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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章 ...


  •   午后,照旧练完剑,突然下起了大雪,冷风呼号而过,裹着雪花漫天飞扬,走在街上的人没过多久须发皆白,浑身冰碴,忙不及地躲进了周围的店家。

      所幸樊图远也不急着回去,便与兰宁避至屋中取暖,岳梦鸢本是要出门,被这突如其来的风雪搁浅,闲得只好来凑热闹。

      “你是说,五殿下要我们常驻韶关,永不回京?” 樊图远皱着眉头问道。

      兰宁还未答,岳梦鸢抢着嚷嚷道:“凭什么他让我们去哪就去哪?真当我们黑云骑是只任人可捏的蚂蚁?哼,依我看,七公主的事只是个幌子,他不过是想借机清剿政敌!”

      樊图远看了她一眼,气话归气话,倒不是全无道理。这一去,必坐实了党羽之争的名号,半推半就地成了云霁的人,真是说不清道不明;若不去,留在天都城自不用想,没有由头,也不能贸然请求换地驻守,简直进退两难。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委婉地表示:“天都城这一池浑水,不趟也罢,若真在韶关安顿下来,我便将悠悠和老太太接过来,那儿夏有清风冬有暖阳,不比这差多少。”

      岳梦鸢瞪他:“那泼辣公主还没拿你怎样呢,你怎么这就缩了?我偏要留下来看看这天都城到底是个什么龙潭虎穴,能把我拆着吃了还是怎的?”

      这姑娘拧起来也是一根筋,樊图远费事同她争论,直接一句钉死。

      “你留在这,有燕夕看着,我不反对。”

      “跟他有什么关系!”岳梦鸢半红着脸跳起来,“我们三兄妹共进退,你们次次想要丢下我,难道我当日插的是假香么?”

      “鸢儿,莫扯远了。”兰宁淡淡地打断她,“图远,你说的我考虑过,但云霆行事作风向来让人琢磨不透,一本奏折亲自送上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猜他另有目的,于是……就跟他动了手。”

      此话一出,顿时惊到二人,岳梦鸢眼里却露出星星点点的崇拜,好像在说,连皇子也敢动,你胆子够肥的啊……

      樊图远紧张地问:“然后呢?”

      “半招就被制住了。”

      “噗——”岳梦鸢一口水连呛好几声,好容易缓过劲来,立刻笑得桃花乱颤,“你也挺有能耐的,哈哈哈……”

      兰宁由得她笑,不为所动地说着正事:“他察觉到我们并不如流言所传跟云霁关系亲密,便来试探我,我将计就计,佯装被他激怒并动手,倘若这些天安然无事,那我就没猜错,他确实想拉拢黑云骑。”

      “看来我们成了香饽饽了啊……”

      樊图远关注的重点自然是兰宁的人身安全,他板着脸斥道:“胡闹,若他真计较起来怎么办?”

      “那我就得去兵部大牢转一圈了。”

      岳梦鸢一听,托着腮调皮地说:“好呀,我让燕夕罩着你,他在兵部有熟人,保管你在里头吃得棒棒的!到时提刑官问你,大胆兰宁,竟敢伤害五殿下,可知罪?你就说,冤枉呀大人,我半招之内就被拿下,受伤的人是我才对啊!”

      她一人分饰两角,在这方寸之间上蹿下跳,一时扮严厉,一时扮心碎,模仿得倒也巧妙,兰宁抿着唇,眼底划过些许无奈的笑意。

      樊图远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兰宁做事随性,心里百般想法事到临头才开口,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偏偏还有个岳梦鸢,插科打诨瞎起哄,没一刻消停,再这么下去,他怕是要早生华发了。

      “宁儿……”

      刚要说些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打断。

      “小姐。”

      听出是晨雾的声音,兰宁道:“何事?”

      隔着门帘,她的声音几乎被呼啸的风声盖过,“宫中来人了,在正厅候着呢。”

      岳梦鸢嘻笑的脸微微一僵,喃喃道:“不是吧……说曹操曹操到,这么邪门?”

      兰宁容色未改,浅声问道:“是何人?”

      “说是兰尚仪派来送东西的。”

      兰宁一愣,这才想起是在碧落宫时兰婧说的那个盒子,回来之后忙着武斗会之事,竟给忘得一干二净,不禁有些惭愧,毕竟是娘亲留下的最后一点遗物了。

      “原来是那件事啊……”岳梦鸢拍着胸口自言自语道。

      “好生招待着,我这就过去。”

      “是,小姐。”

      兰宁放下怀炉,起身走到桌脚边,弯腰抽出竖筒中折好的油纸伞,道:“我去去便回。”

      樊图远点头,目送她出了门,这一开一合,漏进来不少雪花,想来外头风雪仍盛。

      来到正厅,一名宫女正坐在末位小口喝着热茶,衣色鲜绿,髻式简单,应该品阶不高,见她到来,立即放下茶盏,恭敬地站起来行礼。

      “奴婢拜见兰将军。”

      “不必多礼。”

      兰宁不经意地扫过她手中褐色的木匣,纹理凹凸不平,棱角焦黑,看得出是大火后的幸存之物。

      “尚仪吩咐奴婢将此物送来,她说,近日宫里诸事繁忙难以脱身,不能亲自送与将军,实感愧疚。”

      她双手捧出,晨雾上前接过木匣,兰宁缓缓将目光扯离,回到宫女身上,淡然道:“劳你雪天奔波,请代我向尚仪致谢。”

      听得出兰宁的语气并不热络,她不再虚言客套,匆忙告辞,兰宁手一挥,晨雾微笑有礼地送她穿过笔直的长廊,身形一折,消失在雪絮纷飞的风中。

      朝露一直站在边上,眼中充满了好奇,不知那匣中是何物,兰婧眼巴巴地送来,却贴了冷屁股。

      只见兰宁微微掀开那几乎变形的盖子,扫了一眼便阖上了,一手支额,一手递给朝露,吩咐道:“拿去书房收好。”

      朝露接过来,不敢擅自打开,心中又实在憋得痒痒,便忍不住问:“小姐,这里面是什么啊?”

      “书册罢了。”

      就为了几本书特地大雪天跑一趟?她心里冒出了更大的疑惑,却不敢再问,老老实实地去书房了。

      其实兰宁也没骗她,据兰婧所说,这木匣放于暗格之中,想必是夜清秋的宝贵之物,而她素来沉迷诗词与武功,存一些有关的书册也是意料之中。

      而兰宁一看到那李太白的诗集,越发勾起了欲往湛州的心思,却身如困兽难以成行,徒添困扰,索性收起来。

      无论是黑衣人还是外祖父母,她一定会找出答案,但并非现在。

      怀着心事慢慢走回内院,一段路走了好久,忘记了撑伞,风霜扑面,鬓发缭乱,她垂着眸,眼前蒙了冰雾,如内心一般,盛满对未知的迷茫。

      走至屋前,依稀听到两人正聊得火热,似乎为哪位殿下更适合依靠而争,虽然是假设,岳梦鸢却意外地选择了云霆。

      “这个世道,锦上添花往往不如雪中送炭,云霁手里攥着水军和燕夕统领的京骑,黑云骑对他来说,不过是兴起的玩物,今朝可宠,明朝可灭……”

      风声渐厉,一阵又一阵地湮没了听觉,岳梦鸢的声音中断了一会儿才又涌入耳朵,话里的主角变成了云霆。

      “……云霆与云霁的外祖父分居先帝的左相与右相,人脉、智慧不分轩轾,可到了两位妃子这落差就大了,云霆输在了帝宠,与简氏一族相依为命,若得黑云骑,必视若珍宝。”

      听到这,兰宁终于抬眸,看向那层层白纱封住的镂空后面,素手轻轻一推,一股暖意涌出,冰雾逐渐化开,湿嗒嗒地粘在睫毛上,视线刚清晰,就见到岳梦鸢捂着嘴巴坐在那。

      “怎么不说了?”

      她做出一副受惊的小猫状,可怜兮兮地说:“怕你生气。”

      “我为何生气?”

      兰宁解下斗篷,抖落一地晶莹,转过身,看到岳梦鸢半明白半困惑地摇着头。

      她啜了口杯中热水,徐徐道:“我撕了奏折,不是因为不愿回韶关,而是不愿被人摆布。要知道天外有天,黑云骑还需要磨练,我们亦然,要走的路还很长,须保存实力,不要随口就与人抗衡。”

      正被训得晕乎,还没消化完毕,兰宁又乘胜追击。

      “退一万步说,敢投靠云霆,我想你是还不够了解燕大将军的能耐,怎么光顾着查别人,忘了查查自己心上人有多厉害?”

      “多厉害?”

      岳梦鸢傻乎乎地被兰宁牵着走,兰宁料她是真不知道,故意吊着不说。她扭头看向樊图远,竟也一副憋着笑的模样,顿时明白了。

      “好啊,你俩合起伙来欺负我,阿宁你不守信用,什么都跟图远说。”

      “行了,你别怪人家宁儿。”樊图远开口澄清,“在洛城我就看出你跟他牵扯不清,至于燕大将军的名号,别的不说,京骑是干什么的你可知道?”

      “哼,不过跟我们一样都是骁骑兵,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提到燕夕她就有些不服气,大概是因为燕夕总想把她调回家乡江州,一方面觉得他很厉害,一方面又十分讨厌这种厉害。

      樊图远笑叹道:“你啊,就自欺欺人吧,京骑是开国之初就盘踞在京郡的一支军队,已有百年历史,是天子脚下正儿八经的嫡系军队,历任将军都是非凡之人,在他们眼里,黑云骑才是杂牌军哪……”

      “真有你说的这般厉害,他们干嘛不来参加武斗会?”

      樊图远嗤道:“人家本已身居高位,何必还来跟我们逗着玩?”

      岳梦鸢一听,指着他鼻子冲兰宁说:“你听听你听听,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兰宁嘴角微微上翘,一本正经地说:“图远没说错,就凭燕夕在岐山谷底那两下,我见着他要绕道走。”

      樊图远紧接着补上一刀:“不知这燕夕扛不扛得住美人计,鸢儿,可全靠你了啊。”

      “咳咳,那个……刚才兰婧给你送来什么东西?”

      这话题转得相当拙劣,自是没人买她的账,她脸上发烧,左顾右盼,突见窗外一片明朗,清晰可见,立时松了口气。

      “雪停了,我要出去办事儿了,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樊图远收起揶揄之色,眼里露出了宠溺,“这丫头,脸皮还挺薄。”

      兰宁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樊图远耸耸肩,道:“前些天吧。”

      他向来最操心她们两个,此刻看似轻描淡写地略过了,但哪条路对鸢儿最好,他心如明镜。兰宁了解他的性格,便跳过了此事,说起了后天的武斗会。

      “明日你就别过来了,好好准备后天的比赛。”

      “嗯,放心吧。”他颔首,忽又想到一事,眼色严肃起来,“对了,我听说那万树华使的一手毒辣的银龙枪,不可小觑,若真走到斗元一战,你务必万分小心。”

      “我虽不耻边防军的所作所为,但从未看轻过任何人,不论是万树华还是他背后的二殿下云震,我不想与他们起冲突,所以借这次武斗会为黑云骑立威,让他们知道黑云骑虽势单力孤,却不是好惹的。”

      “可若这次拿下了鼎元,势必引来边防军更大的反弹,我怕到时一发不可收拾。”

      “等他们输了比赛,自顾不暇,没时间来找我们麻烦。”

      樊图远看向兰宁,水色浸润的双眸中,闪着洞悉一切的智慧与自信,此时凝视着他,沉静得像暮色中的湖面,暗涌着无限的力量。

      他剑眉一展,轻勾起唇,左手放在她肩上,道:“那后天就看我的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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