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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腐心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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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樱一路骑马疾驰到了城南的郊外,沿着那短笺中描述的那般,由官道换了小道,果然远远便望见路边有一个小亭子。想来是建了平时供路人歇脚之用,只是如今寒冬大雪的,自是无人会来此地。
武樱纵马疾驰,不过片刻便靠近了那亭子,此时却见有一人立于其中,只是方才离得稍远,那人又身穿雪白的狐裘,是以并没有注意到对方。
武樱将马栓到附近的树上,却不由有些纳闷,路上却有那人的马蹄印,如今却不见那人的马。不过现今,他也无心理会这许多事,忙收拾心情走近那人。
“武公子,别来无恙。”那人待武樱走近时回头道。
“解药呢?”武樱也不与对方寒暄,直奔主题道。
“武公子总是这般不近人情么?连好好说个话也这么难。”那人面带嗔怪的道。
武樱冷哼一声道:“我师父的命捏在你的手里,如今便是你叫我如何,我也不会不从,又何必摆出这幅样子。”
那人闻言嘴角一扬,抬起手,却见手中捏着一粒小小的药丸,道:“这是另一枚腐心散,你若服了它,我便给你解药,救你师父的命。”
武樱闻言想也不想便接过那药丸吞了下去,那人见状有些吃惊,意味深长的望着武樱,道:“你倒是干脆,竟不怕我毒死了你,又不给你解药?”
“如此倒好,我与他一起死了便是。”武樱淡淡的道。
那人闻言,面上不由一黯,悠悠叹了口气,转而又挂上了笑容道:“我竟没发觉,你是这般有意思之人。”
“我与你无甚废话好说,腐心散我已经服了,解药呢?”武樱冷冷的道。
“你生得这般俊俏,怎么脾气如此冷淡,倒是可惜了这副好皮相。”那人说着竟似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武樱刚欲说什么,却觉心口一痛,忙捂住胸口,疼得险些背过气去。
“药生效了,无妨,片刻功夫便过去了。”那人道。武樱拧着眉头,过了片刻果然发觉那股疼痛减轻了许多,却并没有更不适的感觉,反而觉得浑身松快不少。
“解药呢,你不会食言吧。”武樱道,他虽然口上说着与玄麒一道死了也无妨,可纵有一线生机,他也盼着能让对方活下去。
“我虽然经常口是心非,不过此番倒是真没诳你。解药已经给你了,你可以回去了。”那人道。
武樱不解,刚欲追问,却见对方眉头紧皱,捂着胸口吐了一大口血出来。武樱下意识的伸手一捞,那人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韩荻...”
“哈哈...腐心散果真厉害的紧。”韩荻靠在武樱怀里,有气无力的道。
“你也服了腐心散?”武樱不解的道。
韩荻又吐出一口血,道:“那日...在营中,我带了酒去寻你...当日我们喝的酒中,加了腐心散...”
武樱闻言不由惊讶不已。两日前韩荻带了酒去找武樱。
武樱一早便知这韩荻是厉王派去章煜身边的人,此人名义上是章煜的军师,军中的将士都称他为韩先生,虽然没有武艺,又年纪轻轻,但因着章煜看中他,是以他在军中他颇有威望。
武樱当时不愿理会对方,但对方既是倒了酒先喝了,他不欲与对方纠缠,便端了杯子喝了,不想其中竟加了腐心散。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韩荻竟与他一道喝了有腐心散的毒酒。
“你为何要如此?”武樱问道。
“我不甘心...便与自己打了个赌。”韩荻忍着毒发的痛苦,继续道:“那腐心散只有一粒解药,我骗你说是毒药...若你服了,那你的毒便解了,若你不舍得为你师父送命,不愿服,那我便赌赢了,自然此刻毒发的便是你。”韩荻说着,一脸愿赌服输的表情。
武樱一脸惊讶,想到方才自己心口的剧痛,竟是解药发挥了药效所致。
“解药只有一粒,那我师父怎么办?”武樱有些歇斯底里的道。
“哈哈...”韩荻大笑了两声,又吐出了些血,有些有气无力的道:“我输了...我从来也没赢过...没赢过...”说着便渐渐没了声息,眼睛尚未来得及合上,似是望着远处的雪,又似是望着远处的山。
武樱心中又气又恼,可对方既已死了,他也别无他法,抬手替对方合上眼睛,然后放下对方的尸体便牵了马打算起身回城。
可犹豫了半晌,终究是不忍心将韩荻的尸体丢在这荒郊野外,所以又折回来将其拖上马背,然后才急急的向城中奔去。
到了城门口,正遇到何倚与何伍两兄弟率众盘查出城和入城的人。方才他出城之际尚未见这些人,想必是才接到命令来此。何倚远远的望见武樱骑马而来,便先绕开人群迎了上来。
武樱并没有下马,而是将马背上的韩荻抛给何倚。对方下意识的接住韩荻的尸体,待看清那人却是韩荻,不由一愣。
那厢何伍早已是命人让了道,放武樱进了城。
何倚一边命人将韩荻的尸体拖走,一边冲着武樱的背影道:“武公子,参将在到处找你呢?你不随我等回大营么?”却见武樱头也不回,早已策马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武樱一路赶到缘溪医馆,连马都没来得及栓,扔在门口便疾步穿过大堂向后院奔去。正伏在案上写方子的沈寂溪,见状搁下笔便追了上去。
武樱一路奔到先前玄麒住的那屋,推开门却见床上空空如也,不由一愣,心渐渐的往下沉去,只觉胸口被闷棍击了一般,有些喘不上气。
“他走了。”沈寂溪终于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道。
武樱立在原地,仿若未闻一般,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被掏空了。
“傍晚之前他会回来,你再此等着便罢,切勿乱跑...”沈寂溪话未说完,便被武樱一把攥住肩膀,不由一惊,呆呆的望着对方。
“你说...他...他没有走...”
武樱面上乍惊乍喜的样子,让沈寂溪望得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的摆脱对方的手,揉了揉肩膀,嘴上嘟嘟囔囔的抱怨着什么。
武樱也不理会他的抱怨,转身便向外奔去,道:“我去找他。”路过沈寂溪旁边时,还将对方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知道他在哪儿么?”沈寂溪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望着对方的背影,碎碎念道。
话刚说完,便见武樱又折了回来。此时对方面上已经稍稍恢复了一些平静,不似方才那般兴奋异常。
“别问我,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沈寂溪一脸无辜的道。武樱闻言,面色稍赧,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
“我便在此等着师父吧。”武樱道。
沈寂溪闻言也不欲再说什么,刚欲向前院行去,武樱又问道:“我师父的毒,可是先生解的?”
“不是。”沈寂溪有些不悦的道。
“那他的毒还未解?”武樱闻言又有些着急,上前拉住对方道。
“解了...”沈寂溪有些支支吾吾,面上似是不悦又似是有些心虚。武樱见状刚安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道:“他究竟如何?毒是解了还是没解?”
沈寂溪闻言,干脆摆脱对方,转身回了屋,一屁股坐到矮榻上,倒了一碗水。也不顾那水早已凉透了,仰头便喝了个干净。
武樱见状又要开口,沈寂溪有些没好气的道:“都说了人没事,你还问。”
说罢见武樱一脸犹疑的望着他,表情似是比他还要无辜,不由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不妨告诉你。你师父根本就没中毒...”说着又摇头否认自己道:“不是没中毒,是中了没有解药的毒。”
“那究竟是能解还是不能解。”武樱又有些气急道。
“不是不能解,是无需解。”沈寂溪道。当下又将武樱离开后所发生的事一一讲于对方。
原来玄麒所中之毒,是一种性烈却对性命无害的药,名曰雪无痕。此药服了之后,七日之内会逐渐气力尽失,便似毒入心肺一般,还会咳血昏睡。但七日期满,药效便会尽失,服药之人也会渐渐恢复气力,便似睡过了一觉一般,对身体丝毫不会有其他的影响。因此,此药名雪无痕。
沈寂溪一早就发现玄麒所中之毒有蹊跷,却一直不得要领,直到玄麒体内药效褪尽之时,他才察觉对方所中之毒是雪无痕。
不过,他对自己的解毒之术,颇为自负,如今竟被那雪无痕难倒了,不由有些气闷,只觉此番是大大的失了面子。
武樱自是无心理会沈寂溪的一番心思,他想到了韩荻,这药多半是韩荻下的。
韩荻给玄麒服了雪无痕,却给自己和武樱服了腐心散。若武樱今日置玄麒于不顾,不去赴约;亦或武樱去赴约,却不肯服下那粒说是腐心散实则是解药的药丸,那今日武樱便会毒发身死。
这韩荻不经意间,竟有这许多算计,可见此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也当真是凌厉至极。只是,章煜身边若当真有此等玲珑心窍之人,又怎会如此一败涂地?除非...
难道韩荻与章煜竟是并不同心?可韩荻是厉王派来的人,章煜一败,厉王少说也算是折了半壁江山,这韩荻与厉王难道也非同心?
韩荻临死前,说,他输了,他从来也没赢过。他输的是什么,想赢的又是什么?
武樱想着便觉心中生出了万千疑问,可此时韩荻已死,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去询问对方,恐怕这些疑问一时之间是解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