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无往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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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无往客栈
洛宁，虽然地处洛阳周边，但这个小镇似乎没有感受到太多繁华奢靡的气息。古朴的民居，青石板砌成的街道，争相吆喝的小贩，讨价还价的买家，在西下的夕阳中，交织成为一道温馨朴实的网，让人忽然生出丝丝倦意来。
常非站在街角，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便向对面一座小楼走了过去。
无往客栈，这洛宁城中唯一的一座给旅客休憩的建筑。
普通的木质小楼，刷了一层褐色的漆，楼头正中横挑了一副黄色布幔，大大书着“无往客栈”四个红字。可能是有了些年代，那布幔被洗得有些泛白，门上的漆也有不少剥落，显得很旧，却另有一种朴实的乡情。
客栈里稀稀疏疏地放着些木桌条凳，一个客人也无，很是冷清。大概因为无所事事，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坐在柜台后边，以手支颐，正打着瞌睡。
“掌柜的。”常非看了看店中情形，走过去，敲了敲柜台，轻声唤道。
“啊！”那掌柜的惊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客官您是吃饭还是打尖呢？”显然是当掌柜有些年头了，职业性的微笑瞬间就挂在了脸上。
“给我来一间上房，顺便再做两个小菜送过来。”常非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搁到柜台上，低声吩咐。
那掌柜的抓过银子掂了掂，足有二两重，立刻喜得眉开眼笑，对着旁边垂着半块布幔的门洞高声叫道：“阿贵，带这位客官去天字一号房，再备几色小菜送过去。”
不多时，布幔掀起，一个面黄肌瘦的高个汉子走了出来，看那身店小二打扮，应该就是掌柜口中的阿贵了。
“客官这边请。”似乎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他径直从常非身边擦过，向楼上走去。
不知为何，常非自从进到这个小镇以后就产生一种发自心底的倦，也懒得和他计较，就跟在后面上了楼。
那叫阿贵的店小二带他到了二楼最右边一间，推开门又是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稍坐，饭菜随后送到。”说完，他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常非站在门口，先看了看他的背影，再看看房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就算客流量不大，这天字第一号的上房也不应该是这样啊。
阴暗的房间，一张半旧的八仙桌，两把不知道坐上去会不会垮掉的破椅子，一张木板床，板上铺一块蓝花布算是床单，花布上放一床同色的被子，可能是浆洗了多次，都微微有些泛白了。
虽然他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出身，可也没住过这么简陋的地方啊！他蹙眉步入房中，扑鼻而来的一股淡淡的霉味更叫他郁闷不已。真是后悔刚刚给那掌柜那么多银子了！照这情形看，那些钱把这里买下来都绰绰有余了。
唉，果然如耿大哥所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一边摇头，一边走到八仙桌边，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下。他不小心点不行啊，万一把椅子坐坏了，岂不是还得赔一笔银子。
不多时，那叫阿贵的店小二就捧了个托盘上来了。托盘里不多不少，正好两碟菜一碗饭。等常非看清楚菜色的时候，心中的懊恼又多了一分。一碟卤豆腐干，一碟炒豆芽，绝对是半点肉星儿都不带的。而那碗米饭，黄黄白白的，也不知道夹了多少的谷粒。
天哪！这……这是给人吃的么……
“客官请慢用。”阿贵将那菜连带托盘一起放在破旧的八仙桌上，淡淡地讲了一句客栈固定对白就出去了。其实用放这个词并不太妥，听那托盘触碰到桌子的声音，以及看那八仙桌的摇摆程度，不难猜出他的用力之猛……
小心地扶了扶那张仿佛下一秒就要垮掉的桌子，常非不禁嘀咕起来：“我应该没欠他银子吧，怎么脸那么臭！”
不过他赶了一天的路，没怎么吃东西，中午时又帮着楚楚打了一架，此刻可真是饥肠辘辘，也懒得和他计较了。只不过……
他又看了看那碗黄黄白白的东西，再摸摸自己已经瘪下去的肚子，一时间有些摇摆不定。
吃了这东西吧，不知道会不会被毒死，可要是不吃吧，肚子饿着倒是其次，主要是对不起他给出去的二两银子啊！
内心一番激烈地争斗之后，他把心一横，壮士断腕般地端起那碗饭。就在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解决它的时候，他却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位“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小二哥没给他筷子啊……
终于，他忍无可忍，旋风般地冲出房间，来到楼下柜台前，猛地一拍，大叫道：“退钱！”
听见“退钱”两个字，掌柜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对不起，本店规则，有来无往，钱财一旦支出，概不找零退还！”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算盘来，一边扒弄珠子，一边懒懒地回答。
“你……你……你这简直是黑店！”常非一听不给退，气得差点没跳起来。一瞬间，他只觉得眼睛里满是血光。
“黑白放两旁，利益摆中间。”“啪啪”两声，那掌柜的又拨了拨算盘珠子，才淡淡地说出这么两句话。
听到这里，常非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将他重新打量了一番，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那闪着精光的算盘上。原来是他！今天这跟头可真是栽得冤枉……
“久闻铁算盘悭吝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识破他的身份之后，他那一腔怒气顿时化为乌有。
“好说好说。”那掌柜的见他不再提钱，也收了算盘，恢复先前的和气笑脸。“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能认得老夫。”他摸摸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子，还是颇有些自豪的。
“先生大名，如雷灌耳，常非又岂能不识？”他这句话也不算是完全的拍马，想当初师傅给他讲解武林中的奇人异士时，这位爱钱如命，睚眦必报的悭吝先生就是他能记下来的几人之一。
“哈哈，你小子可真会说话。看在你那句‘如雷灌耳’的份上，今天老夫就为你放血一次好了。”说罢，他又取出招牌铁算盘，劈里啪啦扒弄一阵，最后转头对门帘后边喊道：“阿贵啊，给常公子下碗阳春面过来。”
呃……听到他的说辞以后，常非忍不住满头黑线！这……这也叫放血？果然不愧悭吝之名啊！“那个……”他突然想到一事，赶紧说出，“先生能否给在下提供一双筷子？”他还不想体验元某人的生活啊！
“……”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要求一样，悭吝先生又在铁算盘上扒弄一阵，脸色越来越青。
终于，常非再也不能忍受他的拨算盘声，一手抚额，一手从腰兜儿里掏了一块小些的碎银子放到柜台上，无力地说：“别算了，银子给你，当我跟你买一双筷子可以了吧！”
悭吝先生停下拨打算盘，抓起银子掂了掂，沉吟半晌，才委委屈屈地说：“这钱实在少得可怜，不过看你小子可爱，老夫就再吃点亏，租你一双好了，记得用完洗干净哦。”说话之间，他还一脸肉痛的表情，看得常非几欲昏厥。他给的那块银子虽然不是太多，但怎么说买下这客栈里所有的筷子还是够的啊……
他应该选择去外面吃的……猛然间从牛角尖里爬了出来，常非不禁在心里大呼后悔。只可惜，这世上是没有悔恨药吃的，他给出去的银子也不会再回来了。
不多时，厨下响动，那叫阿贵的店小二单手端了一个海碗出来。
“阳春面。”他依旧黑着脸将碗往离常非最近的一个桌上放下，便又回到那个帘子后的黑洞里了。
不得不说，虽然这碗面的代价昂贵了点，但闻上去还是挺香的，不过不排除他现在是饿极了所以觉得什么都很香的可能性。
从悭吝先生处领了筷子，他就火速坐过去，捞起面条胡乱往嘴里塞。不过片刻，一海碗面条已经被他囫囵吞枣地吃完了。
填饱了肚子，他的八卦细胞又回来了。喝干最后一口汤，他转过身斜靠在桌沿上，开始和悭吝先生闲聊起来。
“先生啊，要说这阳春面，味道还真是不赖，但是贵店的店小二似乎就差了点……”
“哦？阿贵很差吗？”悭吝先生埋头在一堆账本里面写写算算，对他的话并不是很上心。
“很差倒也不至于，就是脸臭了点，整天跟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一样，还不把客人都给吓跑了啊！”不是他要在背后说人坏话，实在是那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给他甩脸色，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你见过谁因为打破了一个有缺口的碗而被迫留下来做小二还能高兴得起来的吗？”悭吝先生仍然注视着他的账本，没有发现常非已经石化的表情。
没有搞错吧？就因为打破了一个碗……还是个带缺口的碗……“那……那……他做多久的店小二了？”常非心头“咯噔”一下，忍不住对那个黑面孔的阿贵关切起来。
“饿……到今天为止，刚好一月整。”
“一个月？”常非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句，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的明智。没坐坏那张椅子是对的，要不然他还不得一辈子卖身在这里了啊！
“唉，他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我又要从新寻找小二了……”悭吝先生终于算好帐目，抬起头来，满面苦恼之色。
常非翻个白眼，对他的烦恼产生不了丝毫同情。
“要不你留下来做我的小二吧？”把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悭吝先生眼里又放出那种叫做“见钱眼开”的光芒。“虽然你是瘦弱了点，但好歹是个练武的人，干些粗活儿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恩……至于工钱嘛……就一月五钱银子吧。”他也不问人家是否同意，倒先自挑剔了一番。
常非忽然间觉得他的目光如针一般，扎得浑身都不自在，赶紧站了起来，逃也似的跑上楼。“我明天还要赶路，先睡了。”
悭吝先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天字一号房的门后，不禁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我开的条件不错啊，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呢？”不过他只是疑惑了瞬间，就把头转了回来，重新面对大门，换上了掌柜应有的笑容。
这时，门口出现了三个新的客人——一个青衣书生，一名妙龄少女和她手里掺扶着的一名男子，正是楚溟鲲他们。三人进得门来，捡了个靠里的座儿坐定。
“掌柜的，熬锅燕窝粥，弄两个清淡的小菜来，我大哥身体不好，要补一补。”楚楚掏出一方手帕仔细拭着叶风额上的汗，头也不回地对悭吝先生吩咐。
“燕窝粥没问题，只是小店有个规矩……”“啪嗒”一声，悭吝先生拨了拨手里的算盘珠子，缓缓说道，“先付帐再食宿，现银交易，概不赊帐。”
原来是怕他们吃了不给钱！楚楚心头一阵冷笑，停下手里的动作，劈手掷出两锭银子。“这里一共是五十两，快去做吧！”
她用的纯属巧劲，两锭银子来势虽急，到得柜台上方则像有人牵引一般，去势顿住，稳稳地落在悭吝先生的算盘之前。
拿起银子掂了掂，悭吝先生知道她没有说谎，才对着挂布帘的黑洞高声吩咐道：“阿贵，极品燕窝粥一锅，小菜两碟，赶快送上来。”
楚楚这才满意地转过头去，继续替叶风擦汗，一边擦还一边关切地问：“觉得怎样了？还难不难受？”
叶风勉力一笑，似是很吃力的样子，声音也很是虚弱：“……还好……每次发病都这样……习惯了……倒是你的伤……要紧吗……”
听到他的询问，楚楚像是吃了蜜糖般，整颗心都甜了起来。“皮外伤而已，过几日便好了。”
“若不是我这病，又怎会……”他还没说完，话头就被楚溟鲲截了去。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
听到他那句“一家人”，楚楚面上又是一红，羞怯地低下头去。
三人在下边的动静，常非在房里都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听到那锅燕窝粥，他更是笑得瘫到了那张蓝花布硬木板上。你们就等着吧，那绝对是锅“极品”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无往客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