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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雪公主与低智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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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敬和到聿城已经有十多天了,目前的生活甚为惬意。她不同于伍小狸要按时上下学,每天只需抽出一点时间去薛家剪剪枯枝,松松泥土。只用同花草树木打交道,闲暇时又有美酒相伴,她很快就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薛家的女主人喜爱植物,所以特意请了园艺师傅规划,花园里的每一处都体现着设计者的用心。高低的植物错落有致,甚至精心的考虑到了植物四季不同的变化,每一季都有展现出大自然的不同风采。夷嵎植被单一,最常见的就是漫山遍野的桃花。敬和头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植物在一起生长,惊喜之情简直溢于言表,不住的对一旁的薛夫人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花园。”薛夫人今年年近四十,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远比实际的年龄小得多,听到敬和夸奖也只是温和的笑了笑,“都是园艺师傅们的功劳。”
每种花的花期各不相同,有些已经灿然开放,有些却只是抽出了些许枝芽,却因为种植的区域得当,并没有一方荼蘼,一方萧条的感觉。花园后还有一间不大的温室,养着些不适应聿城气候的花卉,都是敬和闻所未闻的奇珍异种。她活了一千多年,才第一次理解了井底之蛙的含义,她这些年一直呆在嵎夷,所闻所见永远不过是那几座山,几条溪流。到人间这几日,她接受到了太多新奇的东西,那些汇聚着人类智慧与文明的结晶,给日常的生活带来了太多的便利和乐趣。
不过敬和虽然感慨颇多,却没有要深入了解的念头——她迟早要回到嵎夷去,这次经历也不过是她漫长岁月里的一点儿调剂品。但作为一个不远千里从大山深处前来繁华都市的女人,她该表现多一点对这个花花世界的好奇,如同伍小狸,但不需要她那样夸张。
(十一)
从季珪的院子到薛家步行大概只要几分钟的时间,敬和每日晨练过后会慢悠悠的晃荡到薛家。季珪的院子里全部铺着草坪,只在中央种着一棵桃树,非常好打理,因此她一天中的大部分时光倒都呆在薛家。
薛季今年才上高中,不过因为身体不太好的缘故,学校里的课程时断时续,薛爸爸一直给他请着家教,季珪的原意便是让敬和当他的家庭教师,这样子与薛季的交流会更多一些,但她对英文、地理、物理、化学全部都一窍不通,只能让别人教她,她万万教不了别人。
同样觉得这些科目恼人的还有伍小狸,她被季三哥勒令入学,跟着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儿学数学外语思品手工体育,想想都令人心塞。更教人郁闷的是她的入学考试成绩只达到了小学二年级的水平,最后还是季珪掏了大笔的赞助费才把她塞进了六年二班。
因为季珪的特别交代,伍小狸受到了各科老师全方位的“照顾”。每日回家后见到悠然自得的敬和,小狸就更加叫苦不迭:“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我这个天之骄女竟然要接受如此残酷的任务!修炼之路这般艰辛,披荆斩棘降妖除魔本女王何时才能踏上通向宝座的征程!”过了一会,她又开始埋怨,“为什么没有过目不忘的法术,或者是自动习得本领的程序。人间不是有电影演在脑内植入芯片吗?科学怪人快把我抓去改造吧!我快要被这些东西折磨死了。”
敬和被她吵得看不了电视,抓起靠垫扔过去,并义正言辞的教育道:“不用总想着走捷径,世上不存在不劳而获。”小狸闷闷不乐的离开了,敬和也失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也许曾经是有这样的一个人。
(十二)
这日敬和起得有些晚,出门时太阳都升得老高了。这个别墅区的住户原本就少,此时路上更是十分安静。敬和牢记昨天看的交通知识宣传片,紧贴着右侧的马路牙子走,在人间就要遵守人间的规矩。
一辆没有盖子的四轮汽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敬和看了一眼,开得太快了。虽然路上没什么人,但毕竟是居住区,速度也不能这么快。她一面默默的想着一面慢悠悠的向前走,那辆刚刚糊了她一脸尘土的汽车在几秒钟后又倒了回来,停在了她的脚边。
车上坐着三个男人,开车的那个对着敬和轻佻的吹了声口哨,上下扫了她两眼后道:“下山吗?美女。”
敬和向后退了一步,左脚踩上了道旁的石阶,踉跄了一下,站稳脚跟后才带着戒备问道:“我应该不认识你们吧?”
对面的三人都好整以暇的看着敬和,其中一个的目光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敬和看向独自坐在后座的那个男人,他面无表情,五官立体,下颌有很漂亮的弧度。那人并没有侧身,只是微微转了头,余光看向她,眼神中带着浓重的审视。
空气中有股若有似无的味道,淡淡的萦绕在敬和的鼻尖,她立即察觉出这三个绝非等闲之人,却也还记得父亲能避则避的教诲。所以在对方没有行动之前,她决定按兵不动。
石飞呵呵的干笑两声,“小妹妹不要这么紧张嘛,我们不是坏人。这里离车站还有一段路程,我们见你一个人,便想着也许能载你一程。”
坐在他身旁的陈叙面带微笑的看着敬和,内心实则已经在奔腾翻涌了:用着这副腔调说我们不是坏人,简直如同大灰狼在诱骗不谙世事的小红帽。
敬和听了这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很有礼貌的道了谢,又说:“我不下山。还有,我没有一个你这样子的哥哥。”然后就绕过车子离开了。
薛家就要到了,石飞看着她进了门后才转头问坐在身后的人:“有问题吗?”
见那人只是凝望着敬和消失的方向沉思,陈叙便代他回答:“的确有一股不太强烈的妖气,但好像也有仙气。”
周慕宗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止,她身上还有一股令人熟悉的味道。”
石飞听他这样说,心想:不近女色的老大的身边终于要出现桃花了吗?正欲好好调戏他一番,却看见周慕宗面色不豫,便怏怏的住了口。
“走吧!”她住在这里,以后总会遇到的。
(十三)
虽然遇上了奇怪的人,但敬和并没有细想,她不愿意与不相关的人有过多的交往,按照一般人的方式好好的同人交流,不要树敌便可以了。
进了院子,敬和看见藤萝下坐着一个少年,他穿着件乳白色的圆领套头线衣,膝上盖着毛毯,低着头,细碎的短发遮住耳朵和额头,手里拿着笔,看样子像是在画画。敬和到薛家也有七八日了,这却是她第一次见到薛季,身姿单薄、脸色苍白的少年,看上去很是令人怜惜。藤萝才刚刚冒了绿尖,少年的成长也才刚刚开始。
薛季听到脚步声,扭头向这边望了一眼,他不认识敬和,微皱了一下眉头,却也没打算询问她。得此机会,敬和看清了薛季的容貌,和季珪张扬的俊美完全不同,他给人一种山泉流水般的宁静之感。他只需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旁人便不忍心去打扰。
敬和对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随后便穿过一旁的小路,去杂物间换了衣服又拿上工具。她出来时季珪仍旧坐在那里,只是身侧多了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小季,你已经画了快两个小时了,也该歇歇了。”他接过薛季手里的本子放在桌子上,又倒了一杯热茶交到薛季手上。薛季没有出声,乖乖的照做了。看样子,这个男人大概就是薛季的家庭教师了。年纪不大,做事倒是有条不紊。
她仔细的打量了这个年轻男人一番,没有看出任何不妥,便绕过他们去远处开始工作了。
待她走远,刘立才问:“刚刚那个女孩子是新来的园艺师傅吗?”
薛季摇头说“我不太清楚”后便再没开口,刘立见他这副模样也没再多问,将话题又转到他这几日的功课上。
(十四)
刘立傍晚离开是又碰到了上午遇见的小花匠,她正拿着一把小锄头给花儿松土,表情郑重的倒像是在研究一项重大的课题。他拿着书走过去,细长的影子盖在敬和身上,正好给敬和遮住了阳光。
“你好,我是小季的老师刘立。”他率先介绍自己,然后看向敬和,显然是在等她开头。
虽然敬和与人打交道的机会甚少,但基本的礼貌还是知道的,她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回道:“我叫敬和,在这里做些修剪花枝的工作。”
“敬和……”刘立默默念了下这个名字,笑道:“你姓‘敬’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姓氏。”
“我姓伍,不过叫我敬和就好。”她被迫用了伍小狸的姓,伍敬和,真是太难听了,所以她在介绍自己时通常都不愿带上前面的伍字。
刘立笑了笑表示了解。
敬和虽然不欲与人多言,可想到他是薛季的老师,看上午的情景,他与薛季的关系并不一般,便觉得和这个人打好交道没有坏处。于是二人又站着说了会儿话,刘立才告辞。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倒是蛮好的。
(十五)
这天晚上敬和做了一个梦,待在嵎夷的那些年里,她做梦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这梦境的内容便值得人深思了。
她回到了只有二百多岁的时候,梳着总角辫,背着箩筐去山脚下找丹朱姐姐。此时嵎夷还是一片祥和,她并不知道天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动荡。丹朱并不在家,敬和就跑到溪边捉鱼,到了岸边却发现水里躺着一个人。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周围的一大片水域都被染上了血色。敬和第一次见如此血淋淋的场面,心里还是有些怕的,但总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便小心翼翼的靠近,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这个人还有微弱的呼吸,便费力的将他从水里拖到了岸上。
梦到这里就被破的断了,她被伍小狸大力的晃醒,但意识显然还沉浸在梦里,眼神也不甚清明,只是呆呆的看向伍小狸。
小狸不管这些,看到敬和从床上坐起来了,就迫不及待的讲:“啊啊啊啊啊啊!我遇到真命天子了!啊啊啊啊啊!”
这下敬和的意识总算是被她的尖叫拽回来了,她捂住耳朵,问道:“真命天子?”
伍小狸拍下她放在耳朵上的手,说:“见到他的第一眼时我就知道自己没救了,他那深邃忧郁的眼神,高挺的鼻梁,还有那迷人而单薄的嘴唇,每一样都吸引着我,令我无法自拔……”
敬和听得云里雾里,半天才整合出一个有用的信息,“你出门了?现在才回来?”
伍小狸被严重打击到了,在她极力赞美男神的无与伦比时,敬和却驴唇不对马嘴的问出了一个白痴的问题。她觉得敬和的脑子大概是坏掉了,或者说是从来就没有好过。从她记事起便没见敬和离开过嵎夷,不说嵎夷,就连家门都几乎不曾出过半步。话也很少,平日也就喝喝酒,种种花。伍小狸认真的想了想,这些都是不需要高智力便能做的事情。大概是她之前从未用过脑子,所以大家便都没有发现敬和有问题。难道,难道说……一定是这样!小狸忽然间茅塞顿开,她竟然在不经意间发现了这个惊天的秘密,再看敬和的目光里便不自觉带着同情了,原来这个姐姐是个傻子,她瞬间为敬和多次无视她找到了理由: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她不懂我高水平的提问,所以才经常无话可答。
“唉!”伍小狸假模假样的叹了声气,看着敬和也不言语。
面对伍小狸的突然沉默,敬和更加摸不着头绪了,伍小狸是她妹妹,是她父母的孩子,她必须要关心。敬和又梳理了她刚才的话,问:“你遇到什么人了?”
找到男神的兴奋也不及刚刚发现的这个秘密,伍小狸故作神秘的拍了敬和的肩,她扶着敬和躺回床上,又给她盖上被子,然后才一脸惋惜的出门了。
这么多年,对于伍小狸的时不时的抽风,敬和大概也能适应了,便也没再多想。只是,她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睡意。做了一半的梦,梦里男人的面目虽然是模糊的,她却认定他与那件事脱不了关系。只是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梦起那么久远的事情,她还是不能理清,辗转反侧,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