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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拾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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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君山养伤的日子一点都不无聊,也一点都不枯燥。虽然我从来不觉得在苍云的日子就是枯燥了,可是无论秦凯风还是他师妹吴晴晴或者是她师姐方慕时都无一例外地觉得——军营里的日子真是没法儿过。
“我觉得还好,我们都是这么过的。”我头上戴着草帽坐在田埂上,秦凯风递给我一个橘子,我掰开递回给他一半。
吴晴晴一把擦掉嘴角的水,说:“多没意思啊,除了训练就是训练。”
其实我觉得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除草犁地喂猪放鸡,本质上跟我练刀练盾没什么区别,都是重复劳动。不同的大概就是,这种劳动的不确定性,谁知道这草这地这猪这鸡今天是个什么样子呢,而我却知道我的刀盾每时每刻甚至下一刻的模样。
“我发觉跟你说话好困难……”吴晴晴一脸憋闷地对我说。
有么?
“师兄你看她又不理我了!”
满嘴都是橘子汁的秦凯风扭头看我一眼,道:“小翾飞不喜欢说话,不是不理你。”
“所以你一路都是怎么过来的?!”
“她不说我说呗,眼神交流。”秦凯风理所当然地说。
我被噎了一下,什么叫眼神交流?哪里有眼神交流?分明只有你自说自话!我怒视他,而后就被吴晴晴的眼神给搞得略有些不自在。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们脸的距离大概就只有一个拳头那么远,近得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话说……丐帮的弟子真的很喜欢喝酒,随身携带酒壶不说,还随时都拿出来喝两口,这一点无论男女。
在近距离地观察了吴晴晴的鼻尖上的黑头之后,她终于离我稍远了些——秦凯风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提开:“师妹!”
吴晴晴哼哼唧唧地拍开他的手:“哎哟烦不烦!我是大姑娘了,你还回回都这么拎我!回头叫我家那口子一枪挑了你!”
秦凯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他?一年能见你一回就不错了!想把你娶回去还得过我这关,讨好我都来不及,他敢挑我还?”
吴晴晴薅一把头发:“哼,谁要你同意!是我嫁又不是你嫁!”
秦凯风一脸欠揍:“是哦,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然后就让他这么给一条狗拐跑了我还要贴上去说谢谢哦!”
“你大我几岁啊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我啦!”吴晴晴显然嗤之以鼻。
秦凯风故作忧伤:“师妹大了,不好养了……”
眼看着马上就要发生“用实力说话”的情况了,我淡定地把最后一个橘子吃完,用浇地的水洗了洗手,慢慢站起来往阴凉地儿走。
吴晴晴嫌弃地踢了他一脚:“死开!他说告了假来看我,估计这两天就到了,拿钱来,我去买衣服!”
“做梦!”
“拿不拿!”
“不拿!”
“没关系,回头也还是把你绑去抵债。”
“要这么多衣服干什么!你干活还敢穿绸子的么!”
“师兄你都没听过那句话,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虽然我还没有衣柜,但是我可以攒好衣服作为回头买衣柜的动力。”
“歪理!”
“那你先把我放开啊。”我被秦凯风揽着腰往外拖,而他正被吴晴晴揽着往外拖,两大一小拖拖乐?
“你就一身衣服,正好去买几件漂亮的。”他揉揉我的毛毛。
我刚把他的手拍开,吴晴晴就冷嗤一声:“师兄,重色轻友啊!”
尽管这种话听得多了,但是每每听到还是有些别扭……就好像我真是他童养媳了一样。我扭头瞪了他一眼,秦凯风恍若不觉得接道:“还要拜托二叽给你打一副新的刀盾,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做盔甲。”
“师兄你够了!”
我抿抿唇,心头滚了些温水:“军中有。”
“你们断粮断饷,一定穷得揭不开锅了。”
“……”直白得很戳心窝子,温水一下子就凉了。
“再说,二叽的东西,不拿白不拿。回头就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家去。”
“师兄你够了!!!!”吴晴晴一把扔了秦凯风,随后我就看到了晴朗的天,我们俩都仰面躺倒了。我看到远处蓝色的天上飘着丝缕的云,明媚得过分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身上,热乎乎的。洞庭的阳光都是暖黄色的,跟苍云泛白的阳光截然不同。背后的胸膛很坚实可靠,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真不知遇到他,是幸,还是不幸。
成衣店的衣服可谓琳琅满目,看得我眼花缭乱。我觉得我的人生大概有三种颜色,黑,白,红——黑色的盔甲,白色的雪,红色的血。我从没能联想到这些五彩斑斓的颜色有朝一日会穿到我的身上,然而大部分的时候你想到的跟实际发生的都不一样,命运的任务,有一项就是让你猝不及防。
“没想到翾飞适合这种华丽的衣服啊。”吴晴晴摸着下巴,适当地表达了惊讶。
我拢了拢衣领,不自在地抬了抬手臂。
“师兄,你觉得好看不?”
秦凯风一个劲儿地点头:“好看。”
吴晴晴满意一笑:“那再试试这个吧。”
……粉红色的小裙子。我抖了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并且分析了一下我能躲过她魔爪的可能性,发觉这其实是微乎其微的。
“要买衣服的不是我。”我抗议道。试衣服简直比练刀还累好么!
吴晴晴笑:“师兄出钱嘛,不坑白不坑。来,试试。”
“……”
最后提着的那个包袱里有我的三套衣服和吴晴晴的一条华丽的大裙子,而最忧伤的是我身上还穿着那条粉红色的小裙子……她看我不自在的样子,说:“别往下扯啦,裙子都让你给扯坏了,这料子可精贵了呢。你们盔甲不也这么短一点儿?该习惯呀。”
我嘴角抽搐:“不一样。”能比么这俩!除了换了衣服我还换了头饰,还换了发型!怎么可能习惯!
吴晴晴笑得豪爽,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我羞臊地垂下头,试图让短短的裙摆再把我的腿多盖一点儿。
“师妹,你嗓门儿小点儿成不,我在那头就听到你的声音了!”秦凯风抱着个纸口袋,里头飘出些香味儿,他先是塞了一串糖葫芦给我,再递我了个胡饼。
“这不是怕你迷路么。”跟吴晴晴比脸皮,呵……太天真了。
连我这样跟她没接触多久的人都体会到了,秦凯风估计都已经免疫了。他低头对我说:“岳阳城里的糖葫芦甜,胡饼也好吃,你尝尝看。”
“嗯。”说实话我真是纠结了一会儿到底是先吃甜的还是咸的,低头看手就没看路,一下子就撞了个人。
“抱歉。”手里的葫芦滚到了地上,红红的沾了些灰。
“没事。”被我撞的那个人倒是好脾气地接着走了,走在前面一点儿的秦凯风倒回来:“明明是他不看路撞了你,你道歉干什么?”
……我觉得这句话有深意怎么办?
我无言地瞪着秦凯风,他浑然不觉:“可惜这串葫芦了……没事,回头我再给你买一根儿。”
说好的眼神交流呢?这不完全驴唇不对马嘴么?这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合适么?
“走吧,别再给撞了。”
“……”
秦凯风是个乌鸦嘴,他说别再被撞,我一路又被撞了好几下,岳阳城里的人怎么这么多啊!有一次我正咬胡饼,正面来那么一下让我直接咬到了舌头,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吴晴晴看不下去了:“她个子太小了,走在路上别人都看不到她。”
我一头的黑线。
秦凯风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我都没反应过来就把我捞起来扛到了肩膀上,我吓得丢了饼子抱住了他的头:“你放我下来!”
“别怕,掉不下去。这样就不会被撞了。”
我觉得脑子都有些缺氧,我不是怕掉下去,我是恐高啊……这个高度也包括在内……“不不,我要下去。”
“没事。”为什么这人神经粗的时候能到这种地步呢!我欲哭无泪。
“不行你放我下去!”
“真的不会掉下去。”
秦凯风的肩膀很宽,有肌肉,手臂揽着我的腰固定得很稳,然而这些都不足以让我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因为高,对于我来说本身就意味着不安全。你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我恐高……咳,这种事怎么能说出口!但是这样嘴硬的后果就是我回到君山之后整个人就虚脱了——他居然还带着我轻功飞过了一片湖!我该感谢他记得我晕船的事吗?反正我找他插旗了,当然把他打趴下了,也算是……解恨了,就是他最后被我踩着脸的时候说了句“亵裤也是粉的啊”让我闹了一晚上心。
后来师兄说我这辈子就吃足了嘴硬的苦头,我一想还真是,然而这种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改不掉。而这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苦头说白了也就那样,吃一点儿又有什么关系呢?其实,是没什么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