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廿一 ...
-
我一个撼地落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明显没有反应过来,再一个盾猛,他被我砸了出去。周围人都很有眼色地帮我把狼牙小兵给清干净了,我冷冷地执刀提盾看着阿史那,我们隔着不太远的距离,互相都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居然是个女人。”他拿着手里那两把巨大的锤子晃了晃,“虽然我不打女人,但能打仗的女人在我眼里就不是女人!”
我警惕着他的动作,在他动的一瞬间,我抬手用盾挡了一下。有“天狼”之称的阿史那承庆的聚力一击我自是不敢小看,巨大的力量将我推开了至少有一丈,我堪堪稳住身形,他的招式便如疾风骤雨一般地袭来。
跳起避开他横扫的巨锤,我借着体重跳上已经被我按在他武器上的盾,狠狠向下一压,手中的陌刀便毫不犹豫地像他劈砍而去。他灵活地后避,我飞起一脚猛地踹向他的脖子。陌刀戳到地上帮助我稳定身形,我又是一踢,他整个人就被我的盾击飞了出去,这会儿我自然是乘胜追击再补上一刀。
他被我打得吐了口血,不过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名将,很快就调整过来且找到了时机,空手疾奔而来在我做防御的盾上一踏,从我脑袋上跃过去。他这么一踩我整个重心就不得不向下压,就在我恢复重心的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拿回了武器,朝我丢了一个锤子过来。我来不及避过,被裹挟着巨大力量的铁锤带得飞出去,直接撞进了一顶帐篷。
“你是打不过我的。”他单手握锤,与我的几个同袍缠斗起来,我被撞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眼看他们其中一人招架不住,立刻把盾甩过去帮他挡了一击。
兵器相交的声音不断,我们的背后是一片火海。整个营寨一片混乱,骑兵枪兵到处都有,爆炸声时不时地伴随着惨叫响起,有人负伤也有人倒下,血色与刀光齐飞,硝烟共黑天一色。我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汗水从额头往下滑,一滴汗落到了眼睛里,我眨眨眼,抬手抹了一把。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刀,我大喝道:“结阵!”平日里大家都配合惯了,听到命令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结阵之后逐渐找到了配合的节奏,阿史那承庆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可就在我几乎要松口气的时候,腰部被巧妙地撞了一下,我全身一麻,庞大的压迫感袭来的同时一只手迅速地揭了我的口罩滑进我的嘴里将避毒珠给抠了出去:“哟,可爱的小羔羊。”
我被惊得浑身的汗毛都炸了,所幸陌刀还在我手里,我忍着酸麻的感觉反手一刺,禁锢松了,我飞身蹿出破烂的帐篷,顿时觉得有些头晕。
那是个很高大的人,有强大的气场,他在帐篷里这件事我居然完全没能察觉就让我感到万分恐惧,他的近身以及他攻击我的手法都格外地娴熟和灵活,我的头皮已经开始发麻了。我做出防御的姿态,看着他从阴影中走出来。火光映到他脸上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他有一张跟阿史那承庆一模一样的脸!
“阿史那从礼!”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在这里?!
他跟阿史那承庆是孪生兄弟,是突厥王族。这两人听说安禄山在造反,连武器都不带一把就从草原跑来了,安禄山还十分赏识,将他们任命为狼牙的“八大金刚”之首。这对双生子心意相通,身负突厥王族密术,尤善合击之技。看来史思明格外重视攻城器械的押运,否则不会让他们俩一块儿来了,而这一点恰好是情报里所没有的——真要命。
空气里还有迷烟和毒,我失了口罩和避毒珠,与他对峙这会儿已经有些不适。对付敌人用的当然都是最狠的东西,没想到这下我自己却遭了殃。我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暴起向左跑去,拉开他与阿史那承庆的距离,同时放出表明情况紧急的烟花。
“小羊羔,别挣扎,越挣扎死得越快,我可不想你死那么快。”他一步步地朝我走来,我观察着距离,小心地计算着我要怎么样出招,要怎么应付他的反击,想得手心都出了汗。我死死地盯着他,他的每一个动作在我眼里都变得格外地缓慢……
终于,当他左脚脚尖踏入帐篷的阴影时,我将蓄满的力尽数爆发出来,盾带着千钧之力砸向他的脸,我反身绕到他的背后猛地出刀。他手里那根奇怪的武器挡下我的刀,我又将盾压在他身上,再次绕到他的背后,奋力一刺。只听“铮”的一声,武器间甚至擦出了火花。我的虎口被震得生疼,但我还是咬着牙一跃而起,反身躲开他的招数,由上至下一记横斩。
“噗——”我被他一脚踹中心口——剧痛,肋骨没有断,却像是在压迫我的肺和心脏,我喷出一大口血,脑子一瞬间的空白。而就在我暂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在空中向后飞的时候,阿史那从礼疾步跟了上来,又在我背后踢了一脚将我直接踹上了天空,我努力地夺回痛得几乎麻痹的身体的控制权,然而几乎是白费功夫,我连呼吸都觉得辛苦。再次看到他的脸出现在我的上方时我几乎怀着必死的决心,就算那一棍子下来没砸断我的肋骨,我以那么大的速度掉到地上估计要砸坏脑袋,可我才不会就这么死了!我还没有为爹娘报仇,没有杀了安禄山,我怎么可以死!!
“呀啊——!!”我将盾直接扔了,将刀抓起横挡在身前。用日月石、万年冰和金玄玉做成的神兵定然能够劈断他的兵器,如果那样……我大概还有一线生机。
那根有狼头的奇怪兵器带着劲风砸下,那一瞬我感觉身体里的所有器官都拧成了一团,我用尽全力握着刀柄,上头承载的力量几乎要劈开我的身体,我听到很轻微的呲的一声。可是我并没有被劈开,反而是被另一股柔和的力量护住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身旁踹开了阿史那从礼,然后一把揽住了我平稳落地。
——是宋森雪将军。收到我的求援信息,他终于赶来了。
钻心刺骨的疼痛中,我晕了过去,但是又很快地醒过来——我以为很快,好像就是眨眼的瞬间,然而实际上我们连战场都扫了干净踏上了回太原的路。我躺在马拉的平板车上,随着路途的颠簸,伤口规律地疼痛。我又渴又饿,头晕脑胀得很,觉得自己快散架了。
“飞飞?”嫂子看起来精神不错。
我动了动嘴唇想说话,他按住我的嘴:“我知道,渴了饿了是吧,有水有粥。”粥?怎么会有粥?结果他就继续说:“这次除了阿史那兄弟,我们把狼牙兵全歼了,他们俩也受了重伤,不知能不能逃回范阳。辎重营里头的粮草全归了我们,这会儿吃食不用担心了。”
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不错了。我闭了会儿眼睛表示知道了,嫂子不一会儿就拿着吃的喝的过来,扶我坐起来吃了。我的手上包着绷带,手腕也使不上什么劲,应该是承受阿史那从礼那一击的时候手扶着刀背,因此被刀背压出了伤口,那家伙力气也太大了,我挨那么一下没把手腕弄断已经算是万幸。令我惊喜的事我这次受的伤不重,没有断一根儿骨头,嫂子嘴角抽搐:“缺胳膊少腿儿才算重伤吗?你知不知道你脏腑出了问题,要调养很久才养得回来?”
我疑惑道:“我不疼,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啊。”
“那你是信我还是信感觉?”
“信你。”
嫂子恶狠狠地恐吓我:“回去你要是再敢不听话到处乱跑乱动,看我用针把你扎成刺猬,动都动不了的那种!”
我忙不迭地点头:“是是!”可惜的是我就算再不听话,嫂子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了,因为我此刻正走着我人生中的最后一段路,走完了它,我就再不会痛,不会哭,不会难受了,就再也不会受伤也不会给别人带来伤害了。
我的最后一日,太原的天依旧那么灰暗,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空气里有九分的压抑,我想如果再来场伏击便是十分的压抑了。然后,我们正要从北门入城的时候,狼牙兵真的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这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伏击战和守城战的开头。
“列队,且战且退!”宋将军冷静地下达了命令。队伍里好多伤兵,又长途跋涉,太原本就缺人,我们经不起折腾,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守城内保留兵力。于是伤兵被护在中间,大家盾挨着盾起了一堵盾墙,一点一点地往城门方向转移。
我在比较内部的位置,混战之中还能有空看看周围的形势,看了半天我觉得不对。我拿了武器,示意旁边的盾兵我想到高处看看形势,于是他配合地让我踩着他的盾借力,将我送上了半空。我看到满平原全都是狼牙兵,帅旗上是个大大的“史”字——史思明亲自带着大部队攻城。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专门挑了这个时候攻城,看的就是李光弼将军到底是要舍弃最为精锐的苍云军保城一时,还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放我们入城以求少些后顾之忧。若他选择前者,燕帅指不定就要跟他翻脸,这样就算他依旧攻不下太原城,让联军起一次内讧也很划算。若选择后者,他把兵力全部压上来,说不定就攻进去了呢?
我自半空中落下,挥刀挡下箭雨。回头看了一眼太原城那高高的城墙,守军投鼠忌器,或者是想牺牲我们在下面能挡一时是一时,尽量不动有限的物资,总之那上头一排强弩投石车没有丝毫动静。
那会儿我的心情其实蛮复杂的,十多年前的雁门关之战让我们失去了正统军队的身份,失了主帅,失了主力,这么多年终于缓过劲来,我们天生为战而生,死在太原城下也算是个归宿。可是我们真的就必须承受这样的命运吗?真的要再次把全部精锐折在这座孤城之下,再次淹没在岌岌青史中吗?——我不甘心啊。看到城头上的一派沉寂,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爹娘拼死将我们送出战场,叔伯们一一倒下,徒留满雪原的尸骨和一座易帜的关隘。没有人来救我们,只有我们抱残守缺地苦苦支撑,咬着牙回望着雁门苦寒之地,混着唇齿间的一口血硬生生地把它夺回来。为什么我们就要重复这样的命运呢?凭什么我们就非牺牲不可呢?
我不知道统帅们此刻的想法,我只知道,他们若是真的紧闭了城门,寒心的就是全苍云军的兄弟了。
就在我心神不定的此刻,一道带着白烟的箭滑过阴沉的天空落入敌阵,同时,阵中突然起了令旗,我仔细一看,立刻大声道:“伤兵在中间,留百人守住,来三百人跟我走!”
我跨上战马,盾墙打开一个豁口,我一马当先地冲进了敌群。宋将军给我们的命令是,分成三队,从三个方向把我们围起来的敌人冲散,给伤兵杀出一条回城的路,至少走到城门之下。若是从半空看,我相信一定是三股黑色的潮水从三个豁口涌出,奔向三个方向开始激战,而不再是缩手缩脚的且战且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