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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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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小寒山(一)
皇帝才刚年过四十,却因为纵情声色、又沉迷于道教丹药,身子越发的亏空。常秉执着拂尘,眼见亥时已过半,皇帝却仍旧没有让翘嫔离开的意思。听得里面传出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常秉苦苦脸,大着胆子再一次轻声咳嗽,示意皇帝时辰到了。
却不想里面传来皇帝不满的怒喝:“给朕滚远些!”
常秉吓得一哆嗦,在殿外躬身,恭敬道,“官家.....”
话还未说完,一枚宝瓶从殿内飞出,脆生生地碎成渣。常秉与一众小黄门吓得一哆嗦,劝说不成,反倒惹得龙颜大怒丢了脑袋就不值当了,他们这些人没了命根子,还指望着这残躯在宫中当差给家里的老子娘兄弟姐妹挣点活头儿,皇帝一发怒,外面的一干人便再也不敢发出声响。
而后,传出翘嫔柔得似能滴出水来的声音,似乎是在劝慰皇帝莫生气。
被这一番打断,皇帝的兴致也没了。推开翘嫔伏在他身上的娇躯,“朕乏了,叫他们送你回宫去吧。”
皇帝脸上没了方才的嬉笑,翘嫔也是个会看眼色的,柔柔地笑一笑,在皇帝脸上落下一印,“妾告退.....”皇帝闭着眼靠在隐枕上,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嗯”。
闹腾这么长时候,即便太医的药效佳,但皇帝毕竟有了年纪,这会儿也着实累了。
正在翘嫔收拾好,面上得意的娇笑还未卸下,尚未迈出延福殿高大的门槛时,堪堪与皇后正面对上!
内侍常秉执着拂尘恭恭敬敬地立在皇后身后,皇后身侧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姑姑,其后便是一溜宫婢,几双意味深沉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殿里殿外,静得连虫都不敢再高唱。双手正拢着衣襟的翘嫔心中一惊,后背立马窜上冷汗。皇后着装并不隆重,正像是随意的穿戴一番,但简单的衣饰却无处不显精致,就算是发间仅仅簪了一根步摇,但掐丝点翠的精致做工彰显着主人的高贵。
皇后目光平静,眼睛略过眼神闪烁的翘嫔往里看去,只见地面上碎着一只价值连城的宝瓶。常秉见了,连忙上前解释,“禀皇后娘娘,这瓶...乃是奴才伺候不周,惹陛下龙颜不悦所致。奴才有罪......”
皇后没有说话,朱唇微弯,看一眼面前衣饰华美的翘嫔,她面容姣好,蹙眉时有种我见犹怜的柔弱,年纪不大,大概比菩提年长一两岁,“你就是官家近来新宠的翘嫔?”
皇后声音温柔,面上的笑也并无杀伤力。翘嫔瞧了,胆子便逐渐大起来,皇上现在喜爱的是自己,且她又没犯宫规,皇后就算拈酸吃醋,也找不着法子对自己不利。
翘嫔笑得柔弱,在皇后面前一施礼,“禀皇后娘娘,妾正是。”
“小小的一个嫔而已,见了皇后竟不跪拜,你眼里.....”皇后身侧的那姑姑怒斥,话还未说完,皇后摆手,那姑姑便不甘愿地住了嘴,眼睛却是瞪着翘嫔的。
“随吾入内拜见陛下。”
说完皇后由两位姑姑伺候着进了皇帝的寝宫,翘嫔纵心中有怒,也只能忍下,跟在后面。
偌大的床榻,帷幔半放,可以看见榻上凌乱之极,皇帝就那么毫不讲究地卧于其中,殿内的气味混杂,那姑姑等人见此场面很识趣地退至漆屏外,只留常秉。翘嫔此时面颊微红。
“常内侍。”
“娘娘吩咐。”
“吩咐人打盆温水来,让皇上擦洗过再入寝。”
常秉领命出去。
皇帝本就是浅眠,听见声音便醒了过来。见皇后坐在榻前的胡床上,彻底清醒过来,“皇后?”很快皇帝就发现了站在一边的翘嫔,见皇帝目光望向她,女孩子的脸上露出了娇笑。可皇帝却没有笑,他坐起来,面露不悦,“为何还在此?”
语气之硬,令翘嫔挂在脸上的笑容片刻僵住。
“是妾让她进来的。妾听说官家近来甚喜此女,留她近身照顾官家,妾便可放心许多。”皇后为人不急不躁,说话也是轻柔适中。这时候常秉将温水端来,放在床榻一旁,皇后接过巾枳,浸于水中,让其喝饱水,再拧干。
皇帝自觉地将手臂伸到皇后面前让她擦拭,忽觉近日来的焦躁被抚平了一般。皇后向来冷清,难得会像今日这般对他像真正夫妻一样亲昵。水不热不冷,擦在身上正合适,皇帝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皇后,竟像着迷了一般。
但皇后方才的话里有责备之意,皇帝岂能不觉?
“翘嫔再贴心,岂能比得上皇后!”
闻得这话翘嫔脸色刷白!
皇后看皇帝一眼,再将巾枳放于水中清洗拧干,拉过皇帝另一只手臂,笑笑不置可否,“官家明日见见三公吧,他们是两朝元老,对官家,对大越忠心耿耿,即便有时说话不那么中听,但官家须知良药自当苦口,忠言逆耳矣。这天下,毕竟是官家的。”
皇帝面有不愉,动了两下嘴皮子终归是没有反驳,点点头,“朕明日就召见群臣。”
皇后展颜笑了笑,皇帝心下愉悦。
常秉在心里长叹,皇后真乃神人也!群臣又是跪又是求,今上就是不理睬,如今皇后给擦擦手臂,说几句话就点头了,如此,皇后可真是帮了大忙,积了大善了!常秉松了长长的一口气。瞧一瞧对面站着的那位,暗里摇摇头,估计明日之后她想要再见一见天颜可就难了。
皇后道:“官家若是受暑气之燥,可往小寒山别宫小住。群臣亦可随行,如此便可避暑勤政两不误,岂不美哉?”
“皇后所言甚是,”皇帝拉着皇后的手,“皇后亦须随朕前往。”
这倒是个好主意,先前常秉也想过,只不过没敢提,今儿皇后提出来皇帝倒是答应的干脆。
皇后起身欲离开时,皇帝拉着她示意她留下来,可皇后只看一眼那张不久前翻/云、覆/雨/过的床榻,皇帝自当面有愧赧之色,吩咐常秉多派些人将皇后送回中宫。
菩提夜里睡得并不踏实,梦里无数破碎的画面一波一波向她袭来,画面里的人在动在说话,可是却看不懂他们在作甚,说什,更看不清面貌。以致晨起时头昏脑涨,一身汗意。
“银钏儿,备汤,我要沐浴。”
清洗过之后才觉舒爽了许多。今日好像比昨日还要热些,清早的动一动便会一身汗,菩提打着扇子,风也不凉快,“若是下场雨便好了。”
“可不吗,一连多日的大日头,殿外的花木都是蔫的。”银钏儿给她梳着发,嘴里抱怨着。
这时候董姑姑乐呵呵地从殿外进来,“就快好了,就快好了。”
“姑姑说什么就快好了?”
“不是抱怨天儿热吗?就快不热了。”董姑姑从银钏儿手里接过梳篦,继续给菩提挽发,“方才常内侍打发人来说,陛下欲去小寒山别宫避暑,咱们斓月宫也在册。说是后日就出发,趁着今明两日让奴婢们把主子的日常物什收拾好。”
这倒是个好消息,小寒山在姑洛内以东,深山空灵,古木清幽,高祖皇帝便在山上修建了一座别宫,作为炎炎夏日的避暑之所。几代皇帝又在此基础上不断修葺扩建,到今上这一代别宫规模甚大,是个休养的好去处。太上皇薨世之前便是在这里养老。
菩提闻此是很开心的,吩咐董姑姑将她的几盆娇花带上。
“今日有无谁人求见?”想到昨日离开武场时与叶振雪发生的不快,也不知他今日会不会进宫,还有他会不会也随行别宫。
银钏儿回一声,“无。公主是要见何人吗?”
菩提笑笑,“无谁要见,只是随口问问。宝怡阿姐她们也去的吧?”
“去的。听说,皇子公主们都可前往,皇后娘娘今年也会去呢!这可真难得。”
“嗯?我娘娘从前都不去的吗?”
董姑姑将她的衣裙分类存放,“皇后娘娘身子弱,不宜舟车劳顿,前几年都是留在中宫静养。倒是您,小小年纪可爱热闹,每回都央着皇后允许您去别宫。”想着前些年主子年纪尚小时的灵动跳脱,董姑姑就笑意满脸,“如今是长大了,斯文了,姑姑可是老了呢。”
周围人包括菩提听了都笑,每回董姑姑提起这些都要念上好一会儿。好在斓月宫的主子随和,又是董姑姑一手带大的,说道几声倒也能说得。
菩提没什么事做,翻了一会儿书,便托着腮坐在窗前发呆。叶振雪昨日的不悦神情在脑海中闪现,唉.....她叹口气,大概是真气着他了,平常总有笑意的脸上竟也出现了不满。菩提刮刮鼻梁骨,上次以身体不适拒见他,是她的不是。怎么办,再去赔礼道个歉吗?
这个念头一出,惊觉,为什么总是她想着给他低头认错?!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身份对调了吗?!
菩提有意无意地呆在斓月宫等他,就连二皇子派人来请她去吃冰葡萄她都没敢去,生怕错开了又招不快,这个叶振雪还真就是一天都没有露面儿。这次是真惹恼他了,看着银钏儿领着宫婢们将宫灯都掌上,她两眼失望地趴在几案上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