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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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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念走进酒吧的时候,一个侍者告诉他,有人找他。
然后他就看见邢卫向他走来,带着一脸的笑容,熟悉得让他几乎要掉下泪来。
这些天来,他们俩彼此盼望,却生分得像是陌生人一样。邢卫没有给以念打过电话,以念也没有给邢卫打过电话。
那天晚上从酒吧出来,从发动车子的那一刻起,邢卫就开始一言不发。陈楠知道,冷战已经拉开了序幕。他们的冷战最长时间持续了将近两个月,邢卫习惯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希望陈楠能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并做出调整。而陈楠最无法忍受的就是邢卫的这种宣战的方式,她接收到的信息,往往就等同于示威,以她的个性,就更不会有退却二字。
陈楠并不是愚蠢的女人,她很聪明。她对这个叫作张以念的邢家的养子,很有一种防备心理。因为在结婚初期,陈松就告诉过了,要注意以念,不要因为以念和邢卫起什么冲突,也不要让以念夺走了邢卫的注意力。陈楠并不了十分清楚弟弟的意思,也从来没把这话放到心里去。虽然她经常会为自己不由自主的说出来的伤害邢卫的话后悔,但她认为,自己说的话都是大实话,本来说的就是道理。而邢卫作为她的老公,对她可以提出要求,也可以教训她,但唯独不可以这样漠视她。陈楠的性子如此,她的性格极像她的母亲,分毫不差地继承了母亲的张扬跋扈。
邢卫尝试过想改变她。可是正应了那句古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陈楠不但每次都没有忍让,而且添油加醋,让事情变本加厉起来,往往会让冲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这一点让邢卫几乎无法忍受,她的做派,让他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被她的母亲极尽羞辱的记忆,并因此对陈楠的这类行为,坚决地不肯姑息。
尽管这样的事情再三发生,但他们从来也没有尝试进行过任何形式的沟通,因为他们俩个从来没有想到过对方不适合自己,或者想过分手。每次冷战,总是因为有一个需要在别人面前扮演好夫妻的机会而终结,有时候邢卫甚至想,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政治婚姻,两人都从婚姻中,享受到了极大的利益。
不过邢卫很清楚陈楠对自己的依赖,知道她很喜欢自己。从许多年前,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她看自己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在国外的日子里,陈楠并没有更多的机会表现出自己性格中的这些劣迹,相反因为背井离乡,他们很有些相濡以沫的恩情。陈楠很爱他,为了他,从笨手笨脚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成长为今天下得厨房入得厅堂的贤内助,特别是陈楠对政治关系的敏感性,往往会对邢卫有莫大的支持和帮助。在没有冲突的时候,邢卫甚至以为,自己和她,真的是很般配的一对夫妻了。有时候,和朋友在MSN上聊起老婆的任性和脾气,大家会劝他:所有的女人都一样,都是这样的!他也就释然了。
邢卫面对着从门外走近的以念,有点看不清楚以念的脸庞。从昏暗的酒吧看出去,以念的身体后面整个地镶嵌着一层金色的晚霞。邢卫心底,一切复杂的感受都翻涌起来,悲凉、无奈、悔恨、恋恋不舍。他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还在怀抱里的漂亮娃娃,穿着时髦的婴儿服,黑漆漆的眼睛纯净地看着他。也想起在一起的那两年里,以念一次次依靠在他怀里的样子,笑的,哭的,委屈的,生气的各种样子。曾经拥有的、现在失去的或者仍然拥有的一切,像墨水在纸上晕开一样,很鲜明刺目,又没有确切的轮廓。
以念愣了好一阵,抑制着自己想冲进那个怀抱的冲动。良久,他淡淡地笑了笑说:“哥,怎么这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坐坐?”
邢卫的喉节动了几下,艰难地开口说到:“念念,爸妈今天会到广州来,他们有一段时间休假,说过来住几天。我想和你一起去接他们。还有……这些天你能住到家里来吗?”
以念充满希望的眼光突然地暗淡下来。他眯起眼睛盯着邢卫看了一会儿,仿佛在打量一件他看不懂的抽象作品。不过最后他还是自我放弃地笑了一笑,温柔和絮得像春天的紫荆花瓣雨一样。
“行啊,我们去车站吧。爸妈来广州小住几天,我当然会住在家里……”以念轻轻地喃喃细语。
看到以念的邢伯伯和邢伯母恨不得要吞他下肚一样,左摸摸右摸摸,生怕他少了一根汗毛。邢伯母在车上还一直说:“这下好了,以念和我住在一起,我非得要给他好好养养才行。你们就看我的本事好了。”
一车人回到家里,这一幕亲子相见的美丽图案,正好被陈楠碰个正着。她在房间里不屑地对邢卫说:“你妈还真夸张,对一个孤儿,她至于吗?以前是不是要做给人看?这会儿工夫孩子都大了,她也太显得造作了点吧?要不就是看上人家的财产了?”邢卫不理会她,径直出了房门,留给她一个大后背,噎得陈楠气堵在胸口,又没机会发作出来。她狠狠地尖叫了一声,把楼下的四个人都吓了一跳。
邢伯母这就要冲上楼看看陈楠出什么事儿了,邢卫拉住她说:“没事儿,她有时候就爱这样大惊小怪地吓叫,八成是摔了什么东西了。我上去看看就成,别担心,以后这种声音您还得习惯着才行,留神吓着您。”说着自己上楼佯装去看老婆,其实就在二楼上绕了绕圈,就又下来了。
接下来的两天,以念和邢卫就陪着老两口四周围地乱转。第一天还好,邢伯母要在天河城一带的大型购物中心里看看,吃喝玩乐都是一站式的。那些大型的MALL里都有空调,除了累点,倒没什么。第二天去了野生动物园,烈日下面的动物园虽然有一些树荫,但整体而言还是热得厉害,更赶上周末,人山人海的,电瓶车常常都挤不上去。以念和邢卫只好先把位置让给老两口,自己一路走出大门口。
以念好久没有这样在烈日下这样流着汗辛苦跋涉了,原来并没有打算要这样步行,连顶遮阳帽都没戴。他所有的感觉几乎都麻木了,脑子也停止了思考,只觉得自己像个机械人一样木然向前走去。最初陪在邢卫身边的兴奋也找不到了,眼前一阵阵忽白忽黑,像烈日下产生的幻觉,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只能咬牙死盯着路往前走。
好不容易爬到车门口,以念一头扑在副驾位上,再也动弹不了。邢卫一路开着车的时候,还没想到以念是真的有点不对劲儿了,只以为他娇气病发,爱怜地看他笑笑,一路开车回家了。车一停在家门口,以念就冲下车子,对着屋外的花圃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