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比城堡》月光小掬

13、Chapter 12 樱，夜之舞

　　一切都无法重来，所有的错误和那些让人无处可逃的命运。
　　过了好久好久，我轻轻地走到了樱夜妈妈的身边，张开了手臂拥抱着她：“樱夜妈妈，请你一定要听我说一些话。对不起，我不是小舞，我叫小童，是一个和小舞长得很像很像的女孩。我知道她的故事，那么现在我讲一下你看对不对。你是一个相信爱情的人，所以会爱上了葵的爸爸。可是还没有等一切搞清楚，他的爸爸就发生了意外。然后呢，你承担了本该是两个人承担的事情，那些指责那些轻贱。你生下了小舞，她多棒啊，那么的漂亮，优秀，所有的人都喜欢她，她是你一生的骄傲。因为是兄妹，所以会很亲近，小舞从小就喜欢和葵在一起，你也很高兴地看着她们在一起，觉得他们两个，彼此都不会孤单了，可是人是有感情的啊，不知不觉的小舞爱上葵了，她发誓一定要和他在一起。这怎么可以呢，他们是最亲最亲的兄妹啊。你很生气，你要求她离开葵。可是她已经在那段感情中无法自拔了，你只好告诉她事情的真象，以为这样子她就会断掉和葵在一起的想法，可是你没有想到，她为了这个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要了。妈妈，你听小童说，小舞已经死了，她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这一切，早就过去了，那么妈妈，你就不要再陷在那个故事里了，好不好？小舞虽然走了，可是你还有辰啊，他那么爱你，还有我，还有你的酷比城堡，还有每一天都灿烂无比的太阳。我们应该为了未来而活着，我不是说你就该忘了小舞，可是你必须明白，她真的已经不在了，而且去得一点儿留恋也没有，很平静。你知道吗？在酷比的礼堂，我和葵一起唱了一首歌，我想我一定让你想起了小舞，可是你不知道，我和葵是在用那首歌为小舞送行。因为小舞最后的一个心愿就是和葵能一同唱一首歌。现在，我再唱一遍好不好，妈妈，来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为她送行。”
　　我把手伸给了樱夜妈妈，她一直垂着头，不讲话，也看不出她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可是，缓缓地，我看到她伸出了手，慢慢地握住了我的手。
　　“不够时间好好来恨你，终於明白恨人不容易，爱恨消失前用手温暖我的脸，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爱过你——”
　　樱夜妈妈失声痛哭，我在那哭声里听到了解脱的味道，所有重重压在她心底的秘密终于有机会宣泄了出来，她现在应该很轻松吧。
　　“樱夜妈妈，现在开始，让我们三个人，你，我，还有辰，我们一家人为了美好的未来，幸福地生活吧。”

　　一个月后，樱夜妈妈的病痊愈了，我们一起开着车，离开疗养院，离开美丽的罗斯玛丽，回到了郁金。
　　新的生活，终于开始了。

　　“辰，我想联系在薰宫的任职国子监的同僚，请他以监护人的身份认养小童。”
　　一天早上，樱夜妈妈一面优雅地切开她餐盘里的红肠一面随口说。
　　“她都十九岁了，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吗？”辰挑了挑眉头。
　　“可是一直住在家里，你以后怎么娶她呢？”
　　什么啊，我才十九岁，他们两个就这样坐在餐桌上对着意大利的面条讲在我来说很浪漫很浪漫的那件事，太过份了。
　　“讲什么啊，我一定嫁给辰吗？他才二十二岁，我也只有十九岁。大家都是有无数可能的年龄。”
　　“无数可能？”辰喃喃地重复了一下，眼光扫了扫我，然后淡淡地笑了笑。
　　这一眼让我一下子泄了气，无数可能是没错啦，不过不是对我，而是对他来说。

　　搭公车去酷比的海滩，我心情莫名其妙地低落。
　　窗外秋意浓浓，这种天气很容易让人不知不觉地陷入一种哀伤的情绪，我呆呆地望着那深深浅浅的黄和薄薄而清透的天色，大张旗鼓地哀伤了起来。
　　因为太渺小，所以在乍惊乍喜地得到和拥有了之后，心里每一秒都在担心着失去。
　　搭上了校轮，思思去得也很早。我们两个闲着没有事，就靠在船的栏杆评论酷比有钱的同学们那些超酷的交通工具。
　　“咦，小童你看，银风今天又弄了冲浪滑板来上学。”
　　我笑笑：“这个爱现的家伙。”
　　突然一阵巨大的声波飞快地向海边袭来，随即我们看到一只漂亮的直升机施施然地在海滩的上空飞过。
　　“哇，小童你快看，那是最新型的ＫＥ５３１，是限量版的哎，全世界只有三架。好想知道这位乘飞机的同学是谁，他家好有钱。”
　　我遥望着那架直升机很快地飞出我们的视野，没来由地，心头上升起了一丝不安。
　　渡海来到酷比，我与思思道别，一路奔到班级。和银风还有离岛聊了两句再次失踪的葵，然后开始上课。
　　这节课才进行了几分钟，班导师突然敲门进来了，“对不起，我打扰一下，我们班新来了一位转学过来的同学，沙杜娜，进来吧。”
　　沙杜娜？我心头一惊。
　　只见一个女孩应声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身休闲的服装，东方人的打扮，梳了长长的一条发辫。她双手合什，向班级里所有的同学行了一礼。
　　“我是从沙特阿拉伯转学过来的的沙杜娜，大家好。”
　　她的话在班级里引起了一阵骚动。
　　“沙特来的，不会吧，那里的女人不是不许抛头露面的吗？”
　　“啧啧，长得真是漂亮。哎，我听说沙特人因为拥有石油都超有钱，咱们猜猜这个沙杜娜是哪个级别的？”
　　……
　　沙杜娜从那一片嘈杂的声浪中穿过，一直向我走来，海蓝色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神中有一种来势汹汹的味道。
　　她坐在我的旁边空出来的位子上，放下了她精致的书包。突然扭头盯着我，然后露齿一笑，“你好，小童同学。”
　　我没有回答，看得出她的目标是我，而且来者不善。
　　她扭过头去再也不看我了。
　　望着坐在我身边，一副笃定神情的沙特公主，我明白，她是向我来示威的。
　　喜欢了辰的女生，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说放弃。
　　可是，她想用什么方法得到辰呢？

　　下课以后，我奔到顶楼的露台上，坐在角落里打开手机，给辰打电话。
　　“辰，你在干吗？”
　　“我在外交部，翻译一些文件。有事吗？”
　　我咬咬下唇，心头有种空荡荡的倦，所以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而且我不会对他说，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小姐正坐在我的身边，让我倍感压力，连呼吸都要很用力才能避开那种□□的感觉。
　　“辰，有句话怎么说？”
　　“什么话？”
　　“因为有象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需要守候，所以即使到了最后一秒钟也绝不妥协和轻言放弃。”
　　他怔了一下，问：“这是哪部电影的对白？我没听过。”
　　我握紧手机，在微凉的秋风中挺直了肩背，决定不告诉他这是我在一秒钟前刚刚想到的，“你别管，说给我听好吗？用不同的语言，求你了，我的小叔叔。”
　　“你……”他迟疑了一下，因为我已经好久没有叫他小叔叔了。过了几秒钟他终于什么也没有问，而是清晰地一句句地用不同的语言讲出了这句话。
　　我听不懂那些语言，可是我从来没有象那一刻一样地感动，是的，为了守候与生命一样重要的人，就算到了最后一秒钟我也绝不妥协和轻言放弃。我听着他优雅的声音从话筒那头悠然地传来，就象从海那边吹来的最畅然的风。
　　我生命中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你，所以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把我们分开。我暗暗地在心底以自己断掉的手臂起誓。

　　傍晚的时候，我和思思乘坐校轮返回郁金，船刚刚行到公海上，那架在早晨的时候让大家大大地惊艳了一次的ＫＥ５３１居然出现在了校轮的一侧，它平稳地滑行着，在我的身侧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就漂亮地打了个旋，飞走了。漂亮的淡金色机身在夕阳的照耀下发出了炫目的光芒。
　　“有没有搞错，有钱也不用这样显示啊？”思思坐在我的身边，不满地大叫，我们都被溅起的海水弄湿了。
　　我扯扯自己的校服，抖了抖滴水的头发，没有讲话，我想我已猜出了坐在直升机的人是谁。那自上而下俯视的探看，越来越显示出她的来势汹汹。
　　果然，当我们来到对岸，下了校轮，立刻看到那架ＫＥ５３１静静地停在海滩不远处的草坪上，沙杜娜立在直升机前，也静静地立着，她的目光遥遥地望着我。
　　“思思，我还有事，你先走吧。”我感受到那如芒在背的目光，转头抱歉地对思思说。
　　思思探头望了望不远处的沙杜娜，感觉到了一些微妙，大声说：“小童，是不是有人要欺负你？别怕，我一定帮你。”
　　“没有啦，是我的同学，今天刚刚转学过来的，可能要问我一些关于班级的问题吧。”
　　思思似信非信地又瞄了几眼沙特公主，说：“那好吧，我先走，我看那个女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挺唬人的，你不要被她吓到喔。”说完她还向我用力地挥了一下拳头，“加油，我们虽然不是富贵人，可是我们有尊严。”
　　我连连点头，目送她离来，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错，我们虽然不是权贵，可是我们也有尊严。

　　高大而华丽的ＫＥ５３１前，沙杜娜美丽的脸象封在冰层里，遥远而冷漠。咦，她居然比我高了半个头，于是，我下意识地挺直我的背脊。
　　“童小姐，我观察了你一天，”她还是用那蹩脚的中文对我讲话，不过再也没有那随意的态度，而是缓缓的，“你离开辰吧，你配不上他。”
　　“公主殿下，你这样讲很不礼貌，我和辰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为什么没有关系，我好像很早就告诉你了，辰是我的爱人。”
　　“请你慎重地应用汉语，也许你是真的喜欢辰，可是你没有权利左右别人，特别是辰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你。”
　　“我讲的话你为什么听不明白，你不合格，你不配，你在辰的身边，是对他的侮辱。因为我爱着他，所以，你也成为了对我的侮辱。”
　　她讲的话很无礼，我不知道是因为对语言不熟悉还是她本就是一个态度强硬，本性强悍的女人。我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公主殿下，你刚才的话我听到了耳朵里，觉得那才是对我的耳朵的侮辱。”
　　她一下子高昂起了她的头：“你是一个中国的流浪儿，你甚至不知道你的父母亲是谁？你曾经与中国社会最卑劣的人混在一起，如果不是辰领养了你，你现在也许在监狱里。我说的这些不是事实吗？”
　　她调查了我！我觉得两耳轰鸣，泪水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眶。我觉得有什么堵在我的胸口上，让我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可是辰呢，你知道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吗？三年前，当我在沙特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他只有十九岁，可是他已经走了大半个世界，与很多很多，不同肤色和种族的人成了朋友，我亲眼看到他用他个人的力量阻止了一场很有可能发生在阿拉伯世界里的战争，是他，帮助我的祖国和人民免于生活在战火之中，于是我发誓我永远会爱慕他，所以我绝不允许象你这样的人在他身边。”
　　沙杜娜一边说一边用一种凛人的目光盯着我，她的中文说得断断续续，不伦不类，可是我依然能够清晰地分析出她话里的含义：我童小童是一个卑劣的人，一无是处，不配呆在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的身边。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无声地流泪。人是无法选择父母也无法选择命运的，我有着卑劣的往事，可是不代表我就是一个卑劣的人。我笨拙，无知，什么也不会做，可是不代表我就是一个废人，因为我在努力地生活，为着我要感恩和珍爱的人，我可以全力以赴，不顾一切。
　　可是我还能讲什么呢，她是这样的咄咄逼人，而且，她说的那都话，虽然无礼，却都是事实。
　　“听着，离开他，别再打扰他的生活。他只是一时被你迷惑。你只是很象他死去的亲人的一个女人。”
　　又来了，我的头顿时痛了起来。我悲哀地想，难道我真的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樱夜舞的阴影下吗？咬紧牙关，我在心中暗暗地为自己打气：为了守候与生命一样重要的人，最算到了最后一秒钟我也绝不妥协和轻言放弃。终于，我缓缓地开口：“不要。我不会离开辰的。”
　　她闭紧嘴唇，冷冷地盯着我。
　　“就算我渺小如尘埃，也有权在夜晚的时候静静地看着天空中最亮的星星，如果星星的光芒可以照到我，那么就算下一秒钟我就会消失在空气中，我也会感到幸福。这是我生存的权利。”
　　我含泪迎视着她凌利的目光，喃喃地说：“给你个忠告，中文很美妙，你该学习一点儿比喻了。”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仿佛是觉得与我已没有话再讲，就转过身，再也不看我，踏上了身后的直升机。
　　我望着那架尊贵的，金色的直升机在半空中打了个美丽的弧线，然后飞走，放在心口的石块终于被移开了。我掏出手机，一遍遍地倾听辰的电话录音。
　　因为有象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需要守候，所以即使到了最后一秒钟也绝不妥协和轻言放弃。

　　夜晚，我趴在落地窗的窗沿上向外看，满世界的星光闪烁，辰就坐在那些星光之中，淡淡的秋味袭来，悠悠地透过窗玻璃把暗黄色的波光袭入我的眼底和心中。我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奔到门边，用力打开古堡的大门，向他奔去。
　　他正在听音乐，双目轻轻地闭着，米色的长衣在微风中轻轻地飘动。我奔到他的身后，停下，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迷迭香的气息。我俯下身子，向他的耳后轻轻地呵气，他一惊，身子挺了起来，我立刻蹦起来，从后面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抓着我的手，侧头看我，眼中满是疑问。
　　“谢谢你。”我大声说。
　　他挑高了眉头。
　　“谢谢你收养我。”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眉头还是挑得老高。
　　“谢谢你喜欢我。”
　　他有些适应了，淡淡地笑了。
　　“谢谢你这么棒。”
　　“谢谢你去过那么国家。”
　　“谢谢你喜欢Scarborough Fair。”
　　“谢谢你对我说我很丑，一点儿也不象樱夜舞。”
　　“谢谢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他还是淡淡地笑，突然站起来，一使劲儿就把我背了起来。他背着我沿着古堡外的环形碎石子路缓缓地走着。
　　“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收养你。”
　　“谢谢你也喜欢我。”
　　“谢谢你善良，也很坚强。”
　　“谢谢你把我的家变回完整和温暖。”
　　“谢谢你对我说，不要说对不起……”
　　那一天的夜晚是薰国最美丽的一个夜晚，淡淡的月与星光洒满了樱夜家古堡外青青的草坪，我被辰背在后背上，一步步地走入月色星光中。我们说着谢谢，可是心里都知道，这些其实是不用说出口的。
　　现在说出来。
　　只是因为。
　　古堡外的月光实在是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