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为了永不失去》笙离

6、第六章

　　易东唯晚自习回来时候，就看见易东成在阁楼里忙活。
　　阁楼上全是藏书，易东成的外公是有名的哲学家和语言学家，他去世后，所有的藏书全被陆莉君搬到了家中，再加上原有的藏书，俨然一个小型图书馆。
　　所谓书香门第之家的学习要从孩子抓起，他们三岁开蒙，先学三年毛笔字，个子不够踩着凳子写，再唐诗宋词，七岁时候识英文，长辈家里杜绝一切电子产品，免得分散他们注意力，那时候东成是最耐不住性子，也没少挨骂。

　　那些书，整整齐齐的被放在柜子旁边，她踩着折叠梯，手指轻轻的滑过这些书脊，眼神专注。
　　“你干什么呢？”
　　“找书啊。”易东成转过头来，“哥，我家有没有《黑书》这本书啊，我找了半天没找到。”
　　易东唯把那些在地上的书一本本的放入柜子里面，“不在这个柜子，你要哪个版本的，中文还是英文，中文要谁的译本。”
　　“这还有区别？”
　　“当然有啊。”
　　易东成从梯子上爬下来，叹气，“我也不知道，他只给我一张书单。”
　　易东唯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了，“他是谁？喂，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才没有呢，就是顾西就嘛，他想跟我借几本书看看。”
　　他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英文版的给易东凌看还差不多，顾西就看大概有难度，我给你找个翻译不错的中文版吧。”

　　他一边找一边问道，“你头还疼吗？磕的地方会留疤吗？”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啊。”
　　“你心咋那么大呢？”
　　易东成讪笑，“我爸说我一点疼都忍不了，太娇气，他还说应该把我扔部队里面摸爬滚打几年，皮就厚实了。”
　　易东唯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紧张的问，“真的吗？”
　　“这几年他一直给我灌洗脑包，说部队最好啦，磨练身体磨练意志，我觉得要磨练我的意志和□□，就把我关在笼子里面，看别人涮火锅烤肉好了。”
　　易东唯被逗笑了，“小叔叔舍不得的。”
　　“反正横竖我是他闺女，我过得不好，他也别想下半辈子美滋滋。”
　　易东唯扑哧笑出来了，然后把书递给她。
　　易东成接过书，“我看下书单啊，恩，都齐了，谢啦哥，你最给力了。”

　　易东唯看着她，她的脸庞融在橘色的灯光里，轮廓精致细巧，她有一双像猫一样变化多端的眼睛，专注的时候水灵灵的发亮，迷糊的时候朦朦胧胧的笼罩在烟雾里。
　　然后性格又像只狗，温顺蠢萌，别人一开心她就凑过来了，而自己好像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忽然他有点不舍了，于是恶狠狠的威胁道，“虽然现在高中生谈个恋爱不算什么大事了，但是你可别忘了咱们家老头子的警告啊。”
　　“不敢不敢。”她连忙否认。
　　不过一会她倒是又问，“是什么给了你我要谈恋爱的错觉？”
　　“顾西就，他长得还不错，学习也不错啊。”
　　她想了想，“哥，你长得也不错，学习也不错啊。”
　　“所以？”
　　“所以也不是全班女生都喜欢你吧，哥你真是蜜汁自信啊，我一直以为自恋的人是东凌，没想到你也好自恋的。”
　　易东唯目瞪口呆，觉得自己的逻辑没错，但是怎么又被这个家伙给带了一波节奏。

　　第二天放学时候，她就捧着书去献殷勤了。
　　“怎么样，我家书够全的吧，你知道吗？我整理的时候还发现好多本禁书。”
　　顾西就微微的皱了下眉头。
　　“哈哈哈哈，瞧你往哪里想了，不是黄色，都是些政治主张不同言辞很偏激的一些书，好多都是从国外带来的。”易东成笑道，“你是党员吗？”
　　顾西就点头，“是的。”
　　“根正苗红啊，那你还是不要看了，我就是说一说吊吊你胃口的。”她把那些书收起来放在纸袋子里，然后很自然的说道，“走吧，我们回家吧。”
　　顾西就一时没反应过来，易东成的手却又伸了过来，把他书包拿了过来，“还有事吗？”
　　“没有。”
　　“那就走吧。”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他也没想过，就在她猝不及防的闯进他的世界之后。
　　阴沉沉的云朵压在天空，低沉得像要吞噬整个世界一样，他感觉到有淅淅沥沥的水珠从天而降，冷风穿过他的衣服，湿湿的，像一只沾着水的手在抚摸他。
　　空气中有种具有腐蚀力的感觉使他软化，使他陷于迷惑。
　　忽然易东成闷闷的问道，“这是下雨还是冰雹啊？”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冰凉凉的冰粒子打在他的皮肤上，很快就化成了水。
　　“顾西就，下雪了！太好了，下雪了，哈哈！”
　　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这不是雪，你见过亚热带地区下雪吗？”
　　她鲜活的笑容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是哦，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见过雪花。”随后她的声音就高昂起来了，“可是我最喜欢下雪了，天地万物安安静静的被白色覆盖，美哭了。”
　　他看着她眼睛里面闪烁的光彩，忽然不忍心破坏她的幻想。
　　“哎，一年四季你最喜欢哪个季节？”
　　“我无所谓。”他垂下眼帘，然后脚步不停的往前走。
　　易东成连忙赶上去，“春夏秋冬，你最喜欢哪个季节，我是都喜欢。”
　　“都无所谓。”
　　她居然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因为春天可以吃新鲜的野菜，用热水滚过香油一拌爽口又开胃；夏天可以吃水果，历荔家是做水果生意的，每年都有几十箱的荔枝芒果山竹往我家送；秋天可以吃大闸蟹，我家老爷子年轻在江浙沪念书，什么大闸蟹啊白鱼白虾银鱼都是心头好；冬天可以喝羊肉汤，老灶柴火炖八个小时，酥而不烂，鲜美无比，哦，我想喝羊肉汤，我再也不要喝天麻鱼头汤了，奶茶也可以。”
　　他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怎么的，闷闷的心情有点被这句话治愈了。
　　“顾西就，顾西就。”
　　“什么？”
　　她眼睛亮闪闪的，“我现在要喝珍珠奶茶，你等我一会啊，千万别走掉。”

　　一会她碰了两杯奶茶过来，“喏，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所以给你买了椰果珍珠布丁的奶茶三兄弟。”
　　他不由的抽抽嘴角，接了过来。
　　平时二十分钟的路，被他们走了半个多小时，走到他家门口，易东成正要道别，顾西就喊住了她，“等下，我去给你拿一把伞。”

　　门被打开了，屋子里静谧无声，窗口拉着窗帷，青灰色的光线滤过了那窗帷，惨淡的，照到光滑整洁的地面上。
　　橘色的灯光点亮了屋子，她站在门口，忽然有些尴尬。
　　“进来吧。”
　　屋子不大，很整洁，两室一厅的格局，客厅里都是些泛着黄的老旧家具，一个柜子上摆着只香炉，里面点了根香，灰色的烟百无聊赖的缠绕着，氤氲着一阵古雅的香味。
　　他递过一盒纸巾，“把水擦擦。”
　　“哦。”
　　顾西就走到门后，拿起一把雨伞地给她，“你怎么回家？”
　　“我坐公交车回去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父母不来接你吗？”
　　易东成笑道，“我爸妈哪有那个时间啊，忙起来几天都见不到，我上学都是做公交车的，有时候睡过头了才打车。”
　　“雨下这么大，你打车回去吧。”
　　她思索了一下，“不行，我这个月已经睡过头好几次了，再打车就成穷光蛋了。”
　　“谢谢你的伞，我先走了啊。”

　　从窗外看去，马路上已经一片积水，雨势并没有变小，反而愈演愈烈，车灯扫过，那煞白的亮光一闪又瞬间变成了漆黑一片。
　　他躺在床上，打开那本《黑书》，看了几页才发现，原来这本书辗转过好几个读者。
　　最早的应该是易东成的爷爷辈的，字写得煞是好看，在那一行“她一面忧伤地望着照相机，一面拉开黑白相间的蚊帐，犹如打开山洞的大门”，旁边有注，“于英文对照重新查证”，再下面是一个女性都字迹，“已纠正”，然后是“床帘—唯”，最后是“同意—凌”。
　　再随手翻翻后页，这种标注随处可见。
　　他忽然来了兴趣，把剩下的几本书也翻了翻，在英文版的《环游地球八十天》里，他发现了易东成的标注。

　　“别起誓啦！掌柜的，”福克冷冷地说，“您还记得吗？从前猫在印度是神圣的动物，那年头真是它们的黄金时代。”
　　“猫的黄金时代？”“也可以说是旅客的黄金时代。”福克先生说完了这句话，就继续静静地吃自己的晚饭。
　　——猫在印度很神圣？那不是牛吗？—凌
　　——给你科普下，猫在古印度、古埃及和古罗马都受到人的尊敬。—唯
　　——不能吃牛肉，印度人真是悲哀啊，口水，明天去吃牛肉汤。—成
　　他真的忍不住笑出来了，放下那本《黑书》，拿起这本躺在床上。
　　易东唯和易东凌的批注都是很正经的，只有她的批注满满的都是吐槽，什么“花了好大价钱买一双假的珍珠拖鞋，你特么真是活该去环游地球八十天，还活该弄错了日期，”“香蕉跟奶酪不是一样有营养价值的，一个富含纤维素，一个富含反式脂肪酸，一个让你便便一个让你大腹便便”。
　　他边看边笑，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发现她的评论。
　　“看完之后，特别有自信，只要有一个蠢到极点的仆人和人傻钱多的土豪朋友，然后再带着□□的傲慢和偏见，我一定可以去当个游记写手了。”
　　然后就是阅读完的时间，是两年前，那时候他们才初中毕业。

　　怎么也不想把书放下来，顾西就也很想立刻完完整整的看完，可是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半夜了，他只好关上灯，躺在被窝里。
　　然后他听着雨滴敲打的声音，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雨虽然停了，但是温度降了近十度，南方湿冷的冬天有种侵蚀腐蚀的魔力，不知不觉的把寒气都送到骨头中，冻得人酸爽无比。
　　因为操场还积着水，体育老师破例开了体育馆给他们上课。
　　两个班的男生最后决定打一场篮球赛。

　　别看强化班都是被称为一群死读书的人，但是篮球打得好的男生也是有的。
　　苟晞一个三分篮率先得分，然后又拿下来一个篮下投篮，还学着足球明星，激动的绕着观众席跑了一圈。
　　易东成看了焦心，用手肘碰了碰坐在旁边的沈斯，“卧槽老沈，作为开场十分钟，零进球的观众有点尴尬的，咱们班是不是要被吊打了？”
　　“胜负乃兵家常事。”
　　历荔插嘴，“常事个屁，咱班那两个胖子那是在打篮球的吗？玩杂耍的啊？”
　　“你不懂，这叫战术，从心理上麻痹对手。”
　　“然后从精神上打败他们吗？”
　　“对啊。”
　　他敷衍着回答，仍然是头也不抬的回着微信，直到历荔一脸怒气的把他手机拿开，然后冲着易东成喊道，“叫你家老沈上场！”
　　她噎了一下，然后哄着沈斯，“就老沈，上吧上吧，群里能不能再吹一波八班，就靠你了。”
　　沈斯没办法，只好跑去喊暂停，然后把那三个完全娱乐打篮球的人换下。
　　“喂，什么叫我家老沈？”
　　“只有你叫的动他啊。”历荔很理直气壮，然后又安抚她，“放心啦，老沈搁古代就是你家管事的，顾西就才是寒门学子苦读十年最后高中状元当街游行被大小姐你的绣球砸中的相公。”
　　她只给历荔的脑洞跪了。

　　换上了新的队员，局势就完全变成了一面倒。
　　易东成觉得这波稳了乘机又溜到了七班教室里。
　　顾西就有些惊讶，“不是打篮球比赛吗？”
　　“没啥好看的，我们班吊打你们，哈哈。”她得意的笑起来，“你会打篮球吗？”
　　“会呀。”
　　“那你厉害还是狗子厉害？”
　　他没正面回答，“你猜啊。”
　　她不假思索，“肯定你厉害啊，你长得比他好看，个子比他高，学习还比他好，没理由篮球打的比他差吧。”
　　顾西就却笑了。
　　她是第一次看到顾西就笑，他嘴唇抿起来，显出一道弯弯的外缘线，眼睛也是弯弯的，离这么近，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好长，忽闪忽闪的，像是只小蜂鸟在跳跃。
　　“不告诉你。”
　　易东成撅着嘴，“可惜没有下雪，不然就可以打雪仗了。”
　　他转过脸，“无所谓，反正我小时候时候经常能看到雪。”
　　“你在北方长大的吗？东北？”
　　他迟疑了一下，“不算是北方，靠西一点的地方。”
　　“哦，可是你不是应该好久没看到雪了吗？你就不想念雪吗？每年到了冬天，我都会想什么时候下雪，如果这年冬天不下雪，我就会觉得好遗憾。”
　　顾西就微微的愣了一下，“那你可真是遗憾了十几年了。”
　　“是呀，我也觉得我内心戏好足啊。”

　　中午学校四楼小食堂居然烤了百年不遇的红薯和玉米，早去的易东成一口气买了满满一饭盒，然后立刻跑去向顾西就献宝。
　　“哇这个红薯超好吃啊，粉粉糯糯的，你看这个糖都烤出来了。”她用手捏了一块给顾西就，“你吃完饭了吗？还有胃口吃吗？”
　　他接过去，看到她呼哧的喘着气，脸上还潮红着，显然是一路下楼梯狂奔过来的，那块红薯放在手心里，微烫，有种渗入到骨头血液的那种暖和。
　　“你有什么事发个微信给我就行了。”
　　“可是，我没你微信啊。”
　　他拿出手机，“加一下。”

　　“嗨，你们在做啥？”苟晞把两个人的餐盘送到盥洗间后回来了，“哈，我闻到了红薯的味道，卧槽妹子，你这一大饭盒的，当午饭吗？”
　　“吃不吃啊？”
　　“当然吃啊！”
　　顾西就吃了一个，而这两个人就坐在餐桌旁边，剥了一桌子的红薯皮，还不忘吹一波学校的大厨，期间苟晞还屁颠颠的帮易东成买了草莓酸奶。
　　感觉自己就像是多余的，顾西就心道。
　　他只好把手机掏出来，翻墙看些英文新闻，而耳边易东成含含糊糊的声音的不断的传过来。
　　“今天球赛，你们第一波操作太浪了，看把我们沈哥浪出来了，输了吧。”
　　“我们班？我们班确实家庭条件比较好啊，但是家庭条件又不加考试分啊，有个卵用。”
　　顾西就不由的嘴角一翘。
　　“哇你要考清华啊，厉害厉害，佩服佩服，66666。”
　　“加个微信？好啊好啊，我扫你吧。”
　　他抬起眼睛，看这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旁若无人的样子，没来由一阵心塞。
　　这个易东成，真是自来熟。

　　正在隔壁吃饭的几个女生们中，忽然有个人道，“你们看，那是谁？”
　　她们一齐看向坐在一起的三个人。
　　“好像是易东成，那个坐着的，腿上打石膏的是顾西就吧。”
　　“另外一个呢。”
　　“好像是苟晞。”
　　一个女生“呵”了一声，“他们怎么认识的，易东成这是勾搭上了顾西就男神了吧。”
　　“谁带手机了，拍下来。”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雨珠纷纷的落下，天色又暗了起来，风雨欲来的架势。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