来的管伯去熬些阿胶类的补血药。自己找出几处重伤部位，先用白酒消毒，再用止血点指压法按住近动脉点先行止血。等伤口外有血块凝结后再用纱布包了个严实。可是背部一道一尺长的大伤口没法如此处理。伤口又长又深，皮开肉翻的甚是吓人。可能由于摩擦的原因，有脓水流出，已是感染了。这里没有办法对付感染，我只能靠自己的医药常识。拉下床帘，把他整个人翻过去，露出后背。叫荷花拿绣花针在灯烛上烤着。自己也抽出防身用的小银刀，用白酒浸湿，再在火上消毒，然后依着伤口的轮廓剔除外缘的坏肉、挤掉脓水。让荷花把烤好的针给我，拎出一直泡在酒里的丝线，穿好，用我极度贫瘠的知识凭着手感将伤口缝了起来。
　　望着背上新有的“蜈蚣”，自我安慰，即是救命，你就不要要求得太高。还好是在背面，没多大影响。
　　在盆中将手清洗干净，接过毛巾擦拭完后。这才抹了把汗，大大的舒口气。望着床上还在昏迷的人，心道这两天应该会出现感染发烧的症状，只要熬过去就好了。转头嘱咐荷花千万不可泄漏此人的消息，连我爹那边也不能说。
　　等到管伯端药进来，给他喂完药时，公鸡已经鸣过一次了。我将话又对管伯说了一遍。这些天的观察来看，管伯好似更忠心于我。至于原因为何，我就没心思去猜了。

　　表面上我还是过着我的二世子生活，管伯也还是继续管家，丫鬟荷花也还是跟前跟后围着我转。只有私底下，我们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我以前的房间里，给自称是“言五”的人喂药。
　　言五，名字肯定是假的。但他没说我也不问，大家签上一纸契约就成。当时他刚醒来，我一张契约书放在面前。“你自己看。可以接受呢就签字画押；要是不想，我立马送你出去。”反正现在死不了。
　　他手不能动，我只好手举着让他看。
　　“什么叫‘以同等价值归还’？”他哑声问道。
　　“就好比我是救了你一命，他日凭此契约书你得同样还我‘一命’之恩之理。明白？”我解释说，“放心，我没有要你‘涌泉相报’的意思。这就像是买卖，大家银货两清就好。”
　　他略微思考后，点头。我拿出朱砂泥让他画押，然后收好契约。这才叫门外站着的荷花把大补汤送进来，服侍他喝下。
　　人生在世，总得有点保命的不是？

　　几天后偷偷送走了言五，我又开始了渐渐无聊的生活。还好我一向很懒，再无聊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很惬意，只是会时常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
　　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品着新到的花茶，悠哉悠哉的打着小盹。想到言五临走时的眼神，我就知道投资有回报了。这人，不简单。并非池中物，以后难保不一飞冲天，也许已是位贵权重了也不定。……不过，于我无事，何须自扰？还是过我的好日子要紧。这两天去前庭请安，发现老爹好像挺忙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铺子里出了什么事情？

　　现在，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么？

　　我的预测向来很准。
　　距离我“病”好不过三个月，杜仁富病倒了。紧接着商铺那边也开始出现资金问题。杜府再一次成为县里话题的中心。杜家一时间愁云笼罩，府中上下，人人自危。
　　听管伯说，是几家布料店的管事纠结起来监守自盗，亏空了不少银子。而管事的几人早在一个月以前就陆续或请辞或消失了，现在查出账目已是无用功，而且今年原本准备上贡的华叶锦也被他们偷走了。这一桩接着一桩的出事，弄得老爹心虑成疾，终于伤到了肝肾。大夫诊断之后，只有一个字：悬！
　　店里的事还好解决。毕竟杜仁富这么多年的善心，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此时也没出现什么落井下石之人，一些老爹商场上的朋友还帮忙不少；官府也是大力追捕在逃的犯人。大约一个月之后，管事都被抓住了。
　　钱是追回不少，可是华叶锦已经被卖入了暗市。而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杜仁富，急得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轰一下瘫在床上，四肢冰冷再不动了。大夫复诊后换了个字：险！
　　没有贡品意味着什么，人人都知道。这一下府里的人都慌了，大家都来去匆匆的赶着，就怕自己时日不多，恐慌的气氛迅速占据了人们的思想。
　　不是没想过再去订制华叶锦，可是贡品哪是这么容易得到的东西。缱绻坊每年只能织出五匹华叶锦，可是真正的千金难求。索求之人非富即贵，全是当下名人。要不是杜仁富和坊主有几分交情，怕是连它的下脚料也拿不到。应该说，杜家能有现在的财运，全是沾了它的光。华叶锦每年只能在春蚕吐丝结茧之时才能集丝织绘。这都快入冬的天了，上哪儿织去？眼下的办法只能去找另外四匹的主人，看能不能买来。不过，难，难，难！
　　来到杜仁富的书房，搜出藏在暗格里的契据。当着府中下人的面将他们的卖身契全部烧掉。
　　“各位现在都是自由身了，大家有家的赶紧回家，没有的也快些离开这里。我这还有点银两，全当抵诸位这个月的月钱。大家赶紧收拾收拾，尽早离开罢。”
　　“……少爷，为什么要赶我们走？”虽然恢复自由大家都很高兴，但是还是有人问。
　　“我想各位也知道，杜府正当多事之秋，一个不好就可能弄得倾家荡产。你们不是杜家人，没必要牵涉进来。”见他们依然一脸的茫然，有些无所适从。接着说，“不过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全，大家出去后暂时不要提及现在发生的事情。”也算是为了我。
　　“少……少爷，我不怕杀头，我不走！我是孤儿，当年要不是老爷可怜我，收留我，我早就饿死在街角了。老爷待我恩重如山。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忘恩负义的离开！”人群中一个略微稚气的声音大声说道。一看，原来是老爹的马房小厮。却不知他姓名。十年来，为了给这个身体积德，杜仁富倒是收留了不少的穷人，也抚慰了不少人家。
　　有人因为他这一喊，又开始犹豫了。见此，我说道：“要是不后悔想留下的，我也无所谓。只要杜府在一天就有你们一天。只是请大家先想想自己家里的亲人、朋友，仔细斟酌后再决定。管伯，这里的人，明日之前离开的，你负责支给他们每人五十两，放偏门出去。我去看看爹。”
　　走进老爹的卧室，就见二娘坐在爹床边不停的拭泪。
　　“二娘，你别伤心了。”
　　“贵儿啊~~~这可怎么办呀~~~老爷现在这样了，我们要是交不出华叶锦，就完了~~！！那帮黑心的家伙！偷什么不好非得偷我们的命！这叫我怎么活啊~~~~~！！”二娘哭得已经不能自拔了，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温婉气质。
　　“二娘，别担心。顺其自然吧。”我又劝了一句。即使担心，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贵儿啊，这贡品不是还有四匹吗，我们得快些去找！把它们买下来！”二娘死命抓住我的手说道，长长的指甲深深的刺进我的皮肤。疼！
　　“得到、买，要得到它……对啊、老爷，我们去买不就得了！我们有的是钱！哈哈~~！！”她突然有点癫狂的冲过去，抓着床上的人大喊。
　　我赶紧拉开她的手，叫人快进来，把她扶出去。她现在需要冷静。然后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爹，我知道您能听见。我想您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最差不过了。二娘说的法子我不是没想过。可事实上，那是妄想，我想您也是明白的。现在离拿到华叶锦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已经不能再加制织品；我拜托坊主透露了订单，四匹锦的主人都是我们惹不起的角色，本身也都极为富有，买是没戏；加上华叶锦每年的花式不一，也不能找出往年的拼凑着交上去。所以，我们真已经到了穷尽之时了。”看见露在外面的手抖了抖，我接着说，“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快安排下人和二娘离开，免得把他们牵连进来，您觉得呢？”
　　彼此沉默了很久。“……贵儿，你，恨我么？”男人微弱的问道。
　　“不。因为你给了我幸福的三个月，还有你的爱。已经足够了。”在那些日子里，我过着不用去算计人和被人算计的真正快乐的生活。不需要揣测猜忌别人；也无需担心任何阴谋。我完全沉浸在幸福的泡沫里，满满的，快要渗出来了。所以，够了，已经够了。再多就无法承受了。
　　所以，你不用自责。这样的结果，不是你的错。这个身体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