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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苦尽甘来甘似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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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满脸的不安,胤禛转了身,长叹口气:“岳钟琪出兵青海,户部却是军晌告急。”这话似是解释,云钰顿时明了他心中郁结。
又是银子。
他自上任以来,经常为了国库空虚发愁。康熙盛世名头响亮,却是国库空虚,这会已经出兵,却又是军晌告急,难怪他心情不佳。
她的目光落到那发簪上,轻轻咬了咬唇,或许她可以……胤禛的目光在她脸上盘恒,若有所思。
“别担心,我应付的来。”胤禛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的头,“陪我出去走走,外面的天气不错。”他满脸的诚挚,仿佛方才的深究只是幻觉。
云钰点了头,将手交至他的手中,由他牵了手,缓步而出。心中思绪却一直留在先前的事情上头,这些年赌场的分红约莫有三百万两银子,加上胤禛送她的东西……统共算来三百五十万两是有的。只是……若是把银子拿了出来,恐怕胤禛会疑心她如何有这么大一笔银钱。她纵使长了一百张嘴,也是解释不清的。
胤禛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他是极傲气的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把自己心窝掏出来,但是一旦恨上一个人,恐怕那人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而且,若是前面对你越信任,后面反了目,就越是残忍。
年羹尧和隆科多就是例子,史书上明明白白记载的。
“高无庸,朕同元妃要在御花园用膳,你去准备下。”胤禛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云钰突然一震,反应过来,他从不在自己面前称“朕”,都是用“我”字。
彼时的话一直在自己心头刻着“你只是云钰,而我也只是胤禛”,心头顿时一片暖意,原来,这话不光自己镌刻,他也不曾忘记。
她抬头望向胤禛,正对上他黝黑而深情的眸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朝堂上形势似乎越发的紧张。岳钟琪连上六道折子,要户部追加军晌粮草,统计下来,共需银子五百万两。但这些年大事频发,圣祖仁皇帝葬礼花去了不少银子;初登大宝时大赦天下,免了一年的税收;今年初,又拨了二百万两银子加固长江黄河大堤;国库此刻处于极端空虚的情况,五百万两军晌说多不多,却也是十分紧张。
胤禛的眉头一日紧似一日,竟连睡觉时,也皱在一起。连着七日下来,整个人瘦去一圈,云钰看在眼中,原本犹豫的心坚定下来。
弘时几乎每隔一天就会来她这里请安,这日说了片刻家常,云钰突然摆了摆手,水色福了身,慢慢退出大殿。她为两人将门带上,随着沉重的关门声,室内的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云钰心头剧烈翻腾,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仍旧是淡淡的微笑。
弘时也是识得人眼色的主儿,见云钰如此,立时明白她有事情要吩咐自己,这便不再笑闹,低声道:“额娘可是有事吩咐儿子?”
云钰柔柔笑开,点了点头。她思来想去,能够帮她做这件事情的,只有弘时。弘时15岁便有了自己的产业,因为自己的缘故,胤禛倒也给了他不少钱财奴仆,他与胤禟关系也可以说比较好。让他拿出这笔钱,应该不会引起胤禛的怀疑,毕竟他的产业包括京里六家大型酒楼和三家钱庄,钱财倒也不少。
“弘时,”她看向眼前的弘时,“你可知道朝廷现在军晌短缺一事?”
弘时点了头,有些不明白云钰突然提起这事的用意。
云钰从软榻上拿起一早便取出的盒子,轻轻推到弘时面前:“你应该为皇阿玛分忧。”盒子里是一张大同钱庄的号头,上面有着云钰的印记。
“这是?!”弘时鄂然抬头,眼底写满惊异。
任谁也不会相信,堂堂的元妃娘娘,竟然会在大同钱庄有着私人户头。谁都知道,大同钱庄的私人户头至少都是上万的银子,她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你拿这个,去把里面的银子都提出来。充当军晌。”云钰知道他心中疑惑,却也不想说透,“你为你皇阿玛分忧,自然是不会有坏处的。”
弘时自然明白,但是……他拧了眉,吞吞吐吐的开口:“可是额娘……军晌差的是五百万两银子……”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如果钱太少,的确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
云钰再度笑开:“额娘当然知道。你尽管去,只是千万别同你皇阿玛说,这钱是我给你的。你就说是你名下产业的盈利。”
弘时疑惑归疑惑,却还是恭敬的收了那号头,又陪云钰聊了会天,这才离去。
事态却渐渐变得有些奇怪,云钰心里隐隐觉得有些蹊跷,按说军晌有了着落,胤禛的眉头应该舒展开来,心情也应该变好。但是……完全不是这样,一连七日,他竟然都没有踏入关睢宫一步,而是一直往年乐容的宫里去。
虽然说皇帝宠幸别的妃子无可厚非,但是云钰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胤禛自登基来,便几乎没有去过别人那里,偶尔去别的宫中,不过例行公事,不教她背上善妒的骂名。但怎么也没有过连着七天不来关睢宫,甚至连句话也没有。
心渐渐被拎到嗓子眼,这样的状态却是一直继续,丝毫没有缓解的样子。宫中顿时流言四起,什么元妃谋逆被皇上发现啦,什么元妃欲夺皇后之位啦……总之林林总总,教人哭笑不得。
云钰并不将这些流言放在心上,清者自清,只是胤禛那头,她是一定要搞个明白。算了此时胤禛已经下朝,便唤水色为自己换过衣服,向着乾清宫缓行。
她今天并没有穿妃子品级的衣服,只是一身素雅,身上熏了淡淡的水生花同芙蕖交杂的味道,甜香清怡。胤禛最喜欢她用这种香露,她也喜欢。
“奴才给元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见她前来,高无庸忙上前一步给她请安,神色之间却有一丝慌乱。
云钰心头疑惑,他慌什么?轻颔了首,便欲往里而去。高无庸忙倒退一步,拦住她的去路:“娘娘请留步。皇上正在和怡亲王议事,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本宫是闲杂人等?”云钰一时好笑,自言自语,不想高无庸却立刻跪下,面无人色,连着重重磕了几个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云钰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这高无庸是胤禛身边的总管太监,这会怎么这幅表现?她不动声色,轻声道:“起来说话。”
高无庸这才战战兢兢的起身,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
云钰便要往里去,那高无庸却又拦在了她的面前,不让她进去。云钰板下脸,冷冷的开口:“你是铁了心要拦我?”
“是!”回答她的却不是高无庸,门被从里在打开,声音也是从里面传来,云钰扭头看去,正迎上往外走的胤祥。
“四嫂,”胤祥面上带了笑,云钰眼前一花,仿佛又看到那个桀傲的胤祥,“快进去吧。没事别同四哥哎气了,省得连带我们日子一起不好过。”
呕气?
云钰挑了眉,心中十分奇怪:自己甚么时候同胤禛呕气了?思量间,胤祥推了她一把,她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向前扑,她吓的闭上双眼,准备摔个鼻青脸肿。
所幸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托住她,但那臂膀在她站稳之后,便迅速将她放开,云钰有些莫名的看向胤禛,他漆黑的眸子一片冰冷,仿佛数九寒天。
云钰心中像是明白什么,却又什么也不明白。
她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仔细端详起他的面部表情。
可惜并无所获,她身后是那般眩目的阳光,而胤禛则站在乾清宫的那片阴暗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自己不过是冒然闯入的人……完全与他没有干系。云钰有些心慌,这偌大的乾清宫此刻显得死气沉沉,仿佛是没有任何生灵的存在。
“我……”云钰的声音显得十分干涩,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想到自己吩咐水色炖的银耳汤,便有话无话的扯开,“天气冷,我给你炖了药膳……”
胤禛却还是不答话,看向她的眼神中竟带了一丝悲哀。云钰心头一抽,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不会吧?心中紧张,声音自然便有些慌乱:“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政务很忙么?”
“朕的行动,莫非要受你支使?”胤禛转了身,缓慢开口,却如同炸雷,将云钰震在当场。他用的是“朕”而非“我”。
云钰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他自称“朕”……他自称“朕”!!云钰只觉身体一阵摇晃,几乎摔倒在地,忙伸手扶住一边的门框,惊惧的看向胤禛。
她同胤禛之间说话向来随意,并不若一般的妃子与帝君,她也从未自称过臣妾,胤禛更是从未在她面前自称为“朕”。
可这会儿……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云钰强迫自己镇定,却仍旧忍不住心慌。思来想去,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只能是自己给弘时钱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钱是开扬赌坊打入自己帐号的,若是胤禛调查起来,这层关系肯定逃不出他的眼睛……而开扬赌坊的幕后老板是胤禟,若是被他查出……云钰背后生出些冷汗来。
与其被他查出,不如自己先说。
却还是犹豫,胤禛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自己尚未明了,他本就不喜八阿哥一党……胤禟那年陷害胤祥的事情,一直让他记恨于心,如果自己表明这钱的出处,他会不会另生他想?况且,那年他会洗清嫌疑,也是胤禟拿了百酿蜂毒出来。
虽说那年自己中毒之后,解药是“不知名人士”送到府上的,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胤禛和胤祥都以为是沐妍给的解药,很多事情,自己都推在沐妍身上。胤禛本就不喜胤禟,继位后连胤禩都封了亲王,胤禟却仍旧是贝子爵位……若是被胤禛得知那解药是胤禟给的……恐怕又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她心中思绪翻腾,面色也难看了几分。而今……胤禛在她面前自称朕。
她已经失去了很多,他是自己在这个时空的支柱,若是连他也背弃自己……云钰不禁打了个冷颤,恐慌自心中漫延开去,
“你太宠着弘时了。”或许是见她面色过于难看,胤禛终是不忍,回身扶住她,僵硬着声音,“你知道他那四百万两里哪来的?允禟给他的!!他居然和允禟、允禩这些人如此接近,却根本无视我这个皇阿玛。”
见他终是回身,云钰心中石头终于微落,他并没有舍弃自己。却在听到他后面的话时,身子一震。是允禟给他的?
她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弘时……”她抬目相询,且不说钱的问题,什么叫无视他?“他怎么了?是惹你生气了么?”
胤禛却突然弯了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只是这笑意并未进至眼底,整张脸看上去有些阴森:“朕本欲以私自回京治老九个罪名,夺他几年俸禄,给十三弟出出气。这不肖子,竟然公然在朝堂上为老九辩护。”
云钰心头一紧,这孩子……当真是不要命了!!
她轻叹了口气,心中虽为弘时担心,却敏锐的感觉到……胤禛不开心的理由,并非这些。正想着,胤禛又开了口:“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你要为弘时求情,这才没去你宫里。”
像是解释。
云钰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默默的点了头,慢慢往回走。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心中一动,不由回过头去,只见胤禛便站在原处静静的看着她。
眼中仍旧是那抹深思的神色。
“我晚上去你那,”胤禛又恢复了用“我”,淡淡一笑,“快回去吧。”
云钰这才又回过头,缓步出了乾清宫。
恍惚间,却已离开乾清宫好远,微的有些起风,吹起她的裙裳,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天边的太阳,此时阳光并不若先前那般强烈,却是殷红如血。那如血的阳光便在她晶莹的肌肤上投下光影,使她的脸色看起来带了一些粉红,如梦似幻,显得有些不甚真实。
“元妃娘娘好兴致。”调笑的女声自左边传来,云钰回过神,向声音来源望去,只见年乐容端坐亭中,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扫视,似乎十分得意。
她微皱了眉,自己心中已经十分烦燥,根本不想与她多牵扯,只淡淡应了一声,便抬步欲走。只是年乐容似乎不打算放过她,开口冷笑道:“元妃莫不是不愿意见我?还是见到我让元妃勾起什么伤心事?”
云钰拧了眉,知道她是故意挑畔,不由有些好笑。这年乐容……真不知道她的大脑是如何构造的,标准的给她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那类。
见云钰仍旧不搭理她,年乐容面上顿时不愉,竟然出了亭子,径直走到云钰身边,附耳低语:“难道元妃不想知道,皇上为什么不往你那处去了么?”
云钰这才挑眉正视她,她的确想知道……但她不认为年乐容能知道些什么。胤禛即使恼了自己,也不会将话与她说。
年乐容这回不管她的反映,笑的眯起了眼,伸手去拔云钰头上的蝴蝶发簪:“三阿哥真是有心,齐妃娘娘都没得他送的这发簪……不过也不知道是三阿哥送的呢,还是允禟贝子送的?”她的声音极低,听在云钰耳朵里,却似震雷。
云钰整个人瞬时僵在当场,便如被雷击中,嘴巴半张,震惊的看向年乐容。心中顿时无限惊恐,她怎么知道?脑中似是不断重复这句话,口中却抵死不认:“贵妃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哪里能认,认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年乐容见她不承认,却也不恼,仍旧笑盈盈:“恐怕皇上也知道了。元妃娘娘,”她拖长了音调,满脸的兴灾乐祸,“您自求多福吧。”
言罢大笑着扬长而去,云钰看着她的背景,眉头紧紧拧在一处……她说的,会是真的么?
心中便如火烧,联想到这几日胤禛的奇怪反应……或许年乐容说的是真的。这蝴蝶发簪一事,除了自己、胤禟、弘时之外,并无其它人知道。这会年乐容都能说出来,代表这事情已经不是秘密……可是,会是谁说的呢?
太阳渐渐落入云端之后,半边的天空便如同火烧,云钰静静的坐在宫中,等着胤禛前来。桌上的晚膳已经凉透,夜幕也已经替代了艳媚的晚霞,却仍旧不见胤禛的身影。
难道他在乾清宫中所说……只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不会的!他从不骗自己。
云钰心中暗道,扭头看向一边的水色:“你先下去吧。把这些都撤了。”她面无表情,水色知她心中难过,也不多说,答应了一声,便将晚膳全撤去。
“娘娘,奴婢为您备下银耳羹,用小火温在外间…若您想用,唤奴婢也成,自己取也成。”她一向不喜欢别人跟的很紧,这个习惯一直没改,所以只要她让水色退下,便意味着一个人独处。水色跟了她这么多年,自然清楚她的脾气,这才有了方才的话。
云钰点了头,看着她离开,又将目光调向深邃的天空。却是一夜无眠,他终究骗了自己一回,并没有来。
云钰就这么一直在窗前独坐,任桌上蜡炬成灰。
接下去的日子孤寂而惨淡,胤禛再不来她这里……也没有任何解释。她去找过胤禛三两回,却总被拒之门外。高无庸冰冷的声音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她已经失宠。
失宠。
多么可笑的两个字。原来没有什么天长地久,心心念念的爱情,竟然一夜之间就已经灰飞烟灭。而更可笑的是,她甚至不知道理由。
却总是不甘。
她不信,不信那样生死相随的记忆已经被他抹去;不信那样患难与共的岁月已溃于千里;不信那般真心相待的爱人会形同陌路。
即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反正,她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再死一次,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