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pupil

2、第二章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直到上了车，谢音仍在严肃地思考着刚才的那一幕。
　　那个男人站得比他还要远……似乎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就到了码头边……难道他会飞吗？
　　他转过头去看着专注开车的男人，云祁此时把穿在外面的黑色风衣脱了，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寒冷的十一月，谢音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和毛线衣也还是觉得冷，这个人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温度似的。

　　身后的车座上睡了四个孩子，谢音自己身上还抱了一个。剩下的六个孩子坐在另一辆越野车上，云祁带来的另外一个开车的少年陆之遥看起来也只是个半大孩子，开车倒是很稳，一直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辆车，三个大人，十一个孩子，正往传说中的狼人研究基地驶去。
　　车已经开了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了。在海上睡眠不足的孩子们很快又睡了过去。谢音虽然也很困倦，却不肯放过车窗外的每一幅景色。作为从小生活在城市的孩子谢音从未见到过一块块长满了庄稼的田地。车子颠簸在泥泞的田间小路上，两边都是农田，偶尔可以看见在田间劳作的村民。随处可见的绿色另谢音震惊的几乎不能呼吸，要知道在外面几乎没有剩下一块可以培育植物的干净土壤了。土地荒漠化，森林砍伐严重，草原沙化……各种各样的环境问题逼迫着人们寻找新的居住地，然而地球上几乎再没有适合人类生活的地方了。
　　除了狼岛。
　　“这里竟然有成片生长的卷心菜……”谢音虚弱地喃喃自语道。这种蔬菜现在在外面的价格炒到了一千块一颗，很多人把它们当成了观赏性植物而不是食物。
　　“是啊，还有茄子南瓜和很多很多土豆，冬天的时候猎不到猎物的时候就只有靠这些过活了。不过卷心菜打了霜之后味道还不错……”云祁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
　　“还能打猎……能吃到肉吗？”谢音的声音听起来更虚弱了。要知道现在外面世界的食物极度匮乏，除了重大的节日以外根本不可能吃到肉。
　　“是啊，基地里面也养了家畜的，毕竟那么多人要吃饭嘛。”云祁说着，抬了抬下巴，“喏，我们到了。”
　　出现在谢音眼前的是一栋巨大的灰色水泥建筑。高大的围墙将整个基地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四周还设了铁丝网和电网，透露出一股戒备森严的感觉来。
　　基地周围已经看不到之前谢音一路上看到的那种低矮的小平房了。显然是单独地建立在了远离村庄的地方。
　　车子在靠近铁门的时候减速下来。云祁在门口的机器上刷了卡，“嘀”的一声过后，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两辆车子开了进去。
　　谢音屏住了呼吸，期待着自己以后将要生活的地方。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高大的灰色建筑，很高大很单调，外面看上去几乎没有一点装饰，完全就是刷了一层水泥罢了。墙面上一个一个装着铁栏杆的小窗口整整齐齐的，看上去牢笼似的压抑。
　　云祁把车停了下来，率先从车上跳了下去，绕到后座去把孩子们一个个叫醒。谢音也抱着孩子从车上下来，这时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越野车也到了，像颗炮弹似的利落潇洒地一个甩尾，吱嘎一声停在云祁的车旁边。
　　光秃秃的地面上划出了两道明显的车痕，驾驶座的门打开，身材挺拔的少年大步跨出门，走到后座，把因为急刹车而东倒西歪挤作一团的孩子们一个一个像拎土豆似的拎出来。
　　谢音偷偷地扭过头去偷瞄那个名叫陆之遥的少年。对方正沉着一张俊脸。想来他这个年纪是因为在云祁慢吞吞的车后面跟了一路觉得不爽吧……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少年突然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眸准确无误地对上了谢音的眼睛，谢音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想躲避他的注视，却发现自己不知被什么摄去心神，竟半分也无法把目光从那个少年身上挪开。
　　他的眼底，有着凌厉的光。
　　像是潜伏在暗处，注视着猎物的猛兽一般。谢音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怎么回事……？
　　这种窒息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下一秒云祁的手重重地敲在了陆之遥的脑袋上，“温柔点行不行？这些孩子以后就是你的弟弟妹妹了！”
　　那一刻一直支配着谢音的那种恐怖的感觉突然消散了。谢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手拭了拭额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出了一头的冷汗。
　　是……错觉吗？
　　再次看向陆之遥，那个少年已经一脸低眉顺目地领着一群孩子往前面走去了。云祁手里也牵了两个孩子，转过头笑眯眯地对谢音说，“走吧谢医生。”
　　谢音赶紧跟上去，一行人穿过灰色建筑前的菜地。寒冷的天气让种植在泥土里的植物都显得焉了吧唧的，有的只冒出了一点小苗苗，有的已经长得很好了。大多数都是谢音叫不出名字的蔬菜，他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走过，深怕踩到这些珍贵的生命。要知道在外面，无论是什么样的植物都能卖出天价了。
　　但是跟着一起来的孩子们脑袋里可没有什么珍贵不珍贵的概念，看到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第一反应就是跑过去碰碰摸摸。谢音眼尖，还来不及阻止，已经有一个贪吃的孩子脱离队伍跑了出去。
　　“别拔！”陆之遥急了，眨眼之间，那个少年竟然已经出现在了蹲下去想要拔起一丛小草的孩子身边，但是还是晚了。小孩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手里已经拔出了一只红红的小棒子一样的东西，看起来是那种植物的根部。
　　“算啦小遥。”云祁也停了下来，站在路边懒懒地招呼陆之遥，“胡萝卜而已，拔了就拔了呗，又不是不长了，带他回来吧。”
　　陆之遥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小屁孩，把他提起来往腋下一夹，往队伍走过来。
　　“他……他的速度怎么这么快？？”谢音看得一愣一愣地，忍不住又想起了在码头上，云祁那快到诡异的动作。仿佛也是在瞬间，他就跑到了码头边把那个孩子救了起来。
　　“唔，年轻人嘛，跑得快是正常的啊……”云祁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又从地里拔了一根胡萝卜，用袖口潦草地擦了擦上面沾着的泥土，递给谢音，“喏，医生你要吗？这个可以生吃的哟。”
　　“谢，谢谢……”谢音立刻被第一次见到的胡萝卜吸引了注意力，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长的奇形怪状的植物，“这也是蔬菜吗？”
　　“是呀，味道还不错。是小遥唯一爱吃的蔬菜，所以刚才他才那么紧张。”云祁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走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的陆之遥却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似的，回过头来冲云祁皱了皱眉。
　　谢音一阵脊背发凉，难道这种距离他们的对话都能被听到？然而云祁却半点没察觉似的，继续说道“谢医生你尝尝看？”
　　“……”有着轻微洁癖的谢音看着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深深地纠结了……在外面是世界，几乎每一寸土地都被污染过了，有谁敢吃没有消毒煮熟过的食物呢？

　　又走了一段路，一行人总算从菜地里走了出来。谢音在水泥地上蹭了蹭脚下的土，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的狗吠声。
　　他回过头去，之间后面一个矮矮胖胖戴着皮毡帽的身影飞快地冲他们跑过来，那人手里还牵了两条大狗，相当熟练地从狭窄的小路横穿过来，不多时就到了他们面前。
　　云祁挑了挑眉，蹲下身吹了个唿哨，领头的两条大狗一下子挣脱了老人手里的狗绳，相当激动地摇着尾巴扑到了他怀里。
　　谢音还没见过那么大的狗，城里的富贵人家养的宠物狗大多都小小只的，适合抱在怀里宠爱抚摸的。而这两只狗，身长接近一米八，一黑一黄，全身的毛油光水滑，两只尖尖的狗耳机警地竖起。眼瞳中泛着蓝盈盈的光，露在外面的锋利牙齿也透着森森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而云祁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甚至用手亲昵地揉着两条大狗的耳朵，揉的它们舒服地眯起了眼。
　　谢音看得羡慕极了，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伸出手想要碰碰离他比较近的那条黄狗的脑袋，没想到那狗却突然扭过头对他狠狠地一龇牙，从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咆哮。
　　“苏金！”远处的人影对着那条黄狗爆发出了一声怒喝。那是个极为苍老的老人的声音，和他矫捷地勒住狗绳的动作一点也不相称。
　　谢音连连倒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体，抚着胸口喘得厉害。那狗那一眼目露凶光的样子实在可怕。老人拽着狗绳把大狗拖到自己身后，略带点歉意地说：“抱歉谢医生，吓到你了吧……这狗是当地村民送的，怕是有点狼的血统，对生人凶得很。”
　　“没有没有，是我先要去动它的……”谢音赶紧摆摆手，同时在心底对这两条混入了狼族血统的大狗增添了几分敬畏之心。
　　老人摘下了头上的皮毡帽，露出了一头银白的花发，对着谢音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是狼岛狼人研究基地的总负责人云礼，你叫我老云就行。”
　　“你好你好，我是谢音。”谢音伸出手跟云礼握了握，同时不露声色地观察着这位老人。
　　如果不是满脸的皱纹和一头的白发，他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个年近古稀的老者。他的身材魁梧，穿着当地村民一样厚实的皮袍，壮实得像头熊。背上还背着一杆猎枪和一个大大的麻袋，跟普通的山野村夫没有什么两样。真是难以想象这个人就是在狼人研究领地走在时代最前沿的领头科学家。
　　“好了，海上颠簸了一路想来你们也饿了。现在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我们去食堂吧。”老云一边说着，一边把肩上那一大袋的麻袋甩到了云祁身上。
　　“重死了老头子！”云祁一边一脸嫌弃地抱怨着，单手就把那一大袋东西轻轻松松地拎了起来。
　　“那袋子里是什么？需要我帮着拿一点吗？”谢音担心他瘦弱的身体支撑不住那一大袋子东西，主动问道。对方却笑嘻嘻地躲开了，说，“别别别医生，这袋子里都是老云跟村民换来的一袋子土豆，死沉，我怕压坏你。”一边说着，一边喊了一句，“小遥！”
　　走在最前面的陆之遥闻言停了下来。云祁把袋子卸下来，在半空中抡了个半圆，直接就冲着陆之遥丢了过去。
　　那一个大麻袋呼呼带风地划过走在前面的孩子的头顶，眼看着就要砸中陆之遥。谢音震惊得瞪圆了双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祁！”老云也瞪大了眼冲云祁吼了一声，不过重点和谢音完全没有放在一起，“那袋子会破的！”
　　前面陆之遥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子把重重飞过来的袋子截住了，袋口的绳子没有系紧，半空中飞出来两个土豆，也都被他稳稳地接住了，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训练有素，看得谢音整个人都愣了。
　　他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看着陆之遥，对方已经麻利地把麻袋重新扎好，往背上一甩，径直往前面去了。
　　谢音发现自从自己来到了这个岛上以后，对于人类的极限就一直在被刷新着。
　　“走吧小谢。”云礼从他身后走过来，在他肩上拍了拍，“我知道你现在一肚子疑问，不过我们现在先去填饱肚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