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食髓知味》祝甜

1、食髓知味

　　白兰杰索不记得是在哪看到过一句话，民以食为天。理所应当的也不记得是谁和他说这话是来自一个东方古国。

　　有人说白兰杰索这人薄情寡义得连自己去过的地方都不记得。可这人从不在意，自己去过的地方那么多，见过的人那么多，哪里会记得这些。他自己甚至说不清，那么多个自己至今到底是在做些什么。就像一个人不记得自己去年的今天在哪里这般渺小。

　　人总以食为天，可普天之大，食之多，偏好不一也不会在意。只觉得自己爱的是最好不过的。

　　白兰在遇到入江正一之前最喜甜食，无苦就可得甘来，是这世上最棒的事。

　　可遇上了入江之后，他发现世上最棒的事莫过于此。

　　好像入江正一比起甜食，是更重要的存在。说起甜食，那东西只做得饭后餐点和零食，于他而言，入江正一是万万不可少的主食。没有他会饿死自己。

　　“你这样的深情厚意，实在是浪费了。”

　　白兰听了这话倒是觉得这是个笑话，薄情寡义的人也会有深情厚意。嘴上却说这样也好，他笑起来总让人觉得这笑轻佻又下贱，或许是因为他的脸过于冶艳，也或许是因为他的眼波总是流转得不居一隅，目光稍及之处便得风花雪月。

　　这人总讲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听话，可他的追随者们也总被这些无关紧要的话迷了心窍，一心一意地将他捆在心上，而得到的东西就不显得弥足珍贵了，所以他说不清什么是爱，总被人爱，久了便习以为常，哪里在乎。

　　第一次见这少年，白兰便喜欢上他的模样。可说起来，入江正一此人不过是个普通少年，并非美人像，厚框眼镜架在脸上，鼻翼有些薄。有着好像软糯的个性，温和的性子里偏夹杂着执迷不悟。可惜这份执迷不是白兰，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尤为可贵，也难怪成了白兰的宝贝。

　　这种爱多么轻易，也多么鬼迷心窍。

　　这两人本应该是不同人，可偏偏总遇上，白兰杰索抬起无数次相机，按下快门的瞬间总是入江，少年决绝温柔的姿态留在数不清的胶卷上。他进入白兰窥视之处，一次又一次走在镜头的平行线上。

　　这一秒有千万人路过，他却总留着。甚至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这处。白兰透过冷冰冰的工业机器看到他的眼睛。

　　他们之间好像不存在任何差异，任何东西，即使是时间或空间，都无法隔开他们。

　　上帝丢掉手中的牌，因而使白兰觉得自己应当走向他。

　　那个奇妙的，不可思议的人。

　　白兰在学生时代曾看过亚当·菲利普斯的书，那人说，人类最大的幻想是那些未曾度过的人生。

　　他想，如果这些人生都成为过去，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直到白兰将这种好奇心，这种奇异的天赋，发展成了巨大的力量，他才知道，大概世界会给你一个宝贝，让你离开那些人生，过往自己的人生。

　　白兰每日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个宝贝，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东西。

　　可少年把头埋在男人肩膀上，声音嗡嗡地。

　　“我不是你的。”

　　白兰听着这话，突生一种近乎疯魔的想法。这并非某一点生出的变节，而是罂粟已然盘踞的根桠，那么毒的东西，可他却不想戒，反反复复地想抛弃却没办法舍得，仍然忍不住凑过去闻闻这一点令人涕泗横流的香气。

　　他开始不再想要丢掉自己的瘾，他甚至开始考虑将这束罂粟做成鸦片的一切可能性。欲念的来到总是措手不及，代表着他疯狂的柔情蜜意。

　　入江正一在他眼里那么好看，嬉笑怒骂都好看，就算死了也那么好看。白兰想，如果入江正一死了，我就撕开他的骨肉，他的每一个地方都让人流连。那么珍贵的人，泡在福尔马林里必然会有难闻的药水味，岂不是污染了他？可徒留在空气中，血肉会氧化，会腐烂，生出苍蝇和蛆虫，那简直是噩梦，没有人会想和低等动物分享宝贝；那我只好将他燃烧尽了，这样他会成灰，我可以食进他的晶亮。我的心，我的情感，我的大脑，我的思想，我的呼吸，我的所求所欲所念，他都会知晓，全都是为了这个人。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血液和我一样，我的他完整的属于我了，不可瓦解，无法摧毁，不可崩溃，更无法糟践。我可以把它收在他送我的红木盒子里，每日每日将他放入我的胃里，通过咽喉的输送。

　　白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火化用的铁质箱面前，溷溷热气四处散开，里面的尸体有着旷日持久的魔力，那人化作液体的油脂也被他一并收了起来，涂在面包片上，比黄油更可口。

　　他的味道就算是这样也很会棒。

　　白兰在品尝之前就知道自己将要食入何种佳肴。

　　而入江正一真的死了，他没有讣告，没有墓志铭，甚至没有葬礼。

　　白兰抱着红木盒子，将金平糖掺着亮晶晶的白灰塞进嘴里，“我啊，虽然总是觉得撑死的未必比饿死的好，可现在我改变想法了，我宁愿被撑死。”

　　他垂了垂眼睑，好似自己只剩最后一□□气。

　　…………

　　…………

　　白兰手下来了个新人，带着土里土气的厚底黑框镜，鼻翼有些薄，鼻头略尖，长着一副偏执而深情厚谊的模样，脑袋聪明，升得也快。

　　“杰索先生，我叫希尔斯，今天上岗。”

　　“需要我做什么吗？”

　　白兰转了转椅子，手指蹭下墙面上的一点石灰。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木盒子递给希尔斯，“拿着它，我们今天去见见彭格列的呆子们。”

　　希尔斯没有任何疑问，恭恭敬敬抱着盒子等待白兰起身。

　　白兰磨磨蹭蹭穿着外套，“对方家族你了解清楚了吧？有怪癖的人十分多。”

　　希尔斯不以为然，“这算不了什么，我还听说曾经有人吃了别人的骨灰。”

　　“真是不知道……”

　　白兰停住动作，扭过头去看希尔斯，希尔斯直直站着，红木盒好好躺在他手中。话没说完，却看那人神经质地笑起来，他开口好似说了一个故事，讲述者的讲述冷静，简短，而又详尽。

　　“是鸡蛋壳和沙子混合起来的味道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