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归去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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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四月，烟柳画桥。
一叶乌篷扁舟，悠悠划过烟波氤氲的水岸。船头站着一个约莫十岁的童子，正好奇地眺望着。江南水乡无数，却是这里最远离喧嚣。两岸白墙黛瓦，每家每户都还挂着春节守岁时的红灯笼。岁月静好如昨，山水淡雅如一卷泼墨的诗画。童子横笛就唇，一曲悠远清笛伴着荡漾的水波和静静的摇橹声，自远处飘飘荡荡而来...
一个身姿清瘦的女子也踏出船舱，她青碧衣衫，墨发轻束，素手撑出一把绸伞。江南的春雨总是细密缠绵，久不停歇。
伞面微倾，露出一张如玉隽秀的面庞。
岸边行走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手里攥着糖葫芦跑跑闹闹，见了乌篷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忽然兴奋地招起手来：
“姐姐！姐姐，你回来啦！”
女子洒然一笑，递给吹笛童子一块沉甸甸的银元宝，又转身朝船夫道：“我到家了，就停在前面的石桥边吧。”船夫点头会意，船舱里又站出两个壮硕的黑衣男子，拖出两个紫檀木货箱扛在肩上。乌篷船很快靠岸，岸边几个伙计模样的男子早已备马等候。
青衣女子快步下船，归心似箭。她走的时候腰上系的一块翡翠玉佩和几串佛珠叮咚作响，颇为儒雅贵气。
吹笛童子把玩着手里的银元宝，兴奋道：“爷爷，爷爷！这个姐姐出手好阔气，我们还能再见她么？”
“傻孩子，”老船夫揉了揉孙子的脑袋，笑道：“那位姐姐可是个名动江南的大人物呢，她白手起家做起丝绸生意，光是余杭镇就开了五家楚记布庄，有的是钱哪！楚卿三年前在水乡仙瑶镇安了家，和一个开玉石铺子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童子大惊：“啊？楚卿姐姐没有嫁人吗？”
老船夫皱了皱眉，低声叹道：“以往给她说亲的人可真是不少，可两年前，她布庄里的绸缎被一个南巡游玩的妃子看中了，指定每一年都要楚记布庄上贡丝绸呢！楚卿也算攀上了皇亲国戚，她的生活，哪是我们普通百姓能指摘的？”
童子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回头一望，那位了不起的大主顾姐姐早就没了去向。
细雨渐渐停了，天边露出半轮夕阳。水岸边，聚集了七八个浣衣的中年妇人，妇人们一边忙碌一边说笑，说来说去尽是些家长里短。只有一个年轻女人默不作声，洁白的手指捏着皂角，在几件春衣上轻轻揉搓，浣洗浸泡，反反复复也不觉得枯燥无味。
水花打湿了她的裙裾，浑然不觉。
斜阳映在她脸上，露出半边精致淡雅的轮廓。女人戴着一副羊脂白玉耳坠，手上一串翡翠镯子沾了清水，倒更显光泽莹润。女人正洗得专注，忽然一个胖呼呼的大婶朝她跑来，激动地叫唤道：
“如意娘啊如意娘，你怎还在这里洗衣服呢！快去看看你家谁回来了！”
名叫如意的女人偏过头来，一双秋水明眸含了笑意，薄薄的红唇仅是轻轻抿了抿，垂眸浅笑，波澜不惊：
“哦...卿儿她回来了啊...”
她唤那人名字的时候，分明清清淡淡，却有种甜得发腻的感觉。
“哎呦！”胖大婶直接过来拽她，抬高的嗓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你家掌柜的可是有半年没回来了，带了两个大宝箱子给你，还不知是什么宝贝！她见你不在家，在门口傻等呢！你就别口是心非，快回去看看吧！”
如意这才缓缓起身，收了衣服，端起木盆，在妇人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目光中朝家走去。
到了楚家大宅，那熟悉的人儿果然立在大门口四下张望，身后跟着五六个帮她搬行李的伙计。如意望着楚卿，楚卿清冷的眉目间再也掩饰不住笑意...久别重逢的两人相视一笑，如意迎着她的目光走上前，楚卿皱了皱眉，一把抢过她怀里的木盆，有些嗔怪：
“这些活儿让张妈去做就好了，着凉了怎么办？”
如意有些羞涩地一笑：“你的春衣放久了有些味道，我想给你洗了晒晒，穿着舒坦些。谁知道，你比信里写的日子早回来了...”
“还不是想你...”楚卿深深叹息，再也抑制不住长久的思念将素衣女子揽入怀里，脸埋进她柔软冰冷的脖颈，她闻到她发间熟悉的幽幽檀香，那样寡淡清雅的味道，却让楚卿觉得勾魂摄魄...
朝思暮想了半年的拥抱，终于近在咫尺了。
她忍不住去吻如意的脸颊，却被那人适时制止了。如意轻轻推开她，给身后的伙计们使了一个眼色。楚宅的佣人们也出来迎接，大家都忙了起来。
楚卿也恢复正色，握住心上人的手，怜惜地揉搓：“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一些上好的原石。你不要没日没夜地串珠子，闲来做着玩玩就好。如意，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如意掸了掸她身上的风尘，仍是笑着，笑容里透着淡淡的光芒：“卿儿，回去休息吧，我给你做饭。”
楚卿想要制止，却被她纤细的手指封住了唇。“为你接风洗尘，自然要我亲自来。”说着，如意牵住楚卿的手，走进久违的楚家大宅。
“你先去茶室歇着，丫鬟说等你回来，就泡上你最爱喝的碧螺春。”
“不着急，晚饭后我们一起品茗下棋可好？”
“恩...不过今夜还是喝酒赏月吧。去年你走的时候，我们埋在树下的那坛梅花酿，可以拿出来喝了。”
“好，但凭娘子做主！”
在仙瑶镇，丝绸商人楚卿和她的恋人，一直都是只可远观不可靠近的存在。没有人知道楚卿有多少财产，也没有人知道她有何背景，能如此轻松发家致富。
楚家大宅里，除了主厅和大小厢房十几个以外，还设有茶室、琴室、棋室、画室、书房，一个专门赏月喝酒的小亭。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别院，曲径通幽，水廊凌波而立，自种松竹梅兰。楚宅得天独厚，楚卿甚至还在家中凿出一个泉眼，效仿古人流觞曲水，好不快活。
而此刻，楚卿一个人静坐在茶室，透过扇形小窗望见如意在灶屋忙碌的身影。“如意，如意...”她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闭上眼陷入回忆，无数个朝朝暮暮融入血液，竟像清茶一样甘甜。
这已是她们在一起的第三个年头。
她们的故事，并不如旁人猜测的那般轰轰烈烈，不过是三年前一个普通春日，楚卿遭人暗算受伤，在一处不知名的小村落被如意所救。这个略通医术的好心女子收留了楚卿，待她伤愈，两人已是两情相悦，有了想要厮守之意。
如意和她一样，都是自幼无父无母的孤儿。她的养父母见她的襁褓里放了一块残破的玉如意，就给她取了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冰雪般纯澈，璞玉般素雅，楚卿喜欢如意，因为和这样一个女子在一起，她才能感到安全，感受到家庭，感受到羁绊。
于是她们成为一对违背世俗的爱侣，辗转来到仙瑶镇定居。三年来楚卿经营的布庄开了更多分铺，有了家业。如意喜欢玉石和水晶，便在仙瑶镇开了一家名为玲珑阁的玉石铺。虽卖不出几样东西，可她从来自得其乐，宠辱不惊。
这就是她们的故事，三年了，她们像一对儿举案齐眉的夫妻一样生活。江湖遥远，流年平淡，好像她们真的成了无人打扰的神仙眷侣。
如意，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你会不会...
“卿姐姐！”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楚卿的思考，正是和她最宠爱的丫鬟婉儿，这丫鬟平日里说话没大没小，楚卿倒也不怪罪。“卿姐姐还愣着干嘛，夫人喊你吃饭啦！”
楚卿含着笑意放下茶盏，随婉儿出了茶室。只见正厅前的院子里放了一张紫檀木圆桌，桌上几样精致小菜散着热气。如意倚在桌前，长发垂肩，盈盈浅笑，她似是沐浴更衣过了，一袭雪色纱衣随风拂动，檐下的红灯笼依次点亮，映得佳人的眉眼迷离，脸颊染了淡淡红晕...
楚卿深深看着她，只觉此情此景像是一幅梦中都曾出现的绝美画卷。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落座，如意夹起一块鱼肉放在楚卿碗里，柔声道：“离家半载，怕是没好好吃饭吧...快尝尝我的手艺精进了没有？”
楚卿嚼了一口软香鱼肉，熟悉的味道竟让她有种落泪的冲动：“如意...”她的声音微微沙哑，“待我...”有什么话脱口欲出，却被楚卿咽了回去，她的神色颇有些复杂：“我是说，待各家分铺的掌柜都能独当一面了，我就长居在镇上，日日在家中陪伴你！最多一年...”
如意抬眸看她，恋人的话似乎并未让她有所诧异，只是平静地给楚卿斟了一杯梅花酿：“卿儿，我只希望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自己打理玲珑阁的生意，串串珠子，研究研究你喜欢的菜式，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我一个人也很充实，不要觉得委屈了我，你知道，是我愿意等你的。”
她的善解与体贴，让楚卿更觉愧疚难忍。她抬起酒杯，杯中月影倾斜，弥漫的梅花冷香令她想起无数个不堪回首的日夜，幽香、苦涩，楚卿感到自己的心越来越失去控制，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变得如此恋家，如此依赖一个人？
令她沉醉，而又令她恐惧。
酒过三巡，如意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柔软的双臂环住楚卿的脖颈，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如意从袖中掏出一样物事，轻轻牵起楚卿的手，将一串水晶珠子套了进去。
楚卿借着月光一看，串珠紫晶剔透，伴有纤状的白絮互相缠绕，似龙云飞舞。
“这可是我打磨了好些日子的精品，喜欢么？”如意揉捏着她的手，长发垂在脸颊，触发阵阵酥/痒。
“紫龙晶，对应顶轮，主慈悲与灵性。”
“你的意思是我不够慈悲么？”楚卿唇角一斜，目光极深，竟有些看不透的魔魅。佳人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觉得紫色很配你...”
如意话音未落，已被一双柔软的唇瓣覆去了话语。她轻咛一声，身子轻轻颤动，在楚卿看来简直美得失魂。
唇齿相依，百转千回，一个热烈的亲吻就好像过去了地老天荒。楚卿沉醉地咬住的耳垂，如意羞赧难耐，柔声喘道：
“卿儿，回房间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归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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