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公主传》透罗

3、第 3 章 噩梦

　　刘宏眺望着巍峨的建康城楼，一丝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不顾身后缓慢行驶的马车，他大喝一声“驾”，马儿似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我乃建安王刘宏，奉皇帝之命恭迎太后、王妃回宫。你们还不快快打开城门，出来觐见太后、王妃？”刘宏朝城楼叫道。

　　片刻，只见一人身着铠甲，匆匆从城楼上下来，他面向刘宏道：“建安王莫急，我等在此恭候多时。皇上此刻已率文武百官，出了含章殿，片刻即到。还请建安王与太后、王妃娘娘说个清楚，耐心在此稍候片刻。若有什么需要，建安王吩咐便是。”

　　刘宏倒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皇上竟会亲自前来迎接，其中的厉害他自然知晓。于是笑道：“这是莫大的荣幸才是，我这便与太后说个清楚，让她老人家不要着急……”

　　“建安王，出了什么事？”马车的帘子被缓缓抬起，露出路氏清冷的容颜。

　　这一会儿功夫，后面的马车已经跟了上来，刘宏忙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道：“太后莫急。皇上亲来迎接，我们在此稍候片刻。”

　　路氏点点头，不再言语。

　　“母后。”王宪嫄轻轻拉住路氏的手臂，有些不可置信：“陛下他真的亲自来接我们？”

　　王宪嫄突然激动起来，她感到莫大的荣耀。“楚玉，楚佩，你们听到了吗？你们很快就能见到爹了。”

　　“不，是父皇。”她在心里默默道。她想过无数次刘骏身穿龙袍的样子，却都是那么不真实。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是想着安安稳稳的相夫教子。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丈夫居然成了万人景仰的皇帝，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刘楚玉看着莫名其妙的母亲，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父亲，她还是手舞足蹈起来。

　　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渐渐逼迫而来。刘宏抬起头向城内瞻望，那名守城将士忙道：“莫不是皇上来了？”

　　“回将军，前方有龙撵被众人拥簇而来，城中居民挤在路旁观看，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哦？果真来了，快随我前去迎接。”将士慌忙迎上去，却被刘宏一把抓住，他声音颤抖的说：“等等本王，本王和你一起前去接驾……”

　　路氏本不喜张扬热闹，此番这么大动静，更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当下便觉得头有些昏蒙，心里惴惴不安，眼前一片金星缭乱，她扶了扶额头，一手握住车沿，尽力支撑着自己。就在此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像在远处呼唤，她定了定神，“母后……母后……”

　　她听到了，有人在喊她。路氏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不知怎的，偏是说不出话来，她愈加着急却愈是无法言语。

　　王宪嫄扯扯路氏的衣裳，焦急的小声叫道：“母后，皇上再叫您呢。”皇上已经在马车前一遍遍地喊了，路氏怎么不为所动呢？她又不能伸手打开门帘，更加着急，直到她看到路氏苍白的脸，才惊恐喊叫起来。

　　路氏想用手示意王宪嫄不要尖叫，却无奈手臂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在她认为终于要忍不住倒下时，却突然有一双手支撑起她柔弱的身体。

　　“母后……”那张年轻英气的脸上充满的担忧与怜惜，路氏看着面前朝思暮想的骏儿，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她的手轻轻抬起，还未触及那张面孔就沉沉落下。

　　“传太医！”刘骏凌空抱起路氏，飞奔至龙撵，他焦急的大喝一声：“回宫，马上给朕回宫！”

　　那天，也是春光明媚。她记得那天她就像一只蝴蝶一般，忘我的在御花园里跳舞，她如此醉心于景色的美好，甚至没有发现，有一双眼睛一直偷偷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措手不及，她语无伦次道：“奴婢，奴婢名叫……路惠男。”

　　“路惠男……”男人低沉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那晚，她得到了皇上的临幸。就如同皇上自己说的那样，某天，某刻，他独自一人在花园游览，听到一阵如同百灵鸟般清脆的笑声，他原以为后宫中多是不苟言笑的世家小姐，映入眼帘的却是妩媚而不失活泼的美色。

　　顿时，他将世俗的门第暂忘于脑后，指尖挽过一缕青丝。

　　“皇上，你看这花儿，开的多好。”

　　“这花再美，也不及淑媛的万分之一。”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淑媛这是有喜了。”

　　“皇上，我们有孩子了。”路惠男抑制不住欣喜道。

　　“好，太医重重有赏！淑媛，朕明天再来看你。”

　　第二天，他来了，心情似乎不错：“淑媛有孕在身，不必多礼……朕明天再来看你。”

　　第三天，他也来了：“不用安排晚膳，朕先走一步，明天再来看你。”

　　往后，他却没有来。路惠男满心欢喜的等了一天，又一天。

　　最终，他也没有再来。

　　腹中骨肉一天天长大，她倚在窗边，轻轻抚摸着凸起的小腹。毕竟怀了他的骨肉，总还有相见的一天，她还沉浸在帝王的温柔中，不可自拔。

　　直到分娩那一天，撕心裂肺的痛苦，阴森冷清的偏殿成为她最大的噩梦，“皇上呢，求求你告诉皇上……这是他的亲骨肉啊……”

　　眼中的泪已干涸，若不是孩子的一声声啼哭，恐怕她已然了断此生。她轻轻吻着怀中的稚嫩婴孩，她会为孩子好好活下去，但她的心已经死了，死了……

　　苍白的手猛然收紧，刘骏焦急的回握住母亲的手，躺在床上的人一脸惊慌失措，又突然变的决绝，细细的汗珠铺满了光洁的额头，粗细适中的眉毛时而纠结在一起，紧紧闭着的眼睛上，睫毛在轻轻颤抖。

　　刘骏失神的抚摸着母亲的脸庞，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里泛出一丝丝涟漪，这样一位女子，父皇居然忍心舍弃……

　　“骏儿……”路氏一片朦胧中看到儿子的脸庞，新皇登基，她本应该起身祝贺，可刚才的梦让她失魂落魄，竟然一丝笑容都挤不出。

　　刘骏收回手，他原本如此急切的接母亲回宫，是迫不及待的想让母亲看看自己君临天下的样子，他踌躇满志，率领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出城迎接，以一个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帝王的身份，去恩赐，去怜悯……去宠爱。他苦笑一声，自己是否真的着了魔？帝王之位真的能把人所有欲望都无限的放大吗……

　　“母亲，你好好休息。太医说是赶路太过劳累，并无大碍……我，儿臣告退。”

　　路氏刚要说什么，刘骏却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接着大步消失在她视线。一滴泪悄然而至，流在嘴角，是咸的。她后悔没有好好说些祝贺的话，而那个梦带来的痛再一次撕扯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