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祭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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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祭灭
自古以来，滇西苗裔都一直神秘地存在于世人眼中，无论是天然形成的瘴，还是防不胜防的蛊，都叫江湖子弟为之侧目。所以，许多年以后，中原武林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如非必要，绝不踏足滇西之地。
万红崖，便位于滇西腹地，三面悬崖绝壁，仅余西边一条独路。崖顶山岚雾气，却仍旧遮不住血红的山石，迎着满天的晚霞，有种说不出的妖媚诡异。
此时，在狭小的山道上，丹霞凤左手挎着竹篮，右手牵着一个孩子，缓缓前行。这丹霞凤一袭鹅黄衫裙剪裁合体，衬出玲珑曼妙身材。她面上虽覆着一方纱巾，但从那对似深潭般墨黑的眸子不难看出她其实是一位美人。而那个孩子亦是粉雕玉琢，尤其一对眸子，竟如同与丹霞凤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这两人，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一对母子。
不多时，这一大一小两人便上到崖顶。此刻，天色也渐渐晚了下来，绚丽的晚霞被清幽的月光取代，流泻在石上林间，瞬间变成了孤独。
“五年了……”丹霞凤松开牵着孩子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崖边，慢慢坐了下来。山风吹来，掀起她覆面白纱，晶莹如玉的肌肤在静谧的夜色中若隐若现。
“娘……”孩子上前两步，怯怯地叫了一声。
然而，丹霞凤似乎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只顾望着崖底氤氲雾气，没有理会身后的孩子。那一瞬间，仿佛除了心中那道俊逸挺拔的身影，一切……都不存在了……
“皓风……五年了……你还好吗……”毫无预兆的，晶莹的泪从美目中涌出，滑过苍白的颊，失了好大一片蒙面白纱。
“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看你，你有没有生我的气？”放下腕上的篮子，丹霞凤自里面拿出香烛纸钱，酒水杯箸，慢慢在崖边摆好点上。
“其实，我也想早些来的，可是……”呢喃至此，她低低地咳了两声，显示了身体的抱恙。那一役，她虽然是两万教众中唯一的生还者，但也断了三根肋骨，五脏六腑几乎被掌力震得离位。若不是那个人在暗中将她藏起来，恐怕她也是逃不过那场浩劫的吧！
那之后，她整整卧床三年，才勉强将身体恢复，但也无可避免的留下了一些病根。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想要动武，只怕已是一辈子的奢望了。
“伤好以后，我又花了一年才逃脱他的控制，又是一年，我终于摆脱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追踪。”所以，时至今日，她才敢带着他的孩子来这里拜祭他。
“凌儿……”丹霞凤回首，向身后的孩子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娘……”孩子完全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来到母亲身边，看着她泪痕婆娑的脸，竟从心底深出涌出一种莫名的恐惧。这样的母亲……好陌生……叫他畏惧……
“跪下。”丹霞凤轻轻说了一声，拈起一柱香，在烛上点着了，递到孩子手中，柔声道，“凌儿，给你爹爹上一柱香。”
爹？本应亲切的词，在小凌儿的脑中没有半分温度。他微微瑟缩了一下单薄的身子，还是颤抖着手接过了香。不管对爹的感觉如何，他始终无法违背母亲的意思。
“凌儿，你要记住，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土地，都有你父亲的鲜血。”看着孩子规规矩矩地磕头，丹霞凤的目中精光闪现。虽然事隔五年，可她仿佛还能闻到当时浓郁的血腥之气。皓风、苓乐、步紫、含烟……一张一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浮现，震天的嘶吼，映天的血光，都狠狠地纠着她的心。
小凌儿惊讶地转过头，望着母亲变得有些狰狞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凌儿，记住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定要记住。”痴痴地说着，丹霞凤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皓风，你没有来得及完成的霸业，我会帮你完成。我一定——会让凌儿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一定！
“大师兄，师父真是料事如神啊，这贱人果然带着孽子来拜祭那大魔头了。”一个声音在空旷的夜里突兀响起，打断了丹霞凤的思绪。
“谁？”她心头一惊，豁然警觉起来。自己真是大意，以为已经摆脱了他们的追踪，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守株待兔。
“哈哈……”一阵大笑之后，两名男子自某一块山石后面转了出来。红衣金边，正是湖南衡山弟子的装扮。
“贱婢，平常有长孙静龙护着，我们奈你不何，偏巧你不识时务，要偷跑出来。今日落在我哥儿俩手里，定要拿你和在贱种的命去祭我衡山派八十五条亡灵。”发话的人正是那被称为大师兄的，衡山掌门凤鸣辉座下第一人隋秉文。
丹霞凤早已被他一口一个贱婢孽子激怒。虽然此刻武功大不如前，但身为前西风教护法，那份从容对敌的气度却是丝毫不曾减的。
“就凭你们？”丹霞凤冷冷笑着，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将凌儿藏在了身后。这是皓风的唯一血脉了，绝对不能让他出事。可是，隋秉文人品虽然不好，但一身功夫却是得自乃师真传，在江湖亦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了。再看另一人十八九岁光景，生得机智灵敏，应该就是凤鸣辉最宠爱的关门小弟子萧离了。若是在五年前，她武功未失，自是不将他二人放在话下。但如今她重伤新愈，武功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同时面对这么两大高手，实在是没有什么胜算。
尽管心中焦急，她面上却丝毫未表现出来。
见得她如此镇定，隋秉文和萧离反倒不像先前那么有恃无恐了。丹霞凤武功全失的传言也不知是假是真。是真固然好，如果是假，恐怕他们今天是免不了一场恶斗了。
“贱婢，你现在武功全失，形同废人，还逞什么能？如果你肯向大爷磕三个响头求饶，隋爷或许可以考虑给你个全尸。”隋秉文立在原地，冷笑着说。他倒要看看，江湖上的传言到底可不可信。
“武功全失？”丹霞凤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笑了起来。“那种江湖下九流的传言你们也信？”
“信不信比过不就知道了？你故意拖延时间，不敢与我们动手，莫非当真如长孙先生所言？”萧离眯起一双凤眼，几分真几分假地试探着。
自身意图被她们看破，丹霞凤心头一凛，不过面上却表现得更为冷冽。“是真是假，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轻蔑地笑着，她从腰带上取下一根三寸长短的绣花针，置于食中二指之间，针尖朝上，遥遥对着萧离右手劳宫穴。
“神针销魂，乐牍索命。”五年前，只要是江湖中人，无一不知晓西风教左右两大护法的成名绝迹。如今见丹霞凤亮出销魂神针，隋秉文和萧离不约而同地神情一变，心存顾忌倒不敢贸然动手了。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丹霞凤亦是“随意”捏着那根银针，与二人对峙着，等待时机。
三人就这般僵持着，谁都不敢松懈。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色西沉，天边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丹霞凤捏着银针的手指已然酸涩难当，不由得暗自焦急。她重伤新愈，体力自然大不如前，虽然不曾动武，但如此与两人对峙一宿也是吃不消的。只要她精力稍泄，难保不让他们看出破绽。到那个时候，恐怕她和凌儿的性命都将不保。
可是五年之前，万红崖上正邪一战惨烈异常，死伤无数，又有谁敢在这个时候上到崖顶，更别说从萧隋二人之手救下她母子俩。
且不说丹霞凤这边担心不已，那隋萧两人虽是有内力护体，更深露重地站了这么大半夜，也觉得有些疲累。尤其是萧离年纪较轻，对峙这么久，早就变得不耐。
忽然一阵风吹来，卷下一片红叶，从三人眼前一闪即逝。
就在那一刹那，三人间的气场出现了微妙的改变，僵持一夜的平衡被打破了。电光火石间，萧离身形拔起，手中的剑随之出鞘，直取丹霞凤心脏。虽然他年岁较小，那一身轻身功夫却并不输入大师兄隋秉文。腾跃、拔剑、斜刺，一系列动作都在瞬息之间完成，眨眼功夫，剑尖已经到了丹霞凤跟前。
而丹霞凤对明晃晃的剑尖视而不见，连一点要躲避的意思都没有，像是被吓呆了一般。
萧离以为自己一剑必中，不由得心中暗喜，催动功力，使出了十成的力道。
然而就在剑尖堪堪刺到丹霞凤身前时，她忽地腰身一错，向左微侧，身子如一尾滑鱼，擦着剑身而过。与此同时，她右手银针出手，激射向萧离胸前膻中穴。
两人身形交错，相距不过三寸，萧离又一招用老，力气不济，哪里躲得开。他只觉得胸口一麻，销魂神针已不偏不倚地刺入了他的膻中穴。
神针销魂，自然名不虚传，顷刻之间，萧离手脚僵硬，已然没了知觉。
“妖女，把解药交出来。”待隋秉文发现不对再冲过去时，只来得及接住师弟直直倒下的身体。只一招，他万万没想到，只一招，师弟就着了她的道儿。
丹霞凤一击凑效，也是暗暗道了声“侥幸”。要知道如果不是萧离求胜心切，自己大意，她是不可能伤得了他的。不过心里所想，她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既然是妖女，又岂能乖乖听你的交出解药呢？”
“你——”被她抢白一句，隋秉文脸上已然挂不住，就想发作。俯一低头，看见师弟变得青紫的脸，又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来。这小师弟毕竟是师父最疼爱的，如果死在此地，恐怕师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连带自己也会受罚。
“怎么？骂不出来了？”看着他那敢怒不敢言，拼命忍耐的神情，丹霞凤更加地笑逐颜开。“如果你肯跪下对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姑奶奶，我或许可以考虑把解药给你。”
“哼！妖女，你休想！”隋秉文忿忿地骂了一声，忽地放下萧离，站起身来。他就不相信，杀了这个妖女，还不能从她身上搜出解药来。
丹霞凤见他抽出配剑，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不由得心头一惊。她倒是差点忘了，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弟子，最擅长的就是杀人灭口，巧取豪夺。“我丹霞凤一生用毒无数，你确定真的可以从我身上搜出的东西正确地找出解药？”
她这一句话本就是虚声恫吓，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停住逼近的步伐，反而阴恻恻地笑了。“放心吧，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我就不信用那根银针在他身上捅几下，一种一种的试，会找不到解药。”
“你——”听他提到儿子，丹霞凤立刻警觉起来，小心地将叶凌护在身后。“想不到堂堂衡山派大弟子，竟也会使出此等下三滥的手段，传了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哈哈……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我又何怕之有？”隋秉文放声大笑，跟着又逼近了两步。
“哼，你就那么确定我会把解药带在身上？”丹霞凤不着痕迹地又退了两步，将叶凌护得更加严密。
“就算没带又有什么关系？”隋秉文望了一眼脸色由青开始转白的小师弟，笑得甚是狰狞，“妖女带着解药和孽子一同跳下万红崖，小师弟毒发身亡，我也是悲痛欲绝啊，想来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会太过责难我，你说是吗？”
“好一个借刀杀人！这样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地除掉你继任掌门最大的威胁了。”丹霞凤一边说出他的心思，一边慢慢地向后退。此刻，她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面前的大敌上，不由得忽略了一个事实——他们身后三丈处便是一道悬崖。
突然，隋秉文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提气，向前拍出雷霆一掌。
丹霞凤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躲避不及，只好举掌相迎。但就凭她剩不到一成的内力，哪里又能挡得住他的全力一击。“砰”的一声，四掌相交，丹霞凤的身子如败絮般倒飞出去，正好撞上她身后的叶凌。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又毫无武功基础，哪里经受得起。小小的身子竟随着那一撞之力，与丹霞凤一起向跌出悬崖，不停下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祭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