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4]寿辰》柳外断虹

1、寿辰

　　一、
　　香插中点着檀香，一注清烟细细袅袅，喷吐而上，不多时轻飘飘地散开。
　　净手，诵罢一遍开经玄蕴咒，慕容紫英按袖开了经卷，收藏经年的书籍时常得以细心翻晒，依旧保存完好，只是页边有些微微泛黄。
　　道藏上，不知哪代前辈手书的灵图符箓圆融婉转，字体如云，玄而又玄的气息扑面而来。
　　已是做熟了的功课，慕容紫英翻到昨日晚课停顿之处看下去，于心中回忆昨日长老开坛敷讲的法门。演说深奥，多有晦涩之处，他且看且思，不免有些感到吃力。
　　琼华派传道，只择灵慧之人，盖因若是生来没有缘法，就要在悟道之时遇上诸多阻碍，耽误修行。许多玄奥之处，正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人生不满百，岂有那许多时光禁得住白白耽误？
　　但慧根有高有低，资质有好有坏，故而门中弟子修行速度不一。纵使常被赞“生而有仙缘”的慕容紫英，也并非没有遇上不可解迷障的时候。所谓昭昭其有，冥冥其无，至道真文，总是奥妙难言的。
　　譬如此时，他嗅着檀香沉郁之味，句句箴言却入不得他心。按笔欲写下字句一二以遣胸怀，却又无处落笔，而香已是燃烧了大半了。
　　一截灰烬簌簌落下。慕容紫英心烦意乱，阖书投笔，看着多宝槅子上放置的锦盒，一时有些出神。
　　多宝槅子上其余器物都只是寻常的梅瓶玉雕，那方锦盒却意外的华美。绿檀的盒身雕着连绵的云纹，盖子上是松鹤香椿，镶一圈碧莹莹的祖母绿。
　　慕容紫英吐出一口气，重又燃起一炷香，执起紫毫凝神思索了片刻，写下了四个字：掌门淑鉴。一旦起了头，他运笔不停，很快写完了一张短笺。
　　吹干墨，他小心地把素笺夹在了锦盒里，露出一丝连自己也未发觉的微弱笑意。

　　二、
　　六月十八是琼华掌门的芳辰，到这一日，往常冷冷清清不见多少弟子的琼华罕见地热闹起来。同为昆仑修仙门派的其余八派自然派人前来贺寿不提，连山下的凡人亦送来不少珍玩，聊表心意。
　　实则夙瑶如今刚刚年届而立，做寿尚嫌太早了一些，但规矩如此，若是推拒反而不美。索性她就铺开了排场，让下面的小弟子们也都好好热闹了一回。
　　这一日，七派的仙车灵鹤络绎不绝，往来皆是神清骨秀之人，着实令不少修为尚浅的弟子眼花缭乱。所幸夙瑶积威甚重，一切迎来送往皆是井然有序，未曾出什么差错，倒令七派来客心中暗暗称奇。
　　所赠寿礼自然都是贵重无匹，唱礼单的小弟子嗓子都喊哑了，纵使是龙涎凤血最后也只如路边俯拾皆是的石子，毫不起眼，也无人再像是最初那样还会啧啧惊叹一番。
　　倒也有一些并不那么珍奇的贺礼，俱是山下凡人所赠，千里迢迢跋涉大半年才终于，来到昆仑脚下——皆是几年间夙瑶偶然行于红尘间结下的缘法，上至王公，下至贩夫走卒，林林总总也有不少。
　　虽然都只是一些寻常物事，于修仙者无用，但夙瑶也都好好收下了。
　　忙碌过这一日，夙瑶将贺礼中的奇珍异宝分门别类，万年份的灵草送去龙芽道丹，罕见的炼器材料归给承天剑台。余下一些奇巧的，或是散给弟子，或是自己留下把玩，一些无用的吃食，都着人送去给了月牙村。
　　直至夜阑人静，总算能清净片刻。
　　月色斜照，一个陌生的锦盒静静放在夙瑶的桌上，她愣了一下，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件东西。门中弟子是不必送礼的，她早已有言在先，是谁这么大胆擅自进入她的房间，坏了规矩？
　　盒子已是如此华美，里面不知盛着什么样的物品才能配得上了。但她一向不看重这些，更是从来也不缺什么天材地宝，虽然不免有些意外，依旧兴致缺缺。
　　若是知道了哪个弟子如此任性妄为，可要好好惩罚一番才行。
　　一边这么想着，她一边打开了盒子，定睛一看，却哑然失笑。
　　里面没有什么宝器珍玩，更没有仙丹灵药。这个镶着祖母绿，用整块绿檀挖成的盒子，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枚桃子。
　　一枚仿佛刚从枝头采下，还带着茸茸细毛的，鲜嫩桃子。
　　夙瑶昔年素爱桃子，如今却已许久不吃了，她拿起桃子，桃子熟得正好，轻轻一掐，就可以掐出甜蜜的汁水。桃子的下面还压着一张两指宽的素笺。
　　掌门淑鉴：上愿祝南山之寿，不骞不崩。下可享尧龄碧桃之封，龟年鹤算之游。
　　还是这般板正。夙瑶看着这笔熟悉的字，微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