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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三个爹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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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敬和躲得非常彻底,一天之中大概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呆在薛家,有时连午饭和晚饭都留在那里用餐。她给出的解释是:薛夫人太热情了,不好意思拒绝。一向喜欢对敬和行为评头论足的伍小狸对此事持放任态度,旁人便更不好再说些什么,周慕宗也只能任由她躲着。
薛夫人的确非常热情,与敬和相处久了她便渐渐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情,往往上午一同给植物浇水擦拭灰尘,下午看薛季学琴时顺便聊聊天。薛夫人时常对敬和说:“如今像你这样会弹琴爱花草的小姑娘真的不多了,现在的年轻人哪里还能坐得住,有了空闲时间便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只看小季,身体才刚好些就坐不住了。”
薛夫人抓着敬和的手,颇为无奈叹了一口气。薛季最近的惊人变化她都看在眼里,一面为他身体性格终于有所好转而感到欣喜,一面又为他不断显现出的陌生“面孔”心中酸涩。她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正在迅速地长大,进入了之前从未料想到的成长轨迹,将来是否会变成一个与少时截然不同的人。薛夫人每每想到此,都难掩黯然。薛季刚来时不到六斤,已经满月的婴孩体重还不如刚出母体的新生儿,皱巴巴的皮肉都没有舒展。她亲手看护,将当年那个不足一尺长的婴孩喂养成如今身姿挺拔的少年,然而这少年终究要展翅高飞,不会永久陪伴她的。
琴音清越,婉转动听,薛季学习才不过一月,指法已经不见生疏了。应该开心才对,薛夫人看向正专心听琴的敬和,踟蹰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最近总有种小季会离我远去的感觉。小敬,你说他会离开我吗?”
到了傍晚,万物被晒了大半天,大地都是一副暖洋洋的样子。薛夫人头顶还撑着一把遮阳伞,脚边放着冰块,敬和却将整个身体都大刺拉拉的暴露的太阳之下,尽情的吸收阳光的温度。她听到薛夫人突如其来的担忧,偏过头对她笑道:“薛季是您的儿子。风筝飞得再高,线都还攥在您手里呢。”
虽然这句话听着有些别扭,却成功安抚了薛夫人忐忑的内心,她喝了口桌上摆放的果汁,放下杯子后对看向这边的薛季展现了一个慈爱的微笑。
今夜敬和依旧在薛家用了晚餐,告辞时却被薛季以请教琴曲为由拦了下来。
薛季房内的家装全部都为墨绿色,窗帘紧闭,天花板上的吊灯调到最暗,空调大开。他一进门便手脚并用的缠在敬和身上,抱怨道:“热死了,还是你身上凉快。”
敬和推开薛季,将空调关掉,说:“你说的话倒跟小狸一模一样。”
薛季用手扇着风,不以为意道:“我们是一家人嘛。”
眼前这个不停地靠近她,妄图利用她低体温降暑的少年哪有分毫初见时内敛礼貌的样子。遗传真是件可怕的东西,他戏谑着与人讨价还价的样子简直同那人丝毫不差。
他和敬和闹了一会儿,才终于说到了正题:“下午练琴时你跟妈妈说了什么,她后来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有关薛季,敬和并没有多少身为姑姑理应对其怜爱的自觉,相反因着季珪和夜院书的缘故,她甚至对这个无法无天,整日只想着惹事生非的臭小子产生了些厌恶之情。厌恶?既然她对薛季出现了厌恶,那么对于周慕宗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是否也有了解释?也许她真的在年复一年的伪装中出现了能够自然滋生的情绪,她将会越来越像正常人。这是个好现象,她该立刻去告诉耑绒。
薛季非常不满敬和在他与讲话时的走神,将双腿幻作蛇尾,牢牢地缠住敬和的下半身。蛇是冷血动物,但薛季身上同时存在着爬行动物与哺乳动物的双重特性,体表温度比普通的蛇要高,也更加怕热。他双臂靠在桌子上,在敬和的下肢缠了一圈又一圈,用这种物理方式给自己降温。
房内的四个角落都摆放着冰块,本身便凉气袭人了,薛季却又不知好歹的过来招惹她。敬和一挥手便将薛季打至对面的墙壁,桌面上的东西呼呼啦啦的掉了一地,薛季强撑着才没倒地,愤愤不平地瞪着敬和。
“不要以为我对你能有多强大的忍耐力,我早便说过若不是看在爹爹的面上,我才懒得管你。”敬和收起笑脸,又摆出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冷地看向正艰难撑着墙壁的薛季,没有丝毫上前帮忙的意思。
她收起身上的戾气,再不看薛季一眼,径直出了房门。对薛季,她越来越没耐心了,连基本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这样并不好。敬和不能保证将他永远拿捏在手心,一旦脱离掌控,以她目前的能力还保不了万事不虞。
(七十七)
敬和将耑绒炖的一大砂锅肉全部吃光后仍有种不太尽兴的感觉,这肉终究经过了冷藏加工,即使味道诱人吃进嘴中也没有大快朵颐的满足感。
她将最近的思虑事无巨细全部讲与耑绒,又说了有关薛季的种种,到后来脸上终于露出了寡淡之外愤愤的表情。
“绒绒你说,为什么我会厌恶他,那之后我从未对其他人产生过任何情绪。”她看向耑绒,企图从他口中听到最近反常的缘由。
耑绒只是安静的注视着她,眼中似有光芒忽明忽灭。过了好大一会儿,就在敬和以为他不会有答案之时,耑绒忽然欺身向前,伸手捂住了敬和的胸口,那里是她心脏曾经待过的地方。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将身体的热度源源不断的递予敬和,“大概是因为它的缘故。”
他们两人并排坐在阳光大厦天台的护栏上,向下望是川流不息的车龙与五光十色的霓虹,耑绒的情绪有些低落,他移开手,默默地望着远处的高楼。
敬和将胸前的衣服揉成一团抓至手中,喃喃自语:“它也会有情绪吗?”一颗冷硬的不会跳动的石头,真的有这样大的本领吗?
“马上就要端午了,即使讨厌,你也该多留意下薛季的状况。”耑绒将外套罩在敬和的头上,说道:“这里风太大,还是快点下去吧。”
夜风吹起耑绒才为她披上的衣服,敬和赶忙伸出双手拉住衣领,跟着耑绒一起跳下了天台。
唉?!唉唉?!
等敬和再次爬上来时,耑绒终于露出了今日见面后的首个笑脸,看着一脸无辜样的敬和伸出手指点她的脑袋:“你呀……被烦心事扰到想不开了吗?”
敬和的头被推得歪向一侧,她并不着急正过来,就那样折着脖子看向耑绒。夜晚城市的光芒笼罩着敬和,在她周身环绕着一圈淡淡的黄色光晕,意外的温暖人心。无论时光如何流逝,无论经历了怎样的波折,她依旧还保留有曾经的个性。
耑绒用双手夹住她两侧的耳朵,将头扶正,说道:“过来让我抱抱你。”他刚才竟然为他们能够如此轻易地牵动敬和的情绪,而对薛季和周慕宗生出了嫉妒之情,这不是身为仆人该有的表现。
当年他完完全全是为敬和而生。青阳仙人取自身骨血炼就了一把锋利的斩妖之剑,以耑绒二字命名,交于敬和防身。这柄剑拥有青阳关于小敬和的一切记忆,它了解了她从出生至当时的全部经历。耑绒完全将敬和当作女儿在维护,宠爱的程度甚至比青阳夫妇更甚,身为傀儡他过去唯一的命令便是保护敬和。
即使他如今有了其他用途,第一要义仍旧是护敬和周全。但作为一件物什耑绒竟有了感情,当敬和毫不犹豫的掷出他时,耑绒无法控制地对倒在血泊之中的青阳上仙生出一丝羡慕之情。现如今他又在嫉妒周慕宗和薛季,为的是他们能够牵动敬和的情绪,哪怕是厌恶也好。
“对不起。”敬和的脸还埋在他的胸前,声音含糊不清,可耑绒还是听到了那三个字。他松开敬和,带着些许的不安,问道:“怎么突然间道歉?”
耑绒比她高出一头还多,敬和抬着着下巴默默地看了他半晌才开口道:“绒绒,能够再次相遇我真的非常开心,因为这样便又多出了一份牵挂。我清楚自己的自私,当初毫不犹豫的抛出你,之后我一直很自责……”
“毛毛,你不必这样,不用强迫自己。我……”
敬和后退半步,直视耑绒的眼睛,继续说道:“听我说完。你是爹爹亲手创造出来的,与他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是的,所以我很清楚他的付出,更加能够想象到你对于他的感情。而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替身而已。
“却又非常不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他并不喜欢我,同哥哥们相比,爹爹对我的关注简直少的可怜。出事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青阳并不是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对于男孩子他能够严厉教导时刻督促,可面对女儿时便没了办法。再加上敬和与她早逝的姑姑非常像,看到她的样貌难免会想到已去的故人。
“你同我年少时设想中的父亲简直一模一样。我那时非常羡慕唐越的爹爹,他每次都等在学堂外,下了课便张开双臂抱住跑过来的唐越,将她高高举过头顶。他会给讲笑话都她开心,会说故事哄她睡觉。唐越每回用骄傲的语气说起她爹爹时,我都无比的羡慕。这种亦父亦兄亦友的关系,我曾经相当渴望。”
敬和将目光移向别处,有些艰难的开口:“其实我情愿父母没那么爱我。绒绒,你是等同于爹爹的存在,并不是其他人。所以当初,非常抱歉。”让耑绒同夜院书一起坠入深渊,完全是她无能的表现,没办法护亲近的人周全,牺牲一人去救另一人是件多么伤人的事情呐。
耑绒心里一震,不敢相信的反问:“不是其他人吗?”
“嗯,绒绒爹爹。”
夜话毛绒绒
敬和:我竟然真的把那个称呼说出口了。
耑绒:真好啊~(沉浸在被认可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夜某某:啧
敬和:不过我今后可不会再叫你绒绒爹爹了,虽然你有五分像我爹爹,可毕竟比我还要小几百岁
耑绒:真好啊~(依旧沉浸在被叫爹爹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夜某某:啧啧
敬和:菜叶塞牙缝了就挑出来,别啧啧啧啧的恶心人
夜某某:啧啧啧啧,某人的真情告白能让人把隔夜饭都呕出来
敬和:隔夜饭都还没消化完,看来你胃不太行啊。
耑绒:真好啊~
夜某某: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