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向东风问画兰》临川柳

1、引子

　　介绍卞玉京，最方便的路径是这样：你不知道卞玉京，总知道陈圆圆；知道了陈圆圆，大概能听说过《圆圆曲》；那么我就可以告诉你，《圆圆曲》的作者，也就是陈大美女口中除“韦大人”之外的另一个知己，乃是明末清初最闻名的诗人，名叫吴伟业，又号梅村，他的绯闻女友，也和陈圆同居“八艳”之列，名唤卞赛，又号玉京。

　　卞玉京和吴伟业的感情纠葛，按说也很有意思，多情，薄幸，离散，重逢，天涯同沦落，生死永殊途，哀感顽艳的条件一样不少。早早就听说，吴伟业曾经在卞玉京的墓前写出一首“千古绝句”《锦树林过玉京道人墓》——想象一下，写出名重一时的《圆圆曲》的吴伟业，在亡故爱人的墓前的“绝句”，不知有多么深沉凄艳！可惜吴梅村的诗在网上并不多，所见的选集里也宁愿录入些《打冰词》之类与八卦无关的正经作品。说来好笑，上大学领了学生证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去图书馆，翻出一本《梅村集》，仔细寻找。

　　显然，我很失望。

　　论理说，这诗写的不算坏，虽然也没有多好。梅村善用典，喜铺排，可这也是他的局限。闻名如《圆圆曲》，也不过历史陈迹中的风流装点，不似千年前的“此恨绵绵无绝期”，“在天愿作比翼鸟”，可以越过其感发的事件，融入人生恒久而普遍的感概。
　　最关键的是，这诗里，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刻骨铭心，情真意切。

　　开头倒是不乏沉痛，“龙山山下茱萸节，泉响琮琤流不竭，但洗铅华不洗愁，形影空谭照离别”，情意也不是没有：“翻笑行人怨落花，从前总被春风误”，“油壁曾闻此地游，谁知即是西陵墓。”但抬首四顾，描摹完景色之后，面对人家的坟墓，他却很有雅兴地联想起来了：

　　——“居然设色迂倪画，点出生香苏小坟。”

　　这未免有些不象话了。简直就差说你真是埋得漂亮死得好了。如果卞玉京真是他的“半生情缘”，哪有这样没话找话，东拉西扯的道理？便是冒襄回忆董小宛时，那句“一生清福，六年享尽”里，也不乏真挚，尽管这份自私的真挚，如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一般，也只在动笔的那一瞬。

　　我不得不，从头审视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