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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遇骆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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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还未完全返青,入目便是漫山遍野的白草枯枝,今日天色并不好,本应是和春惠暖的时令,却突然变得阴沉沉的冷。坐骑奔跑起来,稍显寒意的风呼呼灌进脖子里,让人深深打一个寒噤。
叶振雪本应是翩翩佳公子,于此时却凛冽着脸色,紧紧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马车。
“咴——”
他还是将菩提逃跑时所乘的马车追上了,可让他极为光火的是车上空无一人,连车夫都没有,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壳子。
“混蛋东西...”她耍他,竟帮着外人拿他当猴耍!盛怒之下,叶振雪挥剑斩掉了车顶。
陈伯夷,赵菩提。赵菩提,陈伯夷。
这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就是在挑战他的极限,叶振雪恨得咬牙切齿,脑子里闪过赵菩提以身挡箭的画面,那么白痴地护着另一个男人,她真是个混蛋!马鞭被叶振雪狠狠甩掉,“......别让我找到你!”
“叶大人他们逃了,怎么办?”
呵,怎么办?
调头!
菩提大概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样一天,避叶振雪如洪水猛兽。还有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她与皇家根本没有一点血缘。娘娘不是娘娘,爹爹不是爹爹,二兄阿姐都不是她的....
这样的巨大落差,谁能体会?恍惚有种身不在世间的错觉。
她问自己她是从哪里来的。
“你说他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她扭头看着陈伯夷,脸上带着讽刺的笑。这太荒唐了,一头雾水迷蒙的同时,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被人喊了十多年的公主,其实是颗假明珠。
哈——
菩提捂着脸闷笑,双肩不停地耸/动。叶振雪在她面前口口声声的喊着公主,自称臣的时候心里一定笑死了吧。她如何算得上是公主?
不过是从宫外捡回来的罢了。
陈伯夷看着她这样心里难受,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她。想借个肩膀给她靠,这个想法一出现他自己都嫌弃自己,最后只不过是伸出手在她肩头上拍了拍。
“.....是皇后与太师吗?”叶振雪是皇后与太师诞下的吗?她问。
陈伯夷却笑了,他勾着嘴角摇头,怅然道,“恐怕太师都不知道他的四子早在很多年前就夭折了。”他忽然看着菩提的眼睛,“皇后入宫前嫁过人。”
....
菩提怔怔点头,明白了,可又更糊涂了。
陈伯夷说,“那人早先是陈凉郡郡守,陛下年轻时微服私访到陈凉郡,还曾赞扬此人清廉爱民,可惜他后来获罪死了。不知怎的,他的夫人也就是当今皇后和他的长子在当时却下落不明。”他看着菩提,嘴上顿了顿,“想不到竟是入了宫。”
入了宫....陛下爱美色。菩提心中隐有猜测,又连忙打消了念头,哪有这样编排自己父亲的。
“什么罪?不是说他清廉爱民吗?”
“贪污赈灾粮银,事情败露后买凶杀人。还有,收受贿赂,买卖官位。几罪并罚,按律当诛。此案在当时牵连甚广,轰动一时。”
菩提蹙眉,“....都过去十几年了,是冤案吗?”叶振雪与皇后隐忍这么多年,待他们羽翼丰满,一夜间皇宫就易主了。
呵,陈伯夷一直觉得她是个聪慧的女子,他不点头也不摇头,“我与二皇子查过,早年有人企图翻案重审,可被上面压下来了。此后便再也没有人提过此案。”有没有冤情,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了,或许陛下在当时也是默认的吧。当年的郡守夫人,最终还是伴君两侧。
陈伯夷腿疼得厉害,血染了衣裳,发髻也有丝丝紊乱,哪还有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他轻微动弹了一下,歪头问菩提,“知道为什么叶振雪会成为太师四子吗?”
菩提就像在听故事,陈伯夷像以前一样引导着她猜测后续发展,手心有汗,她捏了捏指尖,“当年那件案子是太师主理?”皇后原本应该是知书达理之淑女吧?因着家破人亡,才被逼成了这样。世间因果,凡此种种。
陈伯夷温柔的笑,真是一点就透。
“...那我呢?”我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起什么作用?
陈伯夷疼得咧了下嘴,“我也不明白,或许皇后不愿给先帝生孩子,随便抱了个婴孩养着以堵众人悠悠之口,然后你就出现在了宫里。也或许....她考虑地更远,让叶振雪成为驸马,有公主在,不管日后如何,总能护他一个周全。”
她点头,原来娘娘并不是不爱护她的孩儿,只不过自己不是她亲生的罢了。
菩提明白了,这桩桩事情,都是人为安排的。现在娘娘与他的心愿达成了,自己便也没了用处。是杀是留全凭他们的心意。
不想了,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增添愁恼罢了。只是陈伯夷,他本可以做一个谦谦世家公子,如今却被她带累如斯。于他,菩提是愧疚的。
转头看了天色,冯悦的亲卫离开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回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此地并非久留之地。伯夷的腿伤严重,不能再这么耗下去,她抹了一把眼睛,站起来,“你能走吗?”
他撑着身后的石头起身试了试,脸色苍白,“还可以。”
菩提在周围搜搜索索,寻了一根木杖给他,“来,拿着。我留些线索给冯家军,然后我们往前走走看有没有人家,你的腿伤不能再拖了。”万一落下病根,她这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陈伯夷迟疑一下才接过来,木杖微弯,女子拳头般粗细。他单腿站着,忽然就笑了出来,“陈某这辈子还真没如这般狼狈过。体验一番,甚好!”说完竟还有心情伸手作揖,“公主请。”
菩提笑出来,这人真是....
见她笑了,陈伯夷心情竟前所未有的开怀。
荒草树林中,陈伯夷一手拄着手杖,一边被菩提架着,二人蹒跚着往前走。
半个时辰后
菩提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
陈伯夷,“我是不是很重?”
她倒是实诚,点头应道,“嗯,早知道你这么重就不让冯家亲卫去寻马车了,直接让他背着你走算了。男人总比我有力气多了。”这荒郊野岭的,抬眼望不见一户人家,更别提大夫了。
陈伯夷略囧,不过担忧总是有的,也不知道那亲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走出了林子,站在了路上。两个体面人都狼狈不堪,陈伯夷失血过多,整个人都虚脱了,若不是靠那点意志力撑着,怕是真的要倒下去。菩提为陈伯夷的那条腿心焦,前后不见一人,这可怎么办?
古人云,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她急得六神无主的时候,远远的弯道上有哒哒的马车拐出来,车上挂着两盏灯笼,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尤其惹眼。
菩提心里一惊,想要躲藏,却被陈伯夷轻轻按住了肩膀,“.....莫怕,看这样子应当不是他。”
“嗯。我们先看看,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求助于来人。”
黑夜里,陈伯夷低头看她,那一双受惊的眼睛格外警惕与黑亮,他干哑着嗓子说,“好。”
过来的马车大概有五六辆,隐隐还传来说话声。菩提听见这里面竟有老妪的声音,“...儿子,咱们到哪里歇啊?”
“娘,再过前面的石桥咱们就停下来歇歇。这地方....”
后面的话菩提没有听清,只是这声音怎的这么耳熟?
耳边传来陈伯夷虚弱的声音,“看样子是赶路的,应该没事。”
菩提方才走神,陈伯夷突然在她耳边说话吓了她一大跳,头皮发麻。
儿子,娘....
忽然就想起来了,这声音不就是骆尧吗?!
她抓着陈伯夷的衣袖,高兴极了,“这人,我认识,我认识他!”
不等陈伯夷问些什么,菩提跑到路边,轻轻叫了声,“骆大哥,骆大娘?”
“吁....”马车停下来,马上的骆尧蹙眉,“谁?!”
真的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菩提蹿到路中间来,“骆大哥,还记得我吗?”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遇见骆尧都是狼狈不堪地请人家帮忙。
骆尧打着灯笼看过来,只见昏暗的灯光前站着个姑娘。个头不高,形容狼狈,面上却欣喜若狂。
看了半晌,骆尧顿了顿,这丫头不是迷路的那位吗?
黑灯瞎火,荒郊野外的,“你怎的在此处?”好像每回见她都是这么落魄的模样,这姑娘究竟是做甚的?
心中疑惑还未得到对面女子的解答,不远处又有一声音传出,“菩提。”
再看,那是个受了伤的男子。
这是.....
骆家老夫人颤颤巍巍的掀了车帘,探出头来,声音苍老而羸弱,“....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娘,遇上了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