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云王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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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此处便是帝都长安。藏污纳垢，暗流翻涌。八方来朝，复杂错综。红尘滚滚，遍地黄金！
1
王都的月色常年清澈凉明，飞檐楼椽，阴影栋栋，灯笼熏暖，错落飘摇在水一样的夜色暮光之下。
宽广的街道刚刚洒扫，干净沁凉，反光如银，华丽平整。
今日元宵，夕阳已沉，花市却依然游人如织，各色的商贩，赏灯的百姓，灯火阑珊之处静候玉人的华服少女，锦衣成群的学子少年，欢声笑语，灯火璀璨，热闹非凡。若是高空俯瞰，整个长安城中流光溢彩，车水马龙，香风浮动，如漆黑大地之上，金色牡丹花期盛放。
这样一个花好月圆之夜，最为热闹的却是怡红楼这样的风月红尘之地。
每逢佳节，无家可归的富商，侠客，浪子，从巨城四面云集于此，借酒浇愁，纵色疗思。一掷千金的豪赌，奢华靡费的享乐，这里有很多人想象不到的纸醉金迷。银海驰骋，一夜巨富，多少人在此一飞冲天，又多少人输的裤子都不剩，浮浮沉沉，烟云过手，滚滚红尘浸透多少人情血泪，唯有怡红楼雷打不动，沉默伫立。
此时的怡红楼顶，伸出的两边翘檐之上，各靠坐着两名少年。
月色皎洁，两位少年嘴唇抿紧，英气丰瑞，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其中一位少年微微皱眉，显然已经等的不太耐烦，他挺背而起，蹲在飞檐上，看着高楼之下渺小的人群与灯火，眯起眼睛又仔细望了一圈，失望的松懈躺回，左手从腰侧放下，变回抱胸的百无聊赖姿势。
“别紧张，看看花，看看灯，吹吹风，喂喂蚊子，不是挺好的吗。”
“浪费时间真是讨厌，大理寺多少案子等着我们来查，居然全寺调离出来当城管？御林军都吃什么粮去了。”
“今年御林军裁军大半，剩下的小半还因为君上开恩准了三日元宵假，事急从权，借些人手也是情理之中。”
“御林裁军了？难道……”
“嘘嘘嘘，”另一位少年温润如玉，此时安静笑笑，用口型提醒他。
“隔墙有耳。”
高楼之上，月圆巨大，冷风吹来，云雾湿气贴着长安城中游行如龙，像是在脚下匍匐，金黄流光的街道朦胧华美。
大唐开国八年，武皇大寿，长安元宵过后，万国花会。
随着云雾西来，长安城中起了微风，有穿的轻薄的少年，已经感觉到些许凉意。然后远处人群的喧哗忽然一静，潮水般从看不到尽头的边缘浸满过来，整条街上极其诡异的鸦雀无声了一瞬间。然后议论声才猛然恢复，人群散开，缓缓打开，让出一队伴动阴风的高大黑衣人。
单人独列，十余人一字排开，为首的人手执三人高的长杖，杖顶系着三条长绳纸番，四寸一个绳结，挂着风铃，在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的铃铃声清脆入耳，却不成音律，相互倾轧，显得分外凄厉。
黑衣人后，是十余位黑衣兜帽的大汉，全都双手下垂，不见声息。队伍最后，是一个黑衣的少年，他没有戴兜帽，露出漂亮的脸，皮肤黝黑，眼睛大而明亮。此时他却没有看长安城中的各色繁华，而是专心的盯着眼前，他手中捧着一碗水。
王都长安，包容万象，异国的风情早已经见怪不怪，已经有见多识广的读书人，或是天资聪敏的少年认出，这是南疆的王室卫队，大概是万国花会陆续到来的使团。可是为什么会来到花市这里？接引官呢？
长安城中的百姓向异国的来客友好微笑点头，然后准备各自散去。黑衣人们不动声色，在原地停了下来。下一秒，身后传来了巨兽沉重的脚步声。怡红楼顶的两位少年见到，一支骑乘的象队，像是航行的大船一样分开人潮，慢却沉稳的走出阴影。
是南疆的王室使团。
为首的白象高大漂亮，座位华丽，一阵雄浑的号角过后，象群站定，一位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从座位的顶棚阴影下站出来，高站望着喧嚣好奇从身边走过的人群。青年显然也不明就里，不过王室良好的涵养让他很快意识到情况，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微笑着朝语言不通的大唐百姓们挥手致意。
人群中响起一片少女的惊呼，那一张棱角分明，五官端正的脸太过华美，以至于连有几个少年也都悄悄的脸热了一下。
象群后方忽然传来骚动，一只较年轻的白象受了惊，两只前脚悬空站了起来，巨大的象鸣嘶叫起来，扶摇而起，猛然划破热闹的人声，在长安城平静的夜空之上飘荡不息。白象身下，是一个还拿着糖葫芦，小小的左手还举起，抬头望着蓦然高大一倍的巨兽惊呆了的孩子。
暨梵沁猛然想到，大象受惊，在这闹市冲撞起来，会是什么后果！？
怡红楼顶上，两位少年弹身跃起，几乎同时手按屋檐朝地上的象群激射而出。暨梵沁轻功卓绝，在瞬间提速时，几乎眨眼之间便落到地面那小孩身边，抱住他同时屈膝跪地，抖开右边官服的下襟，大理寺少卿的佩刀连鞘亮出。电光火石之间，他来不及多想，因为大象已经受惊，若是它前脚落地后慌不择路……就唯有将它当场斩杀！
白象的确慌了，暨梵沁动作行云流水，把那个孩子拉到身后，同时身体旋转跃起，霜雪明快的佩刀冷然出鞘，寒光绽开，杀气弥散四放，如墨沉清水，瀑布坠地，四周的空气随之蓦然一滞！在此时，另一位少年险险赶上，拦住了暨梵沁的手，刷一声将他的刀带回鞘中，两位少年一同旋转落地，白象巨大的前脚轰然落地，所有人都还错愕时，应文高喊了一句南疆话。
“噶给浪！”
暨梵沁听不懂，只听到大概模糊是这几个音。
没想到话音落地，居然立竿见影，白象瞬间平静大半，然后骑象人也率先反应过来，拍着白象的脖子脑袋安慰。应文走上前也拍了拍白象的腿，用南疆话和使团的人沟通。
人群喧哗了一下，看清情况后，响起一小阵劫后余生的欢呼。
应文和王室的使团说明清楚情况，陪着笑，拉过刚才赶下来的一个大理寺少卿，吩咐他：“带他们去南疆使馆，问问那里的使臣，接引官的去向。”
然后应文和南疆王室的为首青年又说了几句话，用那边的礼节合掌行李，陆续从各大建筑顶上赶下来的大理寺少卿疏散人群，象群开始缓慢转身改变方向离开。
在那边热火朝天时，人群中走出一对表情紧张的男女，过来抱住了刚才那个孩子，一边疯狂和暨梵沁道谢，一边疯狂道歉。语无伦次的说着，注入说自己没有看住孩子，和他走散了，让他闯了祸。带回家一定好好管教。之类的话。
暨梵沁不太习惯这样热情的世故，点着头，没怎么答话，那个女人哭的稀里哗啦，那个男人走上前，小心地问暨梵沁，那这位官爷，我们是不是能先走了？
嗯，走吧走吧。
“等一下！不行，”还在送王室的应文转过头来，遥遥指着这边，那个男孩，“我要带他回大理寺，盘查典问。”
“他，他还只是个孩子啊。”那对父母惊讶的哀求，“官爷，你，高抬贵手……”
“别担心，”应文脸上情绪阴晴不定，忽然笑了，“你们两个也脱不了干系。”
2
大唐皇宫。
东宫的竹叶，已经很久没人打扫，残冬尚在，各处的小径上，都是萧索的黄叶。宫外正是元宵，热闹鼎沸。空荡荡的东宫，却是冷风唏嘘，有一位瘦弱的少年，拿着扫帚，正在认真的清扫着石阶上的落花。
月色透过竹林，洒在少年的白衣上阴影横陈，清翟出尘。他扫的很慢，不断有落叶掉下来，他就又倒回去扫，也不埋怨，也不嫌累，虽然已经有些气喘了，却依然是恬淡安稳的微笑。
“像你这样的扫法，怕是扫到天亮也扫不完。”
竹林上空，月色清朗的地方，传来了这样一个碎玉般润朗好听的声音。
一位少年背手站在飘摇的竹海之上，如立平地，身姿挺拔，轻功绝伦，倏忽有风来，他便随着竹顶岿然晃动。没有遮挡的月色如泄洪般从天慷慨而降，淹没琉璃，华贵的皇城皎洁剔透如龙宫。少年微微运气外放，将整个东宫笼罩在内。气息流动，轻轻卷动落叶，枯黄的残花败枝便如蚂蚁搬家一般汇成一条长龙，最后聚到少年脚下的那一颗竹子下。
扫地的少年收起扫帚，走进宫殿，顺着楼梯走上顶楼，再用梯子爬上屋顶，爬到了屋脊之上。
月圆如轮，稍微清弱的少年仰天，长叹，呢喃道：“阿白，你的武功已经臻入化境，足以飞跃狙翎壁垒……何必和我一起留在这死城一样的东宫？”
“我若不留下，你估计光是扫地就会累死。”
“地，扫不到都可以的。”
少年这样回答，扶着飞檐站直，忧伤的望向渺远碧蓝的地平线，那里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如少年眼中看不出深浅的漆黑瞳仁。
被叫做阿白的少年身子慢慢沉入竹海，再倏忽飞起，凭空踏出数丈落到屋顶，斜斜踩在琉璃顶上，抖袖扬去身上的灰尘。月光照来，少年白衣的身姿美轮美奂，似镀上了朦胧的光环，飘雅出尘，如谪仙人降世。
“明日便是万国花会，天策府能不能破局，就看这一天了。”
清弱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里自然也是明白，没有答话，望望高墙之外的天空映照出来的繁华流光，笑道，“今年的花市真热闹呢。”
地面上一阵风来，吹的竹林和灌木沙沙作响，剑仙少年再次放出剑阵，气海阴柔卷动，探入曲折的刺木丛中，摘下几多花开正盛的蔷薇。如悬浮莲花般被气卷托起，在绿叶中脱颖而出，缓缓飞上高楼，落到少年手中，温柔蜷倦。在腾空途中，剑气细化为数支，准确而凌厉的将小小的蔷薇刺们斩去。
清弱的少年嗅了嗅蔷薇，目光变的凌厉起来。遥望远处长安灯火辉煌，城廓起伏，攥紧了手中扶着的飞檐，心中的猛虎不怒自威的无声长啸。
3
长安城楼，巍峨雄浑。
足以俯瞰最高建筑怡红楼和幽深东宫，以及鳞次栉比，寸土寸金帝都长安的女墙后，小亭中。有三位漂亮的锦衣少年，正在清寂的月色下饮酒谈笑。
“元宵佳节，我不去会意中人，不去怡红楼赏艳，不去花市中玩乐，却和你们几个纨绔子弟在这里等人，想想也是惨。”
门家的小少爷性格最是欢脱有趣，年纪最幼，此时摇着纸扇，看着漫天星斗巨月，藏蓝苍穹，许是等的有些不耐烦，轻声笑道。
“你这样想又不对了，想这长安城楼，长安城中夜景绝好的地方，多少人一辈子都无缘得见。”
说话的少年眼睛漂亮如星辰，五官温柔，此时给他们倒着茶，笑着，露出可爱的虎牙。
“快看我写的字。”
另一边站着的少年还提着笔，转过身来，给两位少年看新写好的字轴。
端正秀美的字，写在微微泛黄的宣纸上，——“为什么还不来。”
“你才等了多久，就这么大怨气。”门家少爷继续靠着栏杆歇息，仰头望着天空夜色，揶揄道。
“我有急事要找季宫啊。”
“有什么事和我们说不一样吗？”
“哎哟行了，我这是正经的大事。”
“看来我们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门家的少爷哗啦一声，将扇子整齐合上，抬起头来，遥遥点着写字的少年，佯装赌气，“你根本就是觉得我们两个靠不住。”
“这怎么敢。”少年看出了他的佯怒，少年玩心大发，一样调笑道，“两位官人闻名王都，谁不知道你们京城四少，只手遮天，英年少锐，怎么会靠不住。”
“是京城四恶少，”门家的少爷把温柔虎牙少年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也不再添，抚摸着空杯湿润的杯沿，一边纠正道，“以，你，和季宫为首的京城四恶少。你们两个想必是纨绔轻浮，处处留情，所以引人非议。只是可怜了我和王源。两个纯良懵懂的孩子，也被你们一并带坏了名声，我爹都气病了。”
“听说你把教书先生气的吐血，有没有这件事？”
“嗳那桂花糕好像挺好吃的你给我递过来一下。”
谈笑揶揄，名为季宫的少年却迟迟不来。
名声在外，亦正亦邪的京城四恶少之首，现在却正在闺房之中。
太子太傅的府邸，盛装出席了晚宴的少女正毫不矜持的提着下摆跑过走廊，回到自己房中关好门，也不拉屏风，径自开始脱衣服。玉簪，华服，全都褪去，露出少女纤细的身姿，朦胧柔美。在门外把风的婢女等到小姐换好男装，才推门进来，默默低头把地上散落的东西收拾好。再抬头时，小姐已经梳好发髻，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洒脱漂亮的锦衣贵公子。张开手，婢女给她系上玉佩，把扇子也递给她，温柔整理衣领：“早些回来呀。”
“那可不一定，你困了的话就先睡，今天可是元宵节，我要去大闹一场。”少女抖抖衣袖，跳上窗沿，回头朝婢女挥手，一跃遁入了高楼浩瀚的风中。然后一阵衣袖掣动声，身姿卓绝的少年郎乘风而起，在建筑间腾跃消失远去。
城墙上，三位少年已经把话题转到了茶的品质上。
最近王城暗流涌动，想必会有一场大热闹可看，还有易家的，想必也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季宫没来，所以三位少年都微笑着，安心没有开口。
长夜将深，华灯更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云王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