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第 55 章 ...
-
55
病床上的以念再次不安地挣动起来,直着喉咙不停地叫着:“姐夫!姐夫!”,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流出来。
郑洪捷急忙把以念抱住,想安抚他。谁知道以念只是不断地翻动身体,挣扎着,叫喊着:“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别抛下我啊!”最后一句,带着绝望的哭腔,拖着尾音,有一点吓人的凄惨。
郑洪捷生怕以念会有什么事,放下他就欠身去按求助铃。谁想到以念突然挣开眼睛,撑起身体,拉住郑洪捷刚放下他的那只手臂,像抓着什么救命的稻草一样,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以念的瞳仁飘忽无序地眨着闪着,显然正处在意识混乱当中。他只是用力地拉着郑洪捷的手,像被吓住了的孩子一样,一边流泪一边哀求:“别扔下我!别扔下我一个人!”不停地反复说这两句话。郑洪捷一把搂住他,边哄边拍,以念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依靠在他的臂膀里。
郑洪捷用下巴抵着以念的头,把他的整个上身都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怀里,不停地安慰说:“别怕!以念不怕!我在这儿,不会离开的!”以念的体温还没有降下去,在他的怀中像一块火炭一样灼着他的胸膛,灼得郑洪捷的皮肤和心脏生生地痛。
等怀里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却听到以念说:“姐姐闭上眼睛就不说话了。哥走的时候,说‘滚’。邢伯伯邢伯母也不再疼我了,连姐夫也骂我,还推我。谁都不要我了,我很坏吗?”然后以念委屈地啜泣起来,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动,可怜得让郑洪捷几乎发疯。
过了一会儿,以念没有声音了。郑洪捷猜他又睡着了,就轻轻把他放下,转过身想去找医生。谁想到身体一到床上,以念马上就惊醒了。他蹭的一声就坐起来,掀开被子就想下地跟着郑洪捷走,差点就一头栽下床来。郑洪捷吓得一手扶住,看到以念正睁着一双没有神气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郑洪捷明知以念此时根本神志不清,但那种信赖的眼神,却让他整个人几乎化成了水。他只好让以念躺下,自己拉住他的手,在旁边坐下来。以念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也许是因为药物吧,病中的以念,一直处于一种半醒半梦的状态。他总在做一些连接不上的梦,明明记得自己醒着,可头脑里全是不连续的梦里的片断。等他彻底清醒,思想和感觉全都协调统一起来,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了。
广州的春季是个多雨的季节,一下雨,回暖的天气就又透出一股阴冷。以念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外有淅沥的雨声,还偶尔有几声稍强一点的击打屋檐的声响。以念静静地看着窗户,好久都没回过神来。其实他挺喜欢下雨的,广州的空气太混浊了,只有雨后,才会有一天短暂的清澈。
他记起了很多事情,有邢卫,有郑洪捷,还有更遥远的从前的回忆,像电影上的情节一样,变成浓缩的片断,显得不太真实。
他轻轻转过头,看见病房里空无一人。他很伤心。在以念的印象中,每次生病醒来,都会有人守护在身边,从来没试过独自一人。他想,这也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吧,长大了,就要学会独立地面对一切。
可以念并不是一个人。郑洪捷刚刚离开他的床边,到门外听一个电话。再进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以念四顾的眼光。
以念费力地转了一个身,用后背对着郑洪捷,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眼泪自然而然地跑出来,以念很用力地试了几次,才轻轻地说出一句:“你走吧。”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而且他的肩膀也不可遏止地抽搐起来,看在郑洪捷的眼里,无限的楚楚可怜。
“以念,对不起!对不起!”郑洪捷轻轻扳过以念的身体,对他说:“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别不理我。”他看见以念的眉头依然紧紧地锁在一起,像个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孩子,黑色的眸子里全是雾气,眼看着要滴下水来,却任性地不发一语。
以念的情况渐渐稳定,但他还是固执地不和郑洪捷说一句话。郑洪捷开始不再日夜守护在以念床前,他告诉以念,公司已经积攒下很多的事情,需要他回去处理。不过虽然忙,每天到病房里呆上一段时间,总是不可避免的。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以念可以下床了。他经常独自在医院的花园里坐着,有时候静静地坐在石凳上,一言不发地看草地上的小鸟觅食,一坐就几个钟头。郑洪捷在的时候,会和他一起看着小鸟发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身体在逐渐康复,医生仍旧不允许以念出院,说他身体太弱,血压心率一直也不大稳定,硬是把他扣在医院里。
住在医院里,以念和外界接触的就只有电视上的午间新闻或者晚间新闻。这天他正在病房里看电视新闻,突然看到郑洪捷的样子。
播音员用好听的声音说:“信德实业总经理郑洪捷日前与广东省韶关市始兴县人民政府签订一揽子扶贫助困计划,以帮助在去年粤北水灾中无家可归的过万灾民重建家园。前期信德实业曾传出高层内部意见不合,郑洪捷愤然辞职的消息,此次签约令该谣言不攻自破……”
怪不得这两天不见郑洪捷的背影!以念在心里冷冷地想。这算什么,安抚我?还是嘲笑我?
当天,郑洪捷签约仪式结束以后,代表信德集团接受了邢卫举办的答谢宴会,吃完饭,已经很晚了。他匆匆忙忙赶回医院,边走边想,以念可能已经睡着了,两天不见,不知道小家伙怎么样了。他按了按公文包里的合约,满足地笑了起来。
在护士站,一个值班的护士看到他,好奇地说:“郑总,您弟弟已经出院了,您不知道吗?”
郑洪捷不死心,到以念住的病房前一看,床上的被褥全都被拆除了,空荡荡的病房里,流淌着一股讽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