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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平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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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碎离开,转身回到最初荒凉里等待,为了寂寞,是否找个人填心中空白,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今后各自曲折,各自悲哀。
我病倒了,感冒发烧,浑身乏力,应该是近期过于疲劳引起的,但估计也和我受到的精神打击不无关系。
在床上软塌塌地躺了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翻开我的毕业通讯录去寻找第四位前女友,当年同班同学绿的联系方式。
她的电话号码早就换了,而分手之后我们压根就没有联系过,我相信她并不愿意再见到我,但依然试图联系了一些她当年的同学和朋友。
折腾了一大轮,只有她一位前舍友冷淡地告诉我,绿已经出国了,至于她的联系方式得再去尝试打探一下,不敢保证能找到。
“麻烦你了,请尽量试试看吧。”
“话说你干嘛要找她呢?”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而尖锐。
“我……想亲口和她说几句话,因为我快要死了,算是遗言吧。”
话筒里似乎传来一声冷笑。
“好的,我会尽力而为,有消息就通知你。”
连再见都没有,电话就挂断了。
我无力地跌坐在床上,双手捂脸,看来我在老同学眼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但这也只能怪自己……
头晕眼花的我躺下身子,闭着眼睛,开始静静地回忆我们的昔日时光。
绿是我的同班同学,身材娇小,眼睛又大又圆,不过除了那双水灵灵的双眼外,五官容貌平凡,相貌只能算普通,而在三年的同学生涯之中,我也没跟她说过多少句话。
因此在我们毕业聚餐的时候,当绿腼腆地拿着一本杂志,跑到我面前要我签名时,我还真是大吃一惊。
“你看过我的画啊?”我一眼就认出这期杂志的插画中有我的作品。
“是啊,感觉好厉害呢,我的身边居然有画家。”她的声音软绵绵的,有点胆怯,但听着也挺舒服。
“我的水平还很一般啦。”我翻开杂志,找到印着自己作品的那一页,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掉了出来。
“哎呀这个……”她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信封。
“这是什么,情书吗?”我半开玩笑地说。
没想到她却一本正经地点头:“嗯。”
这下轮到我懵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才对。
她慌张地将信封塞进我手里,拿起我还没来得及签名的杂志,红着脸跑开了,四周传来同学们的起哄声,幸好那天晚上借着酒意表白的事件此起彼伏,我也不至于被大家盯着不放。但绿递给我一封情书的事情已经是路人皆知,无论如何我也得给她一个答复才是。
回到宿舍后,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才得知一个惊人的巧合:原来绿业余也会替几本杂志写写言情小说,而她的其中一篇文章的插图,恰好是我的作品。她正是因此而开始关注我,并且慢慢地对我有了好感
按照那篇文章的刊登时间推算,绿对我的暗恋已经持续了大半年,然而这段时间以来我压根就没察觉到她的心思,回想一下,自己被一位女孩子注视了那么久却浑然不知,背后还真有点寒意。
“有些话无论是说或不说,都有可能后悔一辈子,但我觉得,还是说出来吧,至少能让你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你。期待你的来电。”
信的最后附带了她的手机号码,我犹豫再三,还是发了个短信过去。
“明天有空的话,一起吃个晚饭吧?”
良久她才回复:“这算是你的回答吗?”
“至少让我替你签个名嘛。”
“好吧,地点你定。”
于是我和绿相约在学校旁边的小餐馆见面。那里其实并不是约会的好地方,环境一般,缺少情调,饭菜的味道也不怎么好,我选择这样一个地点,其实就是不想让我们见面的气氛过于浪漫。
绿倒是毫不介意,穿着一套粉红色的连衣裙欣然赴约。虽然她已经精心打扮了一番,但相貌还是难以用“美丽”或“漂亮”来形容,如果非要我选一个词来描述她的话,那应该是“平凡”吧。
在人群之中一点都不起眼,身上仿佛无法散发出任何光芒的女孩,会是我喜欢的类型吗?我实在不知道答案。
“我真是马大哈,竟然忘记让你签名了。”她怯生生地把杂志递给我。
“没关系啦,要是昨天就替你签了名,今天我岂不是没机会约你出来吃饭了吗?”我笑吟吟地在插画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拿出另外一本同样的杂志,“大作家,也要请你替我签个名哦。”
她那张俏脸红彤彤的,低下了头:“我的文章写得还不好啦,哪里能算作家。”
“太谦虚了,我觉得挺不错的啊,情真意切,不矫揉造作,看着很舒服。”
“是吗?”她有点意外地望着我。
“感觉好厉害呢,我身边居然有作家。”
“真的不是作家啦……嗯?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我哈哈大笑起来:“这不就是昨天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哎,原来你在捉弄人家。”
谈话的气氛并不拘谨,我们毕竟是同班同学,虽然三年来交往甚少,但还是能轻易发掘出许多共同话题来。我终于知道了,平凡而低调的她,内心其实充满了千奇百怪的浪漫念头,而她将这一切寄托在自己的文章里面。另外,她觉得大专毕业生求职的起点会比较低,所以不辞劳苦地考到了专升本的资格,未来一两年将会继续留在校内读书。
至于我自知不是读书的料,毕业后就不准备深造了,计划暂时住在学校附近,一边替几家杂志定期作画,一边利用空闲时间跑到附近的美院里面免费蹭课。
“你真的会成为职业画家吗?”她问。
“我会努力的,因为自己好像除了画画之外,就没有什么长处了。”我苦笑道。
“加油,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你呢?有考虑过成为全职作家吗?”
“没有啊。”她腼腆地垂下眼睛,“文学圈其实不适合我,我只是喜欢偶尔写点小文章,能够有机会发表已经心满意足啦。”
“为什么这样说呢?我觉得你的文章跟一些我看过的热门言情作品相比,毫不逊色啊。”
“因为在这行,想要红不是单单看文章质量的,还需要作者本身有话题性。你没注意到大部分写言情的女作者都会被冠以‘美女作家’的头衔吗?”
“那都是有夸大成分的广告词嘛。”
“但对我而言,无论怎么样夸大,都跟‘美女’这个词无缘啦,加上我的性格也比较内向,根本发掘不出话题性,像我这样只是单纯爱好写作的女孩子,网上一抓一大把,完全没机会走红的。”
“你倒是把这个圈子看得挺透的。”
“不敢说看透,只是看到了一些自己绕不过去的坎而已。”
“无论如何,我们努力吧。”我举起面前的杯子,以茶代酒。
“是各自努力,还是一起努力?”她也举起茶杯。
“真不愧是作家,咬文嚼字啊……”
“一起努力,好吗?”
我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心想,自己也单身好长一段时间了,要不就试试看,能不能凑合着过吧?
“那么,我们一起努力。”
“从今天起……我……呃……”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我轻轻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
“好吧,听你的。”
毕业季一向是校园情侣们宣布分手各奔前程的高峰期,而我们却选择在这时候开展恋爱关系,真可谓“反季节现象”。
我首先面临的任务,就是找一个落脚的房子,宿舍马上就不能住了,学校旁边的出租屋价格又高环境又差,在那种地方很难静下心来画画。
“干脆我住远一点吧?”听说只要愿意坐几个站的公交车,就能租到环境幽静,性价比也更高的房子,“反正我可以每天坐车回学校探望你。”
她一脸困惑地看着我:“啊?为什么你老是要回来?”
“这个……我的女朋友在这里啊!我为什么不回来?”
“难道我们不是住在一起的吗?”
“难道你愿意跟我住吗?”我愕然,连嘴都没亲上呢,怎么就可以同居了?
“男女朋友难道不应该一起住?你一个人住的话,谁给你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
“我在宿舍里住了好几年,怎么可能不会洗衣服搞卫生啊……”
“男生宿舍的卫生条件嘛,我就不说什么了。”她轻轻皱起眉头,吸了吸鼻子,“我跟你一起到外面住吧,每天早上我坐车回学校上课,放学后就去市场买菜,回家做饭,你在家里专心画画就可以啦。”
“你是我的女朋友,又不是保姆。”我哭笑不得地说。
“嗯?那么你是不喜欢我做饭给你吃吗?”
“当然不是……”
“你是不喜欢跟我住在一起吗?”
“也不是啊……”
“那不就得了。”她嘿嘿一笑,“我也觉得住在宿舍里面不太自由啊,能搬到外面去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我吞吞吐吐地问,“你就不害怕吗?”
“怕什么?”
“跟我住在一起啊,孤男寡女的……”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这时候才终于意识到我暗示的内容到底是什么,真是单纯得可爱。为了化解略显尴尬的气氛,我干咳两声,赶紧转换了话题。
“那么,我们明天就去挑选住处吧。”
“两个人一起挑选吗?”
“当然了,那可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生活的小窝嘛。”
她脸颊上的红晕未散,羞答答地说:“好吧,听你的。”
其实她对住房条件并没有太多的要求,在整个挑选过程之中,基本上就是我来做决定,她应声附和。她唯一坚持的事情,只不过是想跟我住在一起。
我们马不停蹄地跑了一个又一个小区,找了一茬又一茬的中介,终于选定了一间旺中带静的小公寓,接下来就是跟房东软磨硬泡,好不容易再将月租向下砍了两百块。签下租房合同,缴纳租金,按金和中介费之后,我的荷包空空如也,银行账户上也只剩下一千多块,手上多了一把银色的钥匙,生活的沉重压力扑面而来。
公寓里除了一张木床,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张破旧褪色的皮沙发,看上去已经有许多年头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说:“突然之间感觉就不一样了呢。”
“有种已经投身社会的感觉,学校再也不是我们的保护伞了。”
“哈哈,和我想的差不多。”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呢,厨房里面没有炊具,也没有餐具,对了,我们还要买张小餐桌,然后需要添一张书桌给你画画……”
“嗯,床单被子之类的也要买套新的,宿舍里的那套实在太破烂了。”
“拜托,你都盖了好几年的破被子就别惦记着了,当然要买新的。”她看了看窗帘,又说:“窗帘布也换掉吧,现在这颜色太灰暗了,看上去脏兮兮的。”
“那是因为它确实脏兮兮的。”我不禁笑道。
她用双手叉着腰,继续点评着:“还要买一个衣柜,一盏台灯,嗯,最好再加一张折叠式小电脑桌,这样你在书桌画画的时候,我还可以在床上用电脑上网呢……”
我走到她背后,轻轻环抱着她的腰:“谢谢你。”
“啊?怎么平白无故地说起客气话来啦?”她愕然地回过头,我们的鼻子几乎碰在一起。
“我不用独自去面对这个世界,真好。”
她吃吃地笑了起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推了推,但我没放手。
“好啦,我们先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布置我们的新家吧。”
“在那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什么事情啦?”
“你先闭上眼睛吧。”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仿佛意识到将会发生些什么,但还是乖乖地顺从地闭上双眼。她总是这样,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
我恶作剧似的停止了一切动作,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的脸庞,她紧抿着嘴唇,呼吸声越来越重,表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眼皮不安分地微微跳动着,却依然没有张开。
“你到底……”
而我正是等待她说话的这一刻,一低头就迅速地封住她的红唇,舌头顺势钻入嘴巴。她大吃一惊,笨拙地试图抵抗,但敌不过我巧妙的进攻,没过几秒钟,我就压制住她湿滑的舌头,令她无法抽离。
这应该是她的初吻,毫无经验的她根本应付不了我的纠缠,很快就溃不成军,软绵绵地倒在沙发上。破旧的沙发吱吱嘎嘎地响起来,似乎在抗议我们两个人的体重超标了。
“沙发……快要散架了……”她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好吧,这张破沙发救了你一命,本来我计划吃掉你的。”我扶着她,重新站起身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整了整衣服,瞪了我一眼。
“你别听这诗人胡扯,搞不好人家刚吟过这两句就开始滚床单了。”
“没文化,这是词,不是诗啦。”
“好了,文艺青年女朋友,我们出去购物去吧。”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今天我们还有很多任务需要完成啊。”
“好吧,听你的。”她依偎在我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为什么你那么喜欢说‘好吧,听你的’这句话呢?”
她满脸自豪地回答:“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啊!”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简单而幸福的同居生活。已经毕业的我自然没有暑假的概念,于是就不准备回老家了,一边画画,一边做着兼职,原本能放假的她也不肯离开我,直接给家里打了通电话,说这个假期不回去了,留在A城打工赚钱。
搬进小公寓后的第二个晚上,我们就发生了关系。在这方面她算是个守旧的传统女孩,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一切在我的刻意引导和她的半推半就之下发生,而激情过后,看着疲惫的她在我怀内沉沉睡去,眼角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泪痕,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偷偷做错事的孩子,害怕随时会被父母揪着耳朵责备一番。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不由心烦气躁,坐起身来,对着窗外的月光胡思乱想。
是我还不够爱她吗?她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位伴侣,而不是恋人。从她身上,我感受不到自己内心理应迸发出的狂热和占有欲,反正是有一种别样的安宁和舒心。
打个比方,爱一个人,应该有一种想拥有她,想保护她的强烈情感,还会有生理上的欲望,希望这个人彻彻底底属于自己。我曾经强烈地想去拥有红,橙和黄,但绿却和她们都不一样,因为我觉得我已经真正拥有了她。
她永远会陪伴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相信这只是个可笑的错觉,但错觉的成因是什么呢?是因为她主动向我告白?是因为她暗恋过我?还是因为她一直都懂得尊重我的意见,完全顺着我的说话行事?
这种相濡以沫的关系应该出现在相恋多年的老夫老妻身上,而不是像我们这种刚刚走到一起的年轻情侣应有的体会。
这时候她翻了个身,披着的被子滑落了一截,光洁的后背和肩膀顿时裸露在空气中,我连忙轻轻地替她重新盖上被子。她嘀咕了两句含糊不清的梦话,很快又重归平静。我也钻进被窝,紧贴着她温暖的身体,渐渐进入梦乡。
也许安逸平凡,才是爱情最真实的面目。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我们的时间安排非常自由,既没有学业的压力,也没有朝九晚五的工作,于是我们决定在同一家24小时便利店里面做兼职,而且总是申请在同一个时段上班。店长知道我们的恋人关系,也乐意成全,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们在工作时认真工作,下班后才卿卿我我。
这份兼职的报酬虽然不多,但也能稍微补贴一下我们的房租,再加上那时候我已经算是个圈内小有名气的插画家了,有了相对固定的合作媒体和约稿,我也每晚都预留一定时间来进行工作,令自己的收入有了最低保障。
在剩余的空闲时间里,我们携手走遍了A城的每一个角落,每次出行我都会带着素描本,而她会拿着一本小笔记本。有时候,我们会在某间不起眼的小茶馆里面,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我隔着玻璃橱窗观察路人,素描风景,而她则一边听歌,一边在本子上写写划划做笔记,寻求小说创作灵感。
在江边,在山顶,在游乐园的摩天轮上,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其实我们不在意去的是什么地方,只想两个人静静地在一起,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也试过两个人各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消磨了一整个下午。她对到处寻觅美食的兴趣不大,而更喜欢亲自下厨,在她手下做出来的那些家常菜式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过人之处,但我每一顿都吃得津津有味。
晚上是我创作灵感涌现的时间段,而在我工作期间,她从来不会打扰我,只是自己跑到床上,戴着耳机看电影,或者边音乐边写稿,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蹑手蹑脚地走近我,看一下我的茶杯是否需要添水,再用手势无声地询问我是否需要吃点东西。一旦我点点头,她马上跑到厨房里面忙乎起来,没多久就能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这段美好时光,无忧无虑的夏天就已经成为过去。九月份,新学期开始,她得回校上课,为了保证我们的一日三餐有着落,我跑到一家小杂志社找了份美编的工作。
这份工作压力并不大,每周只需要上两到三天的班,其余时间安排颇为随意,而且可以让我更深入地接触出版圈子,结交一些编辑和作者朋友,倒也逍遥快活。绿每天下课后就会顺手到菜市场里买菜,回家给我做饭,饭后我负责打扫桌子和拖地,她负责洗碗碟,我们的小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下去了,其乐融融。
后来我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些常年收言情小说稿子的杂志编辑,将绿的文章推荐给他们,也换回了比以往更多的发表机会。我们手头上虽然还是没几个钱,但总比刚开始出来租房子时要宽裕多了,周末去看个电影,逛个街,买几件衣服还是压力不大的。
只是绿似乎对需要额外花钱的活动兴趣不大,她最喜欢的还是和我两个人静静呆在小公寓里,各做各的事情,偶尔我也会调侃她两句。
“亲爱的,我们出去买两件新衣服给你好吗?”
“不需要了,我又不缺衣服。”她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浅浅笑道。
“人家不是说,女人的衣柜里面总缺一件衣服吗?”
“人家还说老公的工资卡要交给老婆保管呢。”
“我们还没领证嘛,要不,明天去排队领个结婚证?婚后保证把工资卡给你。”
“胡扯。”她随手就把枕头扔到我脸上,“谁说过要嫁给你啦?”
“哎,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啊……”
“你才耍流氓!”第二个枕头擦着我的脑袋飞过。
躲过两轮攻击的我嘿嘿怪笑起来:“好啦,我要开始耍流氓啦……”
“救命啊,非礼啊……救命……”她嘻嘻地笑着,呼救声渐渐转为喘息,“关灯……嗯……灯……”
我在床头摸索了一阵,灯光顿时灭了,小小的房间内只剩下电脑屏幕的光芒,照亮她小半边脸庞,娇羞无比。
那时候,我觉得这间小房子就是天堂,也从来没想过,天堂终有一天会崩塌。
“叮铃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声打破了我半梦半醒的状态,我艰难地坐直身子,摇了摇沉重的脑袋,正想伸手去拿起听筒的时候,房间里突然恢复了安静。
当我还在怀疑电话来自梦中还是现实世界的时候,铃声又再度响起。
“喂……”昏昏沉沉的我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是我,你怎么了?”对方的声音如同隔着好几层东西一样,有点沙哑模糊。
“你是谁?”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想着会不会是诈骗电话。
“我是绿。”
“你……”想不到她竟然亲自联系我了,“还好吗?”
电话那头顿了顿。
“我在国外,一切安好,你到底怎么了?听说你生病了?”她急切地问。
“嗯,渐冻人,治不好了。”
又是短暂的沉默。
“你该不会是开玩笑的吧?最近流行什么冰桶挑战……”她小心翼翼地探问。
“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拿严肃的事情开玩笑。”
“唉……”她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说了句让我震惊不已的话,“有考虑过出国治疗吗?我可以替你想办法安排。”
我一下子接不上话来。
“如果是有金钱方面的困难,我也可以帮忙解决。”她补充道。
“这个……”
“有什么问题不妨直接说。”
“我不明白。”既然想不出什么说辞,干脆实话实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你难道就……不恨我吗?”
“恨……吗?”她用的是反问句。
我们隔着跨越万里的国际长途电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话筒里面,时不时传来沙沙的电流声,以提醒我们通话尚未结束。
“你……”
“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地噤声。
“还是你先说吧。”
她犹豫了片刻,说:“我……想说一声对不起……”
“什么?”我是被彻底弄糊涂了。
电话那头的人,真的是绿吗?
我对绿始终是心怀愧疚。
后来我们波澜不惊地度过了一年多的同居生活,然后她顺利毕业了,找到一份朝九晚五的稳定工作,我也终于有了一些社会和人脉积累,跳槽到一家更为光鲜的杂志社工作。
生活中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而我们也能够开始稍微认真地考虑一下,该什么时候登记结婚的问题了。
我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她也说过,无法想像我不在她身边的日子。我们对彼此而言,就像是阳光和空气一样,普普通通却不可或缺。
就在这时候,我变心了。
有另外一个女子闯入了我的生命,改变了我和绿之间眼看就要完美收场的故事结局。
错就是错,我不想作任何辩解,而关于那位女子的点点滴滴,将会是另外一个故事。那个故事浪漫与否,跟绿无关,对她而言,我所做的一切,只能解释为冷酷无情的伤害。
还记得我提出分手的那天,她木然地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掉落。
她满脸泪痕地收拾自己的行李,而我只希望她尽快离开,竟然没有问一句,她要去向何处?这座城市里面是否有她可以安身的地方?
细细想来,我真是冷血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绿毅然离去,没有任何眷恋,大概一个多月后,她开始在网络上发表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讲述她与自己初恋男友之间的种种回忆。这部小说在某大论坛里面火热连载,她那优美自然的笔触吸引了大量读者,每个人都在期待着读到这个平凡而美好故事的最终结局。
我也期待小说的结局,会跟现实生活不一样。
我希望小说的女主角离开初恋男友后,能够找到真正属于她的幸福。
后续发展也如我所料,当小说连载到女主角被初恋无情抛弃的时候,论坛里掀起了漫天的骂声,读者纷纷谴责那个男人的薄情冷漠。而我的一些大学同学们早就看出了这部作品中的男主角其实是我,当剧情急转直下的时候,也接二连三地找我打探内情。
对于各种八卦,我一概回答:无可奉告。但有心人自然能看出端倪来,在这段感情之中,理亏的人是我。
于是我自然而然成为了大家眼中的“渣男”。
我并没有责怪绿,反而在心里暗暗替她高兴,因为她实现了自己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成真的梦想——成为一名万众瞩目的人气作家。
那部小说的最终结局,是女主角跟随一位真心爱惜她的男人出国定居,离开了伤心的故土;而在现实之中,绿选择了远走他乡,据前往机场送机的同学称,有一位男生默默陪伴在她身旁。
我总觉得,她会记恨我一辈子才对。
“我是说,对不起……”这确实是绿的声音,而她确实在向我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啊……”
“不,真的很对不起……”她说话间竟然带着哭腔,“我不应该在小说里将你塑造成一个如此不堪的角色,不应该将一切的错误推到你身上。”
“但是……变心的人确实是我。”
“其实,我能理解你。”她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
“理解我?”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明明是年纪轻轻,朝气蓬勃的一对情侣,却已经像老夫老妻那样平凡地生活着,柴米油盐,相敬如宾。这个世界很大很大,我们却一早将彼此紧紧绑定在一起,我们的感情一帆风顺,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考验,因此很容易被突然出现的人和事扰乱心境,对吗?”
“没错……”我离开绿的最大原因,就是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明明外面还有广阔的天地,我们却将自己锁在那个小房间里面,仿佛世界上只剩下我和她。
更可怕的是,我似乎习惯了这种狭窄的交际圈子,习惯了到公司到公寓两点一线的生活轨迹 ,习惯了每天晚上和她各自占据房间的一个角落,沉溺于各自的孤独之中。
“当时我们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却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意外惊喜,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浪漫念头,对吗?”
我默默点了点头,随之想起她看不见,于是说:“确实是那样……”
“你是我的初恋,而在独处的时候,我会不停地思考一个问题:是否所有的恋爱模式都会一样呢?别的情侣们也像我们一样相处吗?如果我的男朋友是另外一个人,我的人生会否变得完全不一样?”
“真有意思的问题。”我不得不承认,她能当上作家是有道理的。
“这个古怪的念头一旦在脑海里面浮现,就再也没法视而不见。我努力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且偶遇了一个人……他就是我现在的丈夫。”
“他给了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吗?”
“是的,而且他的出现,是在你主动提出跟我分手之前。”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我的心脏。
“在我……之前?”
“其实当时我也处于两难境地,到底该坚守和你之前的感情,还是去接受一份全新的爱恋,如果要分手,我该怎么样开口?”
我苦笑起来:“但你没想到的是,我竟然毫不费劲就替你解开了这个难题。”
“因此你说要结束关系的那一刻,我真是百感交集,悲伤,感慨,失落,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惊喜。”
“如果,只是如果,那时候我并没有遇上另外一位让我心动的女孩子呢?那么你会怎么样向我提出分手?”
她考虑了一会儿,才说:“我相信,你一定会遇上她,如同我也一定会遇上他。你懂吗?”
“即使不是那个她,也会有另外一个她?”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真不愧是知名的言情小说作家,这一番话说到我心坎里面去了。”我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事实上,我拿着话筒的手在微微颤抖。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在上一段恋情尚未结束的时候,就已经变心,我在小说里面将自己塑造成为完美而无辜的女主角,让你背负了不应有的罪名……”
“只是虚构的小说而已,有什么关系呢?”
“不,你也知道里面的每一段故事基本上都是真实的,读者之所以喜欢那部小说,也纯粹是因为字里行间包含的真实情感。而我却在最关键的地方说谎了,你知道吗,那部小说这些年来重印数次,销量惊人,我靠着这个赚到一大笔版税,还有电视改编,电影改编,还有源源不断的稿约。然而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总有一种罪恶感,这对默默承担恶名的你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我明白了,所以你希望以资助我治疗的方式,来报答我吗?”
“算不上报答,我只是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
“好好生活下去。”
“嗯?”
“你能为我做的事情,就是好好过日子。”我曾经觉得这是非常矫情的对白,但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也许听起来有点虚伪,不过知道你现在生活得幸福美满,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渐冻人……并不是无法存活下去的,你知道斯蒂芬霍金吗?”
“我当然知道,但人家有个聪明的脑袋,而我却是靠一双手混饭吃的,怎么能比?”我想她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对我而言,如果不能继续画画,那么活下去意义并不大。
“别这样说啊……”
“要不,你以我为原型创作一部新的小说吧?”我避开了治疗的话题,“我的渐冻男朋友,这标题如何?”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抽泣声,然后是她努力克制着情绪,用颤抖的声音说:“好吧,听你的。”
“谢谢你。”这是我一直以来,最想对她说的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