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契约》那只狐狸

5、第四章 忠诚之罪

　　树看着努力搜寻的克拉迪娅，无奈道：“可以了吧，小姐？”

　　克拉迪娅不予理会，她自顾自找着。“可恶，竟然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留下来——连马也跑光了，我问谁要酬劳去？”

　　树笑了。明明是你自己叫他们快走的啊。他觉得克拉迪娅实在是口是心非得蛮有趣的。突然，他发现自己倚着的那辆翻倒的马车轻轻动了一下。他愣了一下，随即努力将马车移开。

　　“克拉迪娅，好像有人还活着！”树看着那个被马车压着的人，大声道。

　　克拉迪娅立刻跑了过来，帮忙把车推开了。

　　“你还挺积极的嘛！”树笑笑。

　　“终于有结帐的人了嘛！”克拉迪娅蹲下身子,小心地将那个原本伏卧着的人翻了个身。

　　树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克拉迪娅的举动突然一下子停止了，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那里。

　　“怎么了？”树蹲下身子询问道。

　　克拉迪娅回过神来，用一种奇怪的激动语气道：“发财了！”

　　“什么？”树有些不解。

　　克拉迪娅笑了起来，笑得连眼泪也流了下来，“他不是人！是龙族！”她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位，“是赛尔雷斯龙族！市场价五千枚金币！可能还会更高的！”

　　树看着那人——像丝一样的青色长发，白瓷般的肌肤，略尖的耳朵，还有颈侧呈浅青色的细小鳞片。确实不是人。

　　“神真是太眷顾我了！”克拉迪娅双手合握，她又转头看着那辆残破的马车，“好像还能用哪。”

　　树看着她起身去修整马车，道：“你要带着他上路吗？”

　　“勿庸置疑！”克拉迪娅的声音里透着愉悦，“放心，钱可以三七！”

　　树又看着地上的那位，叹了口气。龙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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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你知道五千枚金币是什么概念吗？”克拉迪娅一边驾车，一边滔滔不绝，“这样的马车都可以装满噢！”

　　“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树无奈地笑笑。

　　“呵呵，是么？”克拉迪娅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树转头看了看躺在车上的那人，又转而问道：“他……”

　　“他没事！”树的话没说完，克拉迪娅就打断道，“不要小看龙族的生命力噢！”

　　“我不是问这个！”树叹口气，“我是想问：这小子真的值这么多钱吗？” 在捷加是没有龙族买卖的，他对行情根本一窍不通。

　　“是啊！”克拉迪娅笑笑，“人人都知道，‘龙的全身都是宝’。”

　　树笑了，“不是‘猪’吗？”

　　“啊？……是吗？”克拉迪娅的表情渐渐黯淡下来，“树不知道吧……”她转头看着树，“龙是很好用的工具啊——五大族落中以忠诚闻名的龙族。”

　　“龙骑士吗？”树知道那些被驯服而用来在战场上进行空战的龙。

　　“一部分而以。”克拉迪娅抬头，眼睛承受不了耀眼的阳光而眯了起来，“龙只要被驯服，就会对主人完全的忠贞，成为完完全全的，没有思想与意志的工具。无论是用来征战还是作为护卫，都是最佳的选择。比起不确定心意，随时可能背叛的人类，龙族可靠多了吧。曾经在宫廷贵族中就很流行身边有龙族随行。而现在，军队中龙的数量更是评价军队实力的重要标准。龙的买卖一直很兴盛，不过是以前还有禁止的法令，现在完全是自由买卖罢了。”

　　克拉迪娅又转头看着树，“至于价钱这么贵，是因为龙的寿命虽然很长，但龙的主人一旦死去，龙一般都会自尽以示忠诚。所以一定要有新的龙。而猎龙是辛苦而又危险的工作，猎到的龙也不能保证顺服。再加上战争所导致的物价上涨——贵也是可以理解的。”

　　树听她气都不喘一下的论述，不由有些佩服，商人就是不一样啊！

　　“对了！”克拉迪娅突然又补充道，“品种也有关系。不是每种龙都可以卖到这个价钱的。他是赛尔雷斯龙，所以很贵。”

　　“为什么？”树不解，他看着那个纤弱、清秀，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龙族，并不认为他有什么特别。

　　“呵呵，赛尔雷斯龙族可是战力仅次于王龙族——烈弗罗兰龙族的强大种群哪！”克拉迪娅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在树面前讲解了，很有成就感耶，“啊，顺带一提，赛尔雷斯龙族体形适中，性格温顺，而且是吃素的，所以在市场上很受欢迎呢。”

　　树觉得克拉迪娅有些怪，她的语气平静而冷漠，说起龙族的时候就像在说一件没有生命的商品。这与她对待精灵的态度实在相差得太大了。这是她的商人本性，还是她讨厌龙族呢。他不知道该不该问她。

　　“有点可怜呢……龙族。”树斟酌后还是没有询问。

　　克拉迪娅仿佛愣了愣，然后许久她才轻轻应道：“嗯。”

　　突然，车上有了一阵声响，树和克拉迪娅同时回头，发现车上的人不见了。

　　“啊，别跑！”克拉迪娅立刻停住马车。什么嘛，竟然跳车！她立刻追了上去。

　　树叹了口气，决定不趟这浑水。

　　很轻松地，克拉迪娅抓住了那个龙族。

　　“放手！”他咬牙道。

　　“休想！”克拉迪娅毫不退步，“你已经是我的商品了！”

　　他拼命想挣开抓着他左手腕的克拉迪娅的手，但是毫无成果。

　　“哼！”克拉迪娅拉着他往回走，“维持人态的龙族还真是弱呢！”她不屑道。

　　他突然狠狠地咬上了克拉迪娅的手臂。

　　“哇！”克拉迪娅只好松手。

　　他立刻拔腿就跑。

　　“可恶！所以我最讨厌龙族！”克拉迪娅捂着被咬的手臂暗咒，她看着那龙族奔跑的背影，喝道：“风之锁！”

　　风瞬间凝成了锁链，将目标绑了起来。

　　克拉迪娅走过去，俯视着那个摔倒在地的龙族。她蹲下身子，道：“唉，怎么说我也是救了你的人，你这样对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他侧开头，不说话。

　　“不服气啊？不服气的话，变成龙啊！”克拉迪娅挑衅。

　　他的身子怔了一下，随即冲克拉迪娅喊道：“滚开！”

　　看着他的奇怪举动，克拉迪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一下子抓起他的手，拉开了衣袖，他的手腕上布满着奇怪的图案及文字。果然……是擒龙锁……

　　“放开我！”他又开始挣扎起来。

　　强力的束缚封印——擒龙锁。能完全将龙族的力量封住，而且将龙族的外形牵制在人类的状态。猎龙时的必备“武器”。

　　克拉迪娅看着他，放柔了语气：“不要再乱动了，伤口会裂开的。”

　　他完全不假理会，“放……”他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克拉迪娅怀里。

　　有点可怜呢……龙族。看着怀里的龙族，树的话不知怎么地在耳边回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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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抓紧他！”克拉迪娅挽起袖子，大声道。

　　树无奈地抓着那个龙族，看着克拉迪娅用腰刀在地上刻画的，以自己和那个龙族为圆心的奇怪魔法阵。

　　“好。”克拉迪娅满意地拍拍手，“我记得接下来应该是……”她托着下巴想了想，“树，脱掉他的衣服！”

　　“啊？”树愣在那里，他看了看那个眼神足以杀人的龙族，又看了看克拉迪娅，“唉……想不到你有这种爱好……”

　　克拉迪娅立刻将腰刀扔了过去，正砸中树的头。“住口！胡说什么！”她气红了脸，愤怒道，“快点做！！”

　　树摸摸自己无辜的头，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那个龙族，“不关我的事，你看到的啊，我是被逼的。”

　　“放开我！”那龙族怒视着一脸痛苦地脱自己衣服的树，吼道。

　　然而下一个瞬间，树便愣住了。不只是手腕，在那个龙族的身上布满了奇怪的图文，而他的背上，有一个圆形的类似魔法阵的图案。

　　“看到他身上的束缚封印了吗？”克拉迪娅早已经背过身子，非礼勿视。

　　“……嗯。”树答道。

　　“现在，把那个束缚封印的中心放在我魔法阵的中心里！”克拉迪娅背着身子指挥。

　　树二话不说，将那个龙族脸朝下按倒，他背上的那个图案勉强算是在阵中心。“这样吗？”

　　克拉迪娅看不见背后的状况，但她依旧道：“可以了。”我本来就不是专业的，胡乱凑合吧。

　　“按住他，不要动噢。”克拉迪娅伸出双手，吟念道：“慈母般温柔的地之灵啊，我在此解除您的束缚。请您聆听我的声音，回应我的心灵，履行与我缔下的契约，助我一臂之力！将那些肮脏污秽的咒术，在我面前，彻底消除吧！——地灵破咒法！”

　　魔法阵一下子发出光来。然后，整个阵竟像有生命似地旋转了起来。树惊讶地发现，那龙族背后的图案竟也闪亮起来。

　　那龙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刺进了手掌里。

　　克拉迪娅听到两个咒术对抗掀起的风声，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应该会很痛啊？为什么不叫出来？她忍不住想回头，但还是没有那么做。

　　“痛就叫出来。”树看着那龙族道。何必这么倔强呢？

　　这时，魔法阵传来一种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光芒一下子消失了，也停止了旋转。

　　克拉迪娅愣了一下，然而背后有一种强大的冲力袭来，她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撞出好几米，“啊！”她重重地摔倒在地。

　　同时，树也被那股力量弹开，他反应及时，空翻落地，安然无事。

　　“怎么回事？”树惊讶道。

　　那龙族从地上爬起来，剧烈地喘息着，看他的样子，显然也不会明白个中原委。

　　树转头看着克拉迪娅，“克拉迪娅，你没事吧？”

　　“咳咳。”克拉迪娅揉着头，“痛痛痛……”

　　她转头道：“没……”突然她一下子愣住，然后脸一下子红了，她猛地闭上眼睛，转过身子，双手合握，“啊——我不是故意的！伟大的主——雷瓦特莱兹啊！我没有想要偷看啊！！！宽恕我吧！！！”

　　树和那个龙族同时愣了。什么人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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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驾着车，耳边一遍遍响着克拉迪娅的叨叨声。

　　“可以了吧？”他终于不耐烦道。

　　克拉迪娅依旧双手合握，“……吾等涉罪之人，无乞宽赦，无求饶恕，诚心悔过，渡劫重生……”她闭着眼睛低着头狠命念着。

　　“没有这么严重吧！”树无奈道，“你已经念了很多遍了耶！”

　　克拉迪娅睁开眼睛，一脸哀怨道：“我触犯了神戒唉！要念一千遍忏悔文的。”

　　“一千遍？！”树死盯着她，“什么教规啊……”

　　“要你管！”克拉迪娅扭头，“无信仰散漫人士！”

　　树笑笑，“宗教歧视啊！”

　　克拉迪娅突然又愣了，“糟了……教规有云：不可以对无宗教者或异教徒有言语上的宗教歧视的。……呜……现在是忏悔文一千九百零四遍！……”克拉迪娅欲哭无泪。

　　树看着她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还真是个模范教徒呢！“呃，刚刚那个冲击……”树不想但却不得不打断克拉迪娅的忏悔文。

　　克拉迪娅停了下来，她转头看看车后的那个龙族，确认他睡着。她压低声音道：“可恶，一说这个我就有气！地灵破咒法是现行最强的破咒术，竟然被十大束缚封印倒数第三的‘擒龙锁’反弹回来！由此可见，给这小子下印的决不是一般人物！”

　　树对那个下印的人没有兴趣，他倒更乐意研究克拉迪娅。和不会说谎的精灵待久了，总觉得相处少了些乐趣。“我倒是不太明白，既然是想卖掉他，何必解开他的‘擒龙锁’。万一他变成龙，你有再抓住他的把握吗？”树又问道。

　　“你怎么这么说……”克拉迪娅觉得树实在是没有什么同情心，人家已经很惨了耶，然而，她一下子打住，转而改口道，“……那个……道理很明显啊！没有战斗力的龙，谁会出高价买啊！”

　　就是这样！树笑了。表情和语气相反，话的可信度低得可怜，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吧。“虽然我对商业一窍不通。可是，为了那个不知何时才能解开的‘擒龙锁’，你带着他一起上路。生活费不说，照现在的局势，会遇上很多麻烦吧！”树叹口气，“有这么做生意的吗？注定亏本嘛！”

　　克拉迪娅察觉树好像是故意找自己麻烦，“我……我留着当宠物！你管不着吧！”她极力反驳。

　　树决定再接再厉，“啊，虽然我一直生活在捷加，但八卦没少听噢！好像龙族的血可以使喝过的人变得和龙一样忠诚呐。不如，你卖他的血吧！收回成本嘛！”树边说边指着克拉迪娅手臂上的咬伤。

　　“你——！”克拉迪娅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大喊。

　　“嘘——”树将手指点上嘴唇，“别吵醒人家。”他指指车后的那个龙族。
　　克拉迪娅一下子静默下来。

　　树又笑了，“克拉迪娅好温柔啊。”

　　克拉迪娅的脸刷得红了，“什么啊，我是要说……呃……即使要卖血，那也是变成龙的时候血比较多啊……”

　　树摸着额头，笑得全身轻抖。

　　“喂喂喂！笑够了没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哎！”克拉迪娅皱眉道。

　　“是是是……”树笑着，“唉，好可怜的龙族……看来忠诚也是一种罪呢！”他戏谑道。

　　听到他的话，克拉迪娅竟沉默了，沉默中有一种悲哀的味道，“是啊……什么时候开始……忠诚……也成了一种罪了呢？”

　　树觉得他说错什么了，他不由试着打破这种气氛，“啊，说起来，他的身体……你看到多少啊？”

　　克拉迪娅理智的神经终于支持不住，断裂了。“即使要念一万遍忏悔文也无所谓！！！树！你这个无信仰的笨蛋！！可恶可恶可恶……”

　　“哎？不用那么生气吧？我只是随便问问啊？”

　　“问你个头！！！无信仰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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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后，那龙族缓缓睁开了眼睛。其实，他一直都醒着，树和克拉迪娅的话他也都听见了。他伸出手，被指甲刺破的地方已经包扎好了，他的视线往下，手腕上，“擒龙锁”的痕迹依然清晰。

　　“忠诚……之罪吗……”他略带苍凉地轻轻道。他听着树和克拉迪娅不休地争吵声，一种伤感翻涌起来……他突然笑了，凄凉的笑，笑中有泪，是啊……我本来……就有罪啊……