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迁》油条烧卖

2、自主的

　　凌对着电脑，一批批的文件在收件箱中醒目地提示着她，工作还没完。凌揉揉太阳穴，咬了咬嘴唇，苍白的脸色才有了点红润，即便如此，她的十指飞舞，在键盘上奏出清脆的声响，手边的奶茶，热气已逐渐散去，失却适才的温度，香气仍旧弥漫，弥漫于鹅黄色的灯光之中，将小小的房间笼罩的一片温馨，一片孤寂……
　　熟悉的信息提示音突兀的响起，划破朦胧的时光，凌皱了皱眉头，停下飞舞的指尖——没见过的号码，“是我，我的新号”，六个字，对方料定自己会知道是谁，凌的心里不由轻微抽动了一下。这么久了，他竟然还知道有我的存在，真是不容易啊，凌不禁自嘲。白亮的手机屏幕照亮她飞速旋转的思维，“既然找上门来，好歹也同学一场，存下来吧”，凌努力让自己相信，以前的事情都不足以撼动自己曾经被磨得千疮百孔的心，可是，真的吗？
　　三天后，正当凌狼吞虎咽好不容易打倒的中饭时，来了条短信——我们见个面吧，你定时间地点。口气似乎不容反驳，凌脑子转了会儿，脸色转而红晕，转而严峻，这人到底还是不知道什么叫负责任。对一个男人而言，负责任是最起码的要求，一个连责任都懒于承担的男性是不配担当“男人”的称号的，在凌眼里，他让她沦陷的是气度，然而……
　　为什么多年过去了，责任感还是没培养起来，凌突然觉得好笑，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守在电脑前等你来消息的小孩子了，我不是唯爱情至上的小女生了，我不是可以为了无望的感情塞着耳塞流泪的傻瓜了，我不是当初的我了。凌微微翘起的嘴角僵持着，似乎这个酸涩的笑容是给自己看的，是给自己残忍的回顾的理由。人会变的，会变坚强，会变勇敢，甚至麻木，然而，心底那最柔软的地方始终为了某些人留着，即使知道这样做有多愚蠢，还是情不自禁地折磨自己，越痛，就越发觉自己白痴，停不下来……
　　最终凌也没能抵制跃动的心，不争气地定下了晚上见面的方案。
　　“这么大的人了，还肯德基，幼不幼稚啊！”他望着她的眼睛，轻轻嘲笑道。
　　还是不能看他的眼睛啊，凌在心底一声叹息。
　　偷偷地深吸一口气，凌终于直视他的眼睛，吐出了一串话语。
　　“洛嘉禾，找我干吗？”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你了，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多少年了？五年有了吧？既然这么长时间了，还来找我，不是你脑子进水了就是我身价高了。”凌故意自嘲，抬了眼，企图瞥见什么，又没捉到实在的感觉，心里不由得一空，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觉得不适，便自然而然地往衣角擦去，忽地想到洛嘉禾正坐在对面，脸上不禁有些讪讪的，只好抬了抬肩膀，强笑一声。
　　洛嘉禾似乎没注意到凌的心理变化，只是指了指手边的餐巾纸，“喏，桌上不太干净，你擦擦吧。”
　　“嗯。”凌抽出纸巾，心底流淌一股暖暖的东西，原来这个家伙还是挺会关心人的。
　　“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啊，怎么啦？”
　　“没怎么，就是问问。”洛嘉禾皱了皱眉，到底是多年没见，凌都不向自己倒苦水了，心上似乎吹了阵凉风，丝丝作冷。他偷偷地瞄了眼凌，她的眼底不似几分钟前的慌乱，倒流露出从未见过的沉静，那不是故作的镇定，是心静如水的安宁，是温润如玉的女性光辉。洛嘉禾脑海中凌当初的锋芒毕露疯疯癫癫傻里傻气头脑简单四肢不发达的可爱形象与眼前的兼具女性气息与智慧光芒的现代知识女孩终于义无反顾地重叠了。他才想起来，自己不曾以发展的眼光看过凌，总觉得她是不会变的，是不是有点蠢？
　　“嘿，点点东西吧，我都饿了，饿死我你负责啊……”凌调笑道。
　　“哼，我就不信会没人愿意负责。”
　　“真的呀，还真没人会负责。”凌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想有人负责啊……”
　　“找一个去嘛。”
　　“没人要啊……”
　　“那你以后再没人要怎么办啊？”洛嘉禾心想，这么好的女孩怎么会没人要。
　　“没人要算了，反正单身贵族的日子也挺好的。”凌打着哈哈。
　　“那也好。”洛嘉禾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仿佛潜意识里不希望凌嫁出去一般，他随即被自己自私的念头吓倒了，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被凌抢了话头，不得不合拢微微张开的嘴。
　　“怎么这样啊，你怎么的也得安慰我几句咯，”凌咽了咽口水，“比如说，你怎么可能会嫁不出去呢，不会的呀！”
　　洛嘉禾被凌狠狠地瞪了一眼，莫名得觉得舒坦，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代，两人时不时斗嘴的场景。
　　凌笑吟吟地看着洛嘉禾，眼波流转，20多岁的女孩子，正值青春激昂，天不怕地不怕，嫁不出去的话早已不是第一次说，根本不怕会因了这几句话就把终身给耽误了。
　　洛嘉禾盯着凌无所谓的眼睛，怔了一下，赶忙避开摄人的目光，暗自叹道，果然长大了……
　　凌确实长大了，自信、强势，从内到外散发出坚定的信念。然而，如果能够不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凌宁愿永不长大！

　　大二的一个星期二——
　　前面的研究生滔滔不绝地布置任务，唾沫芯子满天飞，凌和同学无奈地抄起笔快速写着，突然她眼皮跳了跳，心头涌起一阵不安，随即被“瞎想什么嘛”的理由推开，继续机械地抄笔记。晚上回寝室打电话回家，话筒里出现一片杂音，妈妈的同事接的电话，凌当时心就一沉，极力压制下午出现的念头，而妈妈语气中的颤抖让凌不得不狠心问出那个从不敢说出口的问题——外公怎样了？
　　“很好，别瞎想”
　　“瞎说！那么多人在干什么？外公肯定有事！”
　　“……”
　　“啊？”
　　“外公今天下午走了……”
　　妈妈伤痛之余，却正定地发现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我下午眼皮跳了”
　　“真的？！外公没白疼你呀！就是要走了都告诉你一声……”
　　很多很多年以后，凌都无法忘却这段对话，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死亡也会离自己这么近，第一次知道这么快，这么快就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人中的一位，切骨的疼痛从心脏渗出，蔓延至全身，顷刻间，撕心裂肺的嚎啕脱口而出，她的死死地攥着手机，腿已软的无法站立，颓然地蹲着，保持这种蜷缩的姿态直至通话结束，面部已城泪海，顶住牙齿的左手显出深深的牙印，却不知痛。
　　匆匆飞回家，两天内将外公送葬，专门为两位老人装修的新房成为最大的讽刺，明媚的阳光、葱郁的植物、楼下生命的欢唱，以及，以及空空的房间，寂寞是一个人的狂欢，此刻这个家庭的狂欢，颓废无力，无法言语。
　　在家呆了半个月，凌返校了，没有悲伤，令周围的同学不解与惊讶。凌对她们说，人死不能复生，外公总有这么一天，我们无法阻止自然的力量，却能使记忆成为永恒的行李，我到现在都没感觉到外公已经去世，似乎他还在电话的另一端，时刻准备乐呵呵地接起我的电话，有点耳背地哼哼哈哈，实在招架不住了就把包袱甩给老伴儿，自己悠然自得地拿起小点心，慢慢品味儿……还有，还有天天在小区里转悠的身影，与周围的老头搭讪，扯天扯地，中午看新闻时恨恨地记下穿插了多少次广告，然后皱着眉头举起笔记本抱怨道，什么破电视，我告它去！我们都把外公当个孩子哄着，为了他的开心，为了他的健康……
　　最终一切成虚幻……

　　“嘿，还没说正事呢，再不说我走了。”凌嘴上说着，只是行动上丝毫没有表示。
　　“我来上海工作。”洛嘉禾若无其事地咬了咬吸管。
　　“……，真的？”凌毫不自知，冷汗又一次湿了手心，眼睛瞬间成为60w的灯泡，小星星满天飞。
　　“本人骗过人吗?”
　　“好像没有，再说，我怎么知道……”凌一阵窃喜，恍然间仿佛触到了心上的凹凸，嘴角的弧度便僵硬了。
　　洛嘉禾试探着问：“怎么样，高兴吧？”
　　“那是，有熟人陪我当然高兴。”
　　“哦。”洛嘉禾有点失落。他还记得，九年前，凌在聊天时不无惋惜地抱怨他怎么没考到复旦，那样在上海就多一人陪了。当年自己的心不知为何冷了一下，往后的每一次想起这句话，那种冷的感觉会点点加强，直到某一天，他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学习工作多年的城市，风尘仆仆奔向上海，找到工作，浅浅立足，斗志昂扬地找到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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